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和左诚交往,很大程度上源于一种感动。
高三上学期,父亲病逝,我心情差到极点,学习一落千丈。那个时候,人人都视时间为第一生命,左诚却给我补习。后来听说他幼年丧父,再看他时,我心里除了那份感动,还多了同病相怜的亲近。
高考后,我进了复旦,左诚去了师范专科。我们书信传情。大三那年,我们有了最亲密的接触,为纪念他还跑去纹身,把我的名字和那个日子刻在胳膊上。
母亲不同意,说左诚两眉之间离得太近,这样的男人心眼窄气量小,还说两地分居不现实。那时我已毕业,我在北京他在银川,常在电话里闹别扭,加上外界的压力,我一度对爱情失去信心。单位派我出国进修,我打算冷静一下也好。
我在国外期间,母亲突然患病。左诚天天都去医院照料。这件事改变了她对左诚的印象,也让我下了结婚的决心。
婚后,左诚来到北京。我们在五道口租了间平房,小家苦了点,却也温馨。
只是左诚已26岁,又是大专生,很难找到好工作。吃过几次闭门羹后,他决定参加自考,拿下本科文凭。我支持他,家务活我全包了。那是我们最愉快的时光,他学习努力,对我也体贴,我下班后他放音乐给我听,还给我按摩肩膀。
第二年我怀孕了,他的本科也拿了下来,我轻松了许多。可刚工作几天他就辞职了,说主管找他的茬。我第一次发现他那么意气用事,我让他克制自己的性子再去找工作。他说:“我得考研究生,自考文凭人家看不起。”我很为难,孩子半年后就要出生,我的工资除了交房租水电剩不下什么。可为了他能有一个好的前途,我还是同意了。
二
一连考了三年,左诚才考上。这三年,我们的感情开始出现危机。我体谅他学习紧,下班后买菜做饭、照顾孩子收拾屋子,过得像打仗。我对自己说,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载等薛平贵,我算什么,只是考研而已,何况他又在我身边。
可是,还是起了争执。
他大哥知道我们困难,寄钱过来,我叫他把钱数记在本子上。他说我小气,说亲人之间不要算计。我说,“谁的钱不是钱?都是苦哈哈挣来的。”他当即翻脸,“你嫌我没挣钱?”为这事我们冷战两天。他太敏感。
没多久,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他的情绪时好时坏,高兴时会主动洗菜择菜,不高兴了一整天都拉着脸。后来我也懒得问了,我有那么多事要忙,结果他说我缺乏女人味。
这样的日子很乏味,我想透透气。往常单位组织旅游,我都是放弃的那一个。一天同学打来电话,说毕业五周年聚会,所有参加者去上海的机票均由开公司的同学赞助。那段时间正好婆婆来帮我照顾孩子,我就报了名。回到家,左诚拿出一叠钱摔到我脸上:“你以为我连张机票都买不起?”
那天夜里我哭了。照顾一个男人的自尊,比照顾他的胃更难。经济上苦点我能忍受,这种精神上的战战兢兢难以承受。婆婆说他压力大。等考上研究生就好了,我这样想。
三
后来他考上了政法研究生,我想我们终于迎来生命的曙光。可我还是错了。
那天下班后,我手忙脚乱做好饭。他先吃,我喂孩子。他说土豆丝炒得淡,又说粥煮得太稠,我没好气地说,“那就请左老爷多多担待吧。”他“啪”地把粥丢在地上,尔后摔门而去。我不知他去了哪里,到凌晨才回来。
吵架逐渐成为习惯。有次他再度摔门而去后,女儿发烧,我打他手机他不接,我只好背孩子下楼,在深夜的大街上狂奔着找出租车。风很凉,我的心也很冷。孩子病好后,我提出离婚。他冷冷地看着我,充满鄙夷和愤怒,他说,“你看着办吧。”说完就出门了,一夜没回家。
第二天他给我打电话,说他病了。我以为他想引起我的关注,也没理会。晚上回家,他的书房紧闭着。直到第三天,他还不吃饭,我才发觉他真病了。带他去医院,已转为脑膜炎。我头一次意识到他的恐慌,他怕我离开,如果我离开,他就失去整个世界。
他担心家里的经济状况,不想治病,说打几针就回家。有一天,烧得糊里糊涂时他竟拔掉针头,要偷偷跑回家。怎么说呢,这个举动让我触动很深,这几年他脾气变坏,和经济有直接原因。他不挣钱,一直自卑,压力太大。
平静半年后又开始争吵,他的脾气越来越过份。那次,有个几年没见的同学来看我,她问我,“你头发怎么白了这么多?”又冲左诚说,“你可没把文静照顾好。”左诚笑笑没说话。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朋友的话刺激他了。
刚送走朋友,他劈头盖脸地骂我:“你对她说过什么了?”又冷嘲热讽:“受打击了?你后悔嫁给我了吧?”我被他弄疯了,也和他吵起来。争吵中,他一脚踢在我的下身。我疼得说不出话来。
那是他第一次打我,我一辈子忘不了当时他穷凶极恶的眼神。当他踢出第二脚时,我忽然失控,哭着和他对骂。那是我第一次骂他。是他,激发了我身体里的恶。
吵架惊动了婆婆。老人从银川千里迢迢来到北京,对我说,“他有错,我们对不起你。”婆婆的眼泪让人心酸,我答应原谅他。我试着忘掉他对我的指责谩骂,我想等他毕业有了工作,人会变得自信,或许一切可以改善。等他研究生毕业就好了,我这样安慰自己。
四
我们的矛盾愈演愈烈,稍有不顺,他就会挥舞起拳头。每次看他吼叫的样子,打我时青筋毕露的脸,我就很绝望。有一次他把我的嘴角打肿,我在卫生间边洗边哭,他却去书房上网。几分钟后他喊我过去跟老王聊几句。老王是我们高中的同学,我们偶尔也网聊。可这是什么情形?我刚刚被他打!
他非要我去,“你不去不好。”他拽着我走到电脑前,那一刻我齿冷心寒,他简直心理变态!第二天我拟了离婚协议给他,他看都没看,抓过来就撕烂了,说:“离婚可以,妍妍跟我。”我说:“妍妍当然跟我。”他冷笑:“我就是让她死,也不能给你!”我的心咚地一跳。他太容易冲动,我怕他做傻事。
为了女儿,我们继续凑合着过。
那时心里特别特别苦,却不能和外人说,更不敢和母亲哭诉。有时自己在卫生间偷偷掉眼泪,出去时还得洗把脸遮掩一下,否则又要惹他不高兴。
五
一年后,他研究生毕业,单位也分我一套房,我们借了十万交房款。我想,他找到工作,两人的工资一起还债应该没问题。我感觉,生活再次朝我微笑。
左诚却又狠狠地打击了我。他已34岁,却过于理想化,稍遇挫折就打退堂鼓。我下班回家,总看他在上网聊天。我帮他联系了一家私立高校,他去面试了,说离家远。之后他又琢磨着参加司法考试,说有个律师资格会好些,我黯然无语。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我转不过弯来,只是神思恍惚,有一种“这日子怎么没个头儿呀”的感觉。我想改变这一切,又不知怎么办,就那么耗着。
后记:文静最后还是和左诚离了婚,还好,左诚并未对女儿怎么样,消沉了两个月后找了份工作,据说干得还可以。文静允许左诚来看妍妍,每周六,左诚都会带妍妍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