老师希望我们长成“孔子树”，不料我们几人却长成细瘦灌木。

我们长残了，不怪老师，甚至不能怪时代的影响，因为全班五十号人，就我们几人小脑袋燃烧，带头揭批老师。

起因就是“孔子树”。

那时读小学四年级，正值“批林批孔”运动。语文老师“忽发奇想”，带着我们在校园周边挖坑植树。我们种的树苗，恰恰就是称为“孔木”的楷树，它是孔子故乡山东曲阜孔林中特有的乔木树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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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是位老学究，省城下放“再教育”的大学教师。他在课堂上摇头晃脑说：“古书有云，‘鲁曲阜孔子墓上，时多楷木’。”

被我们称作“孔子树”的楷树，种下了，活了下来。

在反潮流的红小兵小将的感召下，我们几人在班上贴大字报，批判老师种“孔老二”的树，就是要散布孔孟之道的“思想流毒”。毛笔字写得歪歪扭扭，内容逻辑更是狗屁不通。

好在学校对这些事，失去了往日的激进，只是叫老师写检讨，就应付打发过去了。

树还在生长，我们却离开了。几年后，老师落实政策，回到了省城，离开了学校。

不久前的偶然机会，发现小学校园居然还在！学校撤并，人去楼空，几次商业开发，几次道路改造，都与校园擦肩而过，校园便成了当地人眼里的“死地”。尽管校园荒废，草木却幸存了下来，包括种下的被批判的“孔子树”。

惊喜发现，小小树苗，天成赳赳大树，已然栋梁之材。看着这些遒劲郁苍的大树，慨叹时光追风逐电之余，不由唏嘘而愧疚。

我们除了长老以外，没有长大成器，更别奢谈“顶天”“参天”了，分明就是野蛮生长的细瘦灌木。

终于理解了当年老师种树的深意：为自己种下一棵树，也使心灵深处植上信念的种子，让心随树长，高昂向上，蓬勃雄健，直至大气大成、顶天立地。只要心里种下不断向上向前的信念，便能宽旷视野，豁达襟度，定然如手植之树一般，势成繁盛恢弘、蔚然大气的人生。

可恨可叹，忤逆愚妄的我们，哪能领受老师的舐犊之情！

学校的试验田，已皲裂成板，芒草萋萋，夹杂细瘦灌木。我那位已仙去的语文老师，倘若魂归校园，见此情景，想必又是摇头晃脑：“壳田久废，必生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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