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我有记忆起,别人都叫我野种。
问过我最多的问题就是:“你是你爸亲生的吗?”
每次我都据理力争:“我就是我爸亲生的。”
这时,他们就会接着问:“那为什么你跟你爸爸长得一点都不像?”
问这话的人有男有女,有大人有小孩。
一开始我没有放在心上,但渐渐问的人多了,我也开始怀疑我究竟是不是我爸的女儿。
终于在我十岁那年,我知道了答案。
一
我的爸爸是一个屠夫,别人都叫他余屠夫。
他其貌不扬,却娶了我妈妈这样的大美人。
一开始别人都很羡慕爸爸,说他是祖坟冒青烟才能娶到我妈。
直到我出生,那些羡慕声逐渐变成了阴阳怪气。
因为我是在他们结婚七个月出生的,再者我长得太漂亮了,跟爸爸一点都不像,哪怕是拿着显微镜看,也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面对外人的质疑,爸爸总是一笑了之,如果对方说的太过分了,他也只是讪讪笑道:“小天随她妈妈,长得好看。”
..........
我刚出校门,就听见有人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跟我说:“余小天,你赶紧回去看看,你们家出事儿了。”
刚到家门口,我隐隐就感觉哪里不对劲。
门口围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还有人扒着窗户往里看,好不热闹;
还有好几辆崭新的轿车停在家门口,我推开人群,进了屋,看见沙发上坐着一个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相貌英俊的男人,妈妈换了一身新式旗袍,梳了一个温婉的发髻,坐在男人身边,虽然垂着头,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很开心。
这两人堂而皇之的坐在我家的沙发上,俨然一副主人模样;
倒是我爸,这个家真正的一家之主,反而垂着头坐在角落的冷板凳上,好似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仅是一眼,我心里大概清楚这些年外人说我是野种没有说错,我真的不是我爸爸的女儿。
因为我跟西装男实在太像了。
尤其是眉眼间的倔劲儿,就像是复制粘贴的。
妈妈见我回来,连忙亲热的朝我招手:“小天,来,赶紧叫爸爸。”
吓的我一激灵,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妈妈对我这么亲热,笑得这么灿烂,这感觉就跟阎王突然跟我打招呼一样,背脊生寒;
我轻轻瞥了他们二人一眼,默默走到爸爸面前,一如往常一般:“爸爸,我回来了。”
爸爸抬头看着我,眼睛里先是不可置信,再是欣喜,渐渐的眼角都有了泪,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从他的眼神里,我能读懂他。
他知道他这些年的付出没有白费,至少.......至少还有一个女儿是念他的好。
听到我叫爸爸,西装男的脸色黑了下来,他看了一眼妈妈,什么都没有说。
妈妈心中明了,走了过来,一巴掌拍到我的背上,“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儿?”
“他就是一个臭杀猪的,才不是你爸爸。”
说着,把我拉到西装男的跟前,又是一巴掌:“赶紧叫爸爸。”
我梗着脖子不肯叫。
爸爸气急,走了过来,把我拉到自己身后,第一次罕见的对妈妈发了火:“苏皖,你做什么?打孩子干嘛?”
妈妈冷笑,一把把我拽到跟前,言语奚落:“我的孩子,我想打就打,你管不着。”说着又给了我一巴掌。
但,我依旧不肯叫西装男爸爸。
西装男渐渐的没了耐心,意味不明的看了妈妈一眼。
妈妈急了,蹲在我面前,眼神复杂的看了我一眼,又看了西装男一眼,一个劲儿地解释我的身世。
毕竟是我的妈妈,我也不想她为难。
我走到西装男面前:“你姓什么?怎么称呼?”
他看着我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勾了勾嘴角:“我姓许,是你的爸爸。”
我没有说话,看了一眼妈妈,又看了一眼爸爸。
爸爸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眼睛渐渐暗了下来,妈妈则喜极而泣,“小天,还不快叫爸爸,他就是你的亲生父亲。”
我没有理妈妈,接着问西装男:“你很有钱吗?”
他点头,似是挑衅,似是羞辱,看了爸爸一眼,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
“那我爸爸帮你养了十年女人跟孩子,你打算给他多少钱?”
“你要多少?”
我放下书包,拿出自己的草稿纸,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过了好一会儿,我列了一张清单递给西装男:“两百万,这是你欠我爸爸的。”
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没有人相信我这个时候,第一反应居然是要钱。
西装男没有含糊,对着外面打了一个响指,没一会儿一个戴墨镜的男人拎着几个箱子走了进来,里面都是一捆捆的百元大钞。
“要不要点点?”
我点头,然后当真一百一百的点了起来。
一个多小时过后,我关上箱子,然后拎到爸爸面前,再走到西装男跟前:“许叔叔,谢谢你的钱,你可以跟苏女士走了。”
“你不跟我走?”
西装男眼睛里没有不舍,更多的是疑惑:“跟我走,我可以给你买很多漂亮衣服,去最好的学校读书,你想要什么,就会有什么。”
我轻笑,西装男有一阵慌神,因为我的笑起来的样子跟他实在太像了。
“我爸爸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说着,我对苏皖说:“妈妈,你确定让我跟你走?别忘了,我只是一个没有用的赔钱货,活着只会拖累你。”
妈妈似是想到什么,站起身,柔声劝慰道:“阿良,算了吧,小天跟着这个屠夫早就养废了,你要是想要孩子,我们再生一个就是,她就是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西装男没有说话,只是看了我好一会儿。
“你确定要跟着他?”
他指着我身边的爸爸。
我甜甜的笑道:“许叔叔,你要是心中有愧,可以每个月按时给我抚养费。”
男人轻笑,一言不发的带着妈妈离开了。
二
他们走后,众人一拥而上。
“老余,你发达了。”
“老余,真没看出来,你这个闺女没白养,比你聪明多了。”
“可不是嘛,我刚才真是怕你一气之下说不要钱。”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没有人再嘲笑奚落爸爸,而是各种调侃。
从那以后,众人奇迹般地没有再叫我野种,问我是不是爸爸亲生的。
我知道他们都是善良的人,只是嘴巴比较碎。
...........
众人走后,爸爸罕见的给我炖了猪肘子。
我津津有味的吃着。
直到我快吃完,爸爸才开口,装作不经意的问道:“你今天为什么不跟着你有钱的爸爸走?”
我放下手里的骨头,用纸巾擦了擦嘴,反问道:“爸爸,你是在赶我走?”
“只是可惜了,你赶不走了。”
“别说是人,就算是养条狗,也养了十多年,想抛弃我,那是不可能的。”
爸爸听后,笑道:“你倒是比你那个没心肝的妈要有良心。”
我没有顺着这个话题聊,而是问他:“爸,这两百万,你想好怎么花了吗?”
爸爸点燃一支烟,眼睛里满是高深莫测,我以为他有什么大作为,结果他说:“我打算存到银行,等你以后结婚了,给你当嫁妆。”
“我都想好了,从今天开始,我每年给你买点黄金,赚的多,咱们就买镯子,赚的少,咱们就买金豆子,这样等你结婚的时候,你大小是个小富婆,到时候去了婆家.......”
有时候,我真的很佩服爸爸的心态,白天老婆刚走,女儿也不是自己的,他现在居然还在盘算怎么给别人的女儿攒嫁妆,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爸。”
我打断爸爸的幻想,问道:“要是叔叔跟奶奶他们问你要那两百万呢?”
爸爸一顿:“你想多了,你奶奶跟叔叔不是那样的人。”
“再说了,你还在读书,我一个卖猪肉的,每年能攒多少钱,还不够他们家一年的开销,再加上你还这么小,以后读书上大学结婚买房,万一生了病什么的,哪一样不要钱,他们怎么好意思向我开口?”
我心中一暖,隐隐有一个猜测,或许从一开始,爸爸就知道我不是他亲生的,所以今天所有真相浮在眼前时,他并没有多意外,反而因为我坚定的选他当爸爸格外高兴。
“爸,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不是你女儿,你觉得奶奶会答应让你把钱花在我身上吗?”
爸爸顿了顿,没有说话。
我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奶奶是个偏心眼,心里眼里只有叔叔,根本没有爸爸。
所以,叔叔可以在家里勉强温饱的时候上学,而我的爸爸刚刚认识两个字就要出去养家。
这就算了,奶奶甚至拿着爸爸攒了十几年的积蓄给叔叔盖房子、娶媳妇儿,出彩礼,而爸爸只是问了一句,奶奶则坐在大门口哭天喊地说爸爸不孝顺,要逼死她。
最后钱的事情不了了之,爸爸反而被赶出家门。
“爸,你拿着这个钱跟江叔合伙开养猪厂吧。”
我贼兮兮的笑道:“叔叔跟奶奶最怕江叔,只要江叔参与,奶奶他们保准翻不出浪花来。”
爸爸猛吸一口烟,思索片刻,问道:“你江叔整天不着四六,没个正行,说白了就是个混子,跟他合作,不会出事儿?”
我反问道:“奶奶倒是满口孝道,张嘴仁义闭口道德,谁不说她为人宽厚,做人厚道,但是她却拿着大儿子的钱给小儿子娶媳妇儿,全然不管咱们家的死活,她靠谱吗?”
爸爸没有说话。
我叹了一口气:“爸,要不这样,明天周六,你就借口说我在学校被人欺负,想让他给我撑腰,中午不出摊,请江叔到家里吃饭。”
“这样如果奶奶来了,有江叔在,她不敢太过分;要是奶奶没有来,咱们就请江叔吃个饭,有他在学校给我撑腰,我多少会好过些。”
爸爸听后,答应了。
三
次日一早;
爸爸说好了不出摊,但还是天没亮就出门了。
他说:“早上猪肉卖得好,等到了中午,没什么人了,我再回来。”
我知道拦不住他,就没说什么。
起了床,做了早饭,就开始打扫卫生,从三楼开始拖地,刚扫到一楼,奶奶跟叔叔就来了。
他们没有换鞋就直直的往里走,根本就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我什么都没有说,他们无视我,我也无视他们,继续扫地。
奶奶见我不仅没有叫人,还没有倒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个死野种,赔钱货,我一早就知道你是你那个贱货妈跟别人生的,也就余大山这个傻子愿意给别人养女儿。”
“赶紧把你那个便宜爹叫回来,我们余家的钱绝对不能花在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身上。”
..........
奶奶端坐在沙发上,嘴巴喋喋不休还在骂个不停,叔叔则一脸看热闹的样子,眼睛里满是鄙夷。
我微微勾了勾嘴角,扔掉手里的扫帚,走到奶奶跟前,骂了一句:“你是个死三八。”
啪——
奶奶给了我一耳光。
我又对着叔叔骂了一句:“你是一个软骨头,吸血鬼,就知道趴在我爸爸身上吸血。”
叔叔的初恋女友当初跟他分手的时候,就当众说过他是一个软骨头,我清楚这是他的逆鳞,所以毫不意外的,我又挨了两巴掌。
被他们打的嘴角流血,但我的脸上却挂着得逞的笑,挥手摔了茶几上的杯子,然后在他们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把自己的双手按在上面,又用昨天爸爸喝完的啤酒瓶子砸到头上,直到鲜血汩汩的流。
奶奶跟叔叔才开始害怕,他们连忙站起身,手颤颤巍巍的指着我:“你你你你你.........”
你了半天,硬是一句利索话都没有说出来。
但是,已经完了。
我鲜血淋漓的跑出门,学着奶奶当年的样子,坐在大门口,扯着嗓子一吆喝:“杀人了,我奶奶要杀了我.......”
我哭得撕心裂肺,再加上我全身上下都是血,没一会儿就把街坊四邻的人招了过来。
奶奶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她气急败坏的走出来,对着我的头就是一巴掌:“你个小贱人,胡说什么?”
“我什么时候要杀了你,这明明就是你自己弄的。”
叔叔也出来连忙解释:“大家别信她,她本来就是一个野种,根本不是我大哥的亲生女儿,现在又想冤枉我们,依我看她就是贪图我们余家的家产。”
人群中有人不忿:“贪图家产?你们家有什么家产?”
“昨天小天的亲爸爸可是开着好几辆车,随手就是两百万,一看就是有钱人,小天这都没有跟那人走,非要留在大山身边,非要认大山当爸爸,你说她贪图你们家的家产,你们家有什么家产?”
这么多人,奶奶实在不好意思说两百万的事儿,支支吾吾硬是说不出一句话。
我颤颤巍巍站起身,用血淋淋的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更显得可怜兮兮:“我奶奶想要那两百万,她刚刚跟我说的。”
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但是这话被我说出来,大伙儿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贱人,你胡说什么?”
奶奶平时本来就不喜欢我,现在被我当众冤枉更是没忍住,反手给了我一巴掌。
我怯生生的站在一边,顶着一张带血的脸,回嘴道:“我余小天敢对天发誓,要是我今天说的话有半句虚言,就让我亲生父母不得好死。”
说完,我反问奶奶:“你敢发誓你今天来不是为了两百万?你就用叔叔一家发誓,你要是没有,叔叔一家不得好死,你敢吗?”
“小贱人,老子凭什么跟你发誓。”
说完,她气急败坏之下,又给了我两巴掌。
我背着众人,对着奶奶露出得逞的笑。
是的,我从一开始就笃定了奶奶不敢发誓,因为她信佛,相信因果报应跟轮回,再加上叔叔就是她的命根子,别说是两百万,就算是两千万,她都不会说半句影响叔叔的话。
至于我为什么敢发誓?
因为我也相信因果轮回,他们两个这么欺负我爸爸,就算没有我的誓言,他们也不会有好下场。
见我笑了,奶奶越发生气,抄起家里的扫帚不由分说地朝我身上招呼,旁边好几个大婶都没有拦住。
“你们做什么?”
不远处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是爸爸回来了,身边还跟着江叔。
四
我趁着奶奶迟疑的空档,连走带趴的跑过去抱住爸爸,哭得不能自已:“爸爸,你终于回来了,奶奶跟叔叔想杀了我。”
“他们骂我是野种,让我滚。”
“还说我根本不配做你的女儿,我就应该活活被打死。”
“可是,爸爸,我真的不想离开你,你对我那么好,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再有人比你对我更好了,我不要钱,也不要别人,我只要你。”
“爸爸,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
奶奶气的说不出一句话,抄起扫帚还想打,“你个小贱人,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说了那些话?我什么时候打过你?你身上的伤都是你自己弄的。”
我用袖子擦掉脸上的血,顶着脸上几个新鲜的巴掌印,“奶奶,难道你是大人就能颠倒黑白吗?你看看我脸上的巴掌印,我的手有那么大?”
越说越委屈。
“明明是你骂我野种,你还说我爸爸是便宜爹,你让我跟你一起骂我爸,我不愿意;所以你摔了玻璃杯,把我的手按在玻璃渣上,叔叔说我是天生的贱皮子,还用酒瓶砸我的头?”
“你们刚刚明明说只要我死了,我爸就会乖乖把两百万给你们,这样你们就能去城里买房。”
说到这里,我知道再也不会有人怀疑我说的是谎话。
之前奶奶就经常说,等过几年就去城里给孙子买房;
而且奶奶一向看不惯爸爸,小时候就经常用糖诱惑我,让我说我爸爸的坏话,这一点爸爸是知道的。
再加上我脸上的巴掌印更能证明我说的是真话。
爸爸是一个内敛不善言辞的男人,但现在他也是气急了,死死握着拳头,气的全身发抖,走到叔叔跟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左右开弓,狠狠给了他几耳光。
奶奶见自己的小儿子被打,刚想跟以前一样破口大骂,就被爸爸的眼神吓到闭嘴。
“我告诉你们,余小天就是我余大山的亲生女儿,以后谁再敢野种野种的叫,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他一把推开叔叔,“至于你,给我滚,再让我看见你出现在我女儿面前,我就剁了你。”
爸爸本就是屠夫,身上有一股子肃杀之气,再加上现在是真正生气了,说这句话的时候,就连我都抖了抖。
说完,爸爸跟江叔带着我去医院,身后传来众人窃窃私语的声音,无一不是议论奶奶跟叔叔的。
五
到了医院,医生帮我处理好了伤口,给我打完消炎针才离开。
爸爸一言不发,满眼心疼的看着我。
江叔则坐在我旁边, 不停的抽烟,嘴里念叨着:“老余,只要你一句话,我叫上几个兄弟立马冲到余老二家里,把他们家砸个稀巴烂。”
“太踏马的欺负人了,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明知道咱们家小天长得好看,还专门打脸。”
..........
爸爸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不晓得爸爸是不是看穿了我的计谋,有些心虚的不敢看他,只是垂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糯糯的开口:“爸爸,我害怕。”
爸爸道:“你怕什么?”
“我怕你不在家,奶奶跟叔叔又来打我。”
说着,我的眼泪又出来了,“爸爸,从小妈妈就不喜欢我,全世界只有你对我最好,我不管别人怎么说,你就是我亲爸爸,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我看得出爸爸眼中的动容,但是他只是握紧拳头,依旧没有说话,直到我拿出绝杀,“爸爸,我不读书了,跟着你一起卖猪肉,好不好?”
“只要跟你在一起,就再也不会有人敢欺负我了。”
“不行。”
爸爸厉声喝道:“女孩子家家,不读书怎么行?”
说完,他点燃一支烟,只是吸了一口,就任由烟自己燃烧,终于在连续抽完三支烟,爸爸才开口:“老江,咱们俩合伙开一个养猪厂吧。”
“养猪厂?”
江叔反问道,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爸爸:“可是,我不会养猪,也不懂经营。”
爸爸道:“养猪卖猪的事儿,不用你操心,你只需要替我负责治安。”
“钱,我来出;赚了钱,咱俩对半分。”
“不不不不。”
江叔连连摆手:“老余,你是一个实在人,我老江也不是不讲究的主儿,居然准备自己单干就要分个大小。”
“我这个人好面子,以后对外,你就喊我江总,我是大老板,你是二老板,但是对内,钱,咱们还是四六分吧,你六,我四。”
“但是,你放心,我那些负责治安的兄弟们的工资,我来负责,你看行不?”
“听你的。”
于是,爸爸跟江叔的养猪厂初步协议达成。
六
晚上,我吃完饭,洗漱好,想着白天奶奶跟叔叔气急败坏的模样,沾沾自喜,终于为爸爸跟自己出了一口恶气,早就想弄他们了。
这时,爸爸走了进来。
他搬了一个椅子,坐在离我不远不近的位置。
“爸,是有什么事儿吗?”
我问。
爸爸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过了许久,他才开口:“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我捏紧被子,心虚的别过头,没有说话。
爸爸叹了一口气:“白天除了你脸上的几巴掌,其他地方应该都是你自己弄得吧?”
我抬头看向爸爸。
爸爸道:“我是不聪明,也没什么本事儿,但是自己养大的女儿是什么人,我心里有数。”
“你叔叔跟奶奶虽然不喜欢你,但他们今天过来要钱,就算你再怎么激怒他们,他们也不会在家里打破你的头。”
“再者你奶奶最在乎别人怎么评价她,她根本不可能把你打成这个样子。”
说到这里,爸爸又深深叹了一口气:“小天,你打小就聪明,别人都说你乖巧懂事,但是我心里清楚,但凡欺负过你的人,没有一个好下场。”
“但是,爸爸想告诉你,咱们做人心胸要放开阔些,不要事事计较,聪明劲儿要放在正途上。”
我问爸爸:“什么是正途?”
爸爸想了想说:“你不是喜欢看电视吗?你看杨康跟郭靖,他们两个为什么天差地别?”
“就是因为杨康没有把心思放在正途,而郭靖大度宽容,不斤斤计较,也不害人,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正途,所以成了大侠。”
我不服,反问道:“要是郭靖身边没有黄蓉,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爸爸嘴笨,知道自己说不过我,干脆直接道:“你别扯那些没用的,我的意思是你现在只是一个学生,心思要花在学习上,没事儿的时候,多想想怎么把学习成绩提高。”
“你爹我不是傻子,也不是任由别人欺负的软蛋,有我在一天,就不会让你受欺负,像今天这样的事情,我不想再看到。”
七
历经几个月,爸爸的养猪厂开业了。
我本以为一开始生意会不好做,但是没有想到生意居然出奇的好。
小猪崽子还没有出栏,就已经有人上门订货。
看着络绎不绝的人,江叔一把搂住我的肩膀,“小天,咱们俩做人方面还真得学学你爸爸。”
“我爸爸?”
记忆中,爸爸不是在被叔叔跟奶奶占便宜,就是在被妈妈骂窝囊废,要不是被我护着,爸爸早不知道被欺负成什么样?
江叔见我不相信,跟我说了一个爸爸的事儿。
“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跟你爸爸打交道吗?”
我摇头。
江叔道:“早些年我混账,到处收保护费,后来得罪了人,被坑了一大笔钱,欠了一屁股债,追债的人扬言,要是三天之内不还钱,就打断我的腿,当时连我父母都不愿意帮我,跟在我身边的兄弟们更是避之不及。”
“只有你爸爸,主动找到我,帮我把钱还上了。”
“后来我问他,为什么帮我?”
“你爸说:‘咱俩从小一起长大,你人不坏,就是爱玩,我怎么都不能真看着你断腿。’从那以后,我就拿你爸当亲大哥。”
说完,江叔停顿了片刻,而后清了清嗓子,“总之,你爸爸的人品绝对是上等,你多学学。我是年纪大了,也学不过来,你还有机会。”
似是想到什么,江叔又交待了一句:“对外你爸爸都是叫我哥的,你别给我说漏嘴了。”
“你江叔我是要面子的。”
“这辈子还没服过谁。”
八
自从开了养猪厂,爸爸就带着我住在厂里。
我闻不惯猪身上的味道,嚷嚷着要走。
爸爸没有惯着我:“猪厂是你嚷嚷着要开的,现在又受不了这里的味儿,怎么?你以为钱那么好挣的?”
我无言。
爸爸是一个闲不住的人,每天除了照顾上百只小猪崽就是耕地种菜。
江叔是一个合格的合伙人,整天带着他的一群兄弟有模有样的在厂里巡视,爸爸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眼看着小猪崽们一点点的长大,大伙儿都有了奔头。
因为爸爸养的猪,时间长,吃的都是粮食,再加上爸爸为人的口碑,所以到了年底,根本没怎么宣传,猪肉就被销售一空。
辛苦了一年,也算是对自己有了交待,狠狠的赚了一笔。
他为人宽厚,对人也好,早早的把钱分了,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听说有的公司在年底会办年会,一辈子没有进过饭店的人,竟然在镇上最好的酒店定了好几桌,还特意交待可以带上父母家人。
主意是爸爸想的,酒店的爸爸定的,给员工跟父母红包的钱是爸爸出的,但最后代表养猪厂上台讲话的人却是江叔。
江叔那天狠狠出了一次风头,在大伙儿一声又一声的江总中迷失了自己,所有人都跟他敬酒,他来者不拒,对身边的人说着好听的场面话,还真有当老板的范儿。
就连一向看不起他的父母,也因为儿子现在的成就感动的泪流满面;
事后,大家都走了。
江叔喝的不省人事,抱着爸爸喊大哥,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跟孩子一样,嘴里不停的念叨着:“我终于让我爸妈刮目相看了。”
“老余,我的亲哥哥,我总算不是他们眼中的废物了。”
.........
看着江叔这个样子,我问爸爸,他怎么了?
爸爸笑笑说:“你江叔是高兴的。”
安顿好江叔,爸爸坐在烛火下,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时而眉头紧锁,时而挠头,我走过去一看,原来是在想给奶奶多少钱合适。
见我不高兴,爸爸解释道:“你奶奶纵然有千般不对,但到底是我的妈妈,生了我,养了我,我总不能真的不管她吧。”
我嘟着嘴,不忿道:“当初奶奶把你的钱拿去给叔叔结婚盖房的时,不是说了不要你养,她以后就跟着自己的小儿子过。”
“那都是气话,哪儿能真的不管。”爸爸依旧在纸上算着账:“再说,你奶奶不是跟着你叔叔一起住吗?这还叫不养?”
我冷哼一声,“可拉倒吧,究竟是他养奶奶还是奶奶养他们一家?”
“你每年给奶奶的那点子钱,奶奶全部都补贴给叔叔了;要不咱们打个赌,从今以后你就不给奶奶一分钱,你看叔叔会不会给奶奶一个好脸色。”
爸爸没有搭理我,“赶紧去睡觉,大人的事儿不需要你操心。”
临走前,我不甘心的又问了一句:“爸,我记得你去年给了奶奶五千,你今年打算给多少?”
爸爸淡淡道:“今年养猪是赚了点,但是来年还要买猪苗,还有大伙儿的开支,再加上一些七七八八需要花钱的地方,最后除去投资的钱,也就堪堪回本多一点,我想着还是给五千,等明年赚的多了,我再看。”
“你问这个干嘛?”
我淡然一笑:“我敢打赌,今年你要是还给五千,奶奶绝对会找你闹。”
九
除夕夜的晚上,爸爸跟我拎着年货,带着给奶奶新买的衣服,递上一早准备的五千块红包,可最后连年夜饭都没有混上。
爸爸的脸上还狠狠的挨了奶奶一耳光。
从我们进门开始,奶奶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虽然没有再叫我小贱人,小野种,但那眼神还是能吃人一般,死死的瞪着我,恨不得把我大卸八块。
而我,听爸爸的话,跟奶奶还有叔叔婶婶打招呼,虽然没有一个人理我,但我的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
直到奶奶打开红包,看见里面依旧是五千块钱,她爆发了,反手给了爸爸一耳光:“你个傻子,白眼狼,劳资真是白养你这么大。”
“谁不知道你今年养猪赚了大钱,成千上万的钱花在这个小野种身上,给自己老娘每年才五千块,你的良心呢?”
...........
奶奶指着爸爸的鼻子骂,虽然她不认识几个字,但是骂起人来还挺押韵的。
直到自己骂累,奶奶才让爸爸跟我滚。
回去的路上,爸爸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多难受,也看不出其他情绪。
我问爸爸:“爸,你为什么非要管奶奶?叔叔就从来不给奶奶一分钱,你倒好,给了钱,还要挨耳光。”
爸爸道:“你奶奶年纪大了,本来脾气就不好,你多担待些,别跟她计较。”
我笑笑没有说话。
不知道爸爸是不是早就知道去叔叔家吃不上年夜饭,所以早早就在家备好了。
我们父女二人吃着饭,看着春晚,聊着天。
爸爸突然沉默,想了一会儿,试探性的问道:“你要不要跟你妈妈打个电话?”
我冷笑道:“算了,别给别人添麻烦。”
爸爸还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
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妈妈跟许先生走后,没多久江叔就找人打听清楚了;
原来许先生一早就知道我的存在,只是嫌弃我是一个女儿;
之所以找上妈妈,是因为许先生的原配生不出孩子,他自己在外面找了好几个女人,也没能生出来。
后来许老夫人找了一个算命的大师说,许先生命中有一子一女,都出自同一人。
许先生这才想到她。
听到江叔带回来的消息,我当时第一反应就是这个算命大师肯定是妈妈找人安排的。
后来听说妈妈没多久,真的生了一个儿子。
只是许先生并没有娶她,也没有离婚,他把孩子抱了回去,交给自己的太太养,而妈妈只是被许先生养在外面。
我不晓得她有没有后悔,也不懂她当初为什么要离开。
爸爸虽然没有许先生有钱,但是对她是实打实的好。
这些年爸爸养家,赚的每一分钱都会上交,自己的兜儿里没有一个钢镚儿,一个大男人哪怕被兄弟们嘲笑妻管严,他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而妈妈呢?
她整天除了打麻将就是睡觉,看电视,做美容,逛街,再就是骂爸爸,羞辱我,她不会做家务,更不用做饭,这些事儿,爸爸都会做好。
他对妈妈没有半点要求,只是单纯的,傻傻的,对她好;哪怕就算知道女儿不是自己亲生的,他也没有打骂她,更没有亏待她,甚至还一心一意的跟她过日子;
像这样的好男人,被我妈妈这样的女人碰上了,还被她抛弃了,我只觉得她的眼光真是差极了。
十
大年初一,爸爸一早就带着我挨家挨户的拜年。
路过叔叔家时,爸爸本想带着我进去说几句吉祥话,但还没进门,就被奶奶一盆子水给阻止了。
“什么晦气东西,赶紧滚。”
爸爸拉着我什么都没有说,去往下一家。
他不喜欢应酬,也不喜欢打麻将,大年初二就带着家里的年货跟我住进了养猪厂。
每天依旧是照顾猪崽,拾到他的菜地,再就是给我做饭;
如果说有什么爱好,那就是听我背英文和古诗。
我问爸爸:“你听得懂吗?”
爸爸笑着摇头:“听不懂,但总感觉这么说话挺有文化的。”
说到这里,爸爸又笑道:“小天,老爸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当老师,做个文化人,但是爸爸没那个命,脑子不聪明。”
“小天,你脑袋瓜子聪明,一定要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毕业后,戴个眼镜,往讲台上那么一站,那得多风光;到时候我这个当爸爸的也能沾沾光,走出去头也能抬得高高的,到那时,我逢人就说我闺女是人民教师,让他们都晓得我余屠夫的姑娘是个文化人。”
我被逗得格格直笑,然后问了一直压在心里想问的问题:“爸,我不是你亲生的,你真的不介意吗?”
爸爸神色温柔的看着我:“你爷爷奶奶从小就不喜欢我,他们处处嫌弃我, 总说我不如你叔叔,各个方面都不如他。”
“后来阴差阳错娶了你妈,我感觉老天爷还是眷顾我的,能让我娶到这么好看的媳妇儿;但是结婚没多久,我就发现了不对劲儿。”
“你妈妈在结婚前就怀了你,当时,我就觉得老天爷在耍我玩儿,我想过离婚,但是我又舍不得,因为我比较虚荣,我喜欢每次带你妈妈出门,别人羡慕的看着我;”
“但要说我完全不在意,也不是,关上门,看着你妈的肚子,我恨不得一碗药,弄死你;直到你出生,护士把你递给我,我抱着你,看着小小的,软软的你对着我笑,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我对自己说去他妈的,反正也没有人知道;老婆跟孩子就是我余屠夫的。”
“要说老天爷还真是眷顾我的,给了我一个这么孝顺聪明又漂亮的女儿,说出来不怕你笑,你爸爸我长这么大,也就你这个小东西喜欢我。”
“当初你亲爸来的时候,你妈跟他走,我一点都不难过;我一个杀猪的,能跟一个这么漂亮的姑娘生活十年,怎么算也是值了。”
“但是,我唯一舍不得的就是你。你要是走了,我真不晓得要怎么活,只要一想到你走后,再也没有人把做的猪蹄吃得干干净净,再也没有人说我能干,再也不会有人看见我受伤伤心的哭,我就难受的窒息。”
“不过我养大的闺女,我心里还是有数的,到底是随了我,有情有义。”
说到这里,爸爸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住,脸上满是得意。
我又道:“爸,你要不再找一个,这样你也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爸爸摇头:“小天,做人心胸要开阔,不能计较太多,一个人怎么可能事事都如意?”
“爸这辈子有你一个女儿就够了。”
十一
大年初七的清晨,爸爸早早的喂了猪,随后去地里忙活。
我还在半睡不睡中,意识不太清明。
“余大山——”
突然被一阵刺耳的女声惊醒,坐立起来。
披上袄子出门一看,是奶奶跟小婶。
爸爸也同样听到声音,从地里走出来,看着她们来者不善的样子,我心下明了,立马用爸爸的手机给江叔打了电话。
奶奶倒是一点都不客气,开门见山道:“给我五十万,我跟春梅打算开一个养鸡厂。”
爸爸低头拾到手里的东西,一言不发,没说给,也没说不给。
奶奶见爸爸是这个态度,变了脸色:“余大山,你这个喂不熟的白眼狼,天生的傻子冤大头,我跟春梅没有开养猪厂跟你抢生意,你就偷着乐吧。”
“看在我们还给你留了一口饭吃的份儿上,这五十万,你怎么样都得掏。”
爸爸态度淡淡的,依旧拒绝:“没钱。”
“没钱,你糊弄鬼呢?”
她反手给了爸爸一耳光,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余大山,劳资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真搞不懂你怎么想的,自己的亲侄子不管不顾,一门心思扑在一个野种身上,等你以后老了,你能依仗谁?等你死了,你靠谁给你送终?还不是得靠你的亲侄子。”
“我们都晓得你去年赚了钱,手里还有几百万,现在只是问你要五十万而已,已经很客气了,你别不识好歹。”
被扇了一耳光,爸爸并没有生气,也没有闪躲,他只是静静的站在哪儿,一言不发。
奶奶见状,气急之下,冲进屋子里一通乱砸。
看见我站在门口,奶奶还想动手打我,幸好我跑得快。
爸爸见我没有受伤,松了一口气,静静的看着奶奶发疯,小婶在一边说软话:“大伯,你也看见了,妈这性子,钱不要到手,她是不会罢休的。”
“妈身体不好,再这么下去肯定会出事儿。”
“再者,你跟小天再亲,她终究是别人的种,还是个女娃,能成什么事儿。”
“小智虽说只是你的侄子,但是只要你对他好,对他上心,他照样把你当亲爹看待。”
.........
小婶不愧是读过两年书,说起话来就是比奶奶好听。
但爸爸始终无动于衷。
这场闹剧直到江叔带着人来才结束,看见江叔,奶奶立马就停了手里的动作,嗫嚅着嘴,想说些什么,后面就有人把叔叔扔到地上,当着她的面把叔叔打了一顿。
江叔还是那幅不着调的样子,抠着鼻屎,弯着腰,嘴里带着笑,但说出来的话,实在是难听:“老太太,要说你们这些年在老余身上薅的羊毛够多了。”
“你们不能逮着一只羊死薅。”
奶奶刚想说什么,江叔就一脚踢到叔叔的肚子上,疼得叔叔直叫唤,奶奶心疼不已,到嘴的话硬是咽了回去。
见奶奶不说话,江叔眼神一变,狠厉的看着地上的叔叔,抓起他的衣领:“再让我看见你们家的人来这里,我见一次打一次。”
“这么大的个子,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当畜生,你们这一家子,真的是从上到小没一个好东西。”
江叔的话,说的实在难听,小婶忍不了,推开江叔,扶起叔叔,红着眼眶说:“江生,今天的事儿,我不会善罢甘休的,你等着蹲局子吧。”
江叔一点都不带怕的,眼神朝奶奶那边扫了扫,又戏谑的看着小婶:“看样子,你是打算报警啊。”
“报警就报警,正好警察来了,我也说道说道。”
“大过年的,你们婆媳二人敲诈勒索不成,又公然损坏他人财物,我倒要看看,警察怎么说?”
听到敲诈勒索,奶奶慌了,“什么敲诈勒索?我是来找我儿子要赡养费。”
江叔道:“老太太,您是多金贵?要五十万的赡养费?说出去谁信?”
说完,他朝着我使了一个眼色:“小天,刚刚留证据了吗?”
我挥了挥手里的手机,配合道:“录着呢。”
奶奶慌了,小婶也变了脸色,再也不敢嘴硬,扶着叔叔慌慌张张的离开了。
他们走后,江叔用肩膀碰了碰爸爸,“大哥,你真的是亲生的吗?”
爸爸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没有说话。
十二
也不知道是不是赌气,奶奶东拼西凑,还是把养猪厂开了起来。
是的,养猪厂。
虽然没有我们家的规模大,但看样子是打算跟我们一教高下的。
旁边多了一个养猪厂,我们的业务多多少少会受影响。
我问爸爸有没有什么对策?
爸爸说:“你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要想太多。”
我不晓得爸爸的心态是不是真的那么稳,但很快江叔的心态蹦了。
我们家的小猪崽一年养到头才出栏,而且不算膘肥体壮,但是奶奶厂里的猪,才几个月,个个都身体壮硕,很快就能出栏。
江叔问爸爸怎么回事儿?
爸爸说:“他们应该是加了激素,所以猪长得又快又壮。”
“那我们也加。”江叔说。
爸爸摇头:“不行,加了激素的猪肉不好吃。”
“不要管别人,我们管好自己就成。”
他好似真的一点都不担心,每天依旧照顾猪圈里的猪,再就是侍弄菜地。
奶奶跟小婶堵在我们养猪厂的必经之路,每每有人来找我们买猪,就会被小婶他们截胡。
这不,我们收益缩水了一大半。
江叔看不过去,带着兄弟们也堵在路口,开始跟小婶抢生意。
一开始只是口舌之争,后来有了肢体接触,开始推搡,再不知怎么得,双方打了起来,最后是警察来了,才平息此事。
因为双方都有错,所以选择了私了。
从公安局出来后,江叔嘴上还骂骂咧咧的,奶奶则一脸得意的看着我们:“我们家的猪又壮又大,是个明眼人就知道跟谁做生意,你们家就等着关门倒闭吧。”
江叔不服,还想说什么,被爸爸拦下了。
晚上,爸爸接了好几通电话。
没多久,不管小婶怎么拦人别人都置之不理,径直到我们家买猪。
我问爸爸跟谁打的电话。
爸爸说:“是别人跟我打电话,问我怎么最近的猪肉没有之前香,我就说了实情。”
“看见了没有,小天,咱们只需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好,脚踏实地,不偷奸耍滑,是好是坏别人分的清。”
又一年底,来我们家买猪的人络绎不绝,反观奶奶跟小婶那边门可罗雀。
后来实在是怕时间久了,猪砸在手里,干脆直接降价售卖。
十三
除夕前夜;
爸爸照旧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最后决定给奶奶两万块。
我问爸爸:“今年怎么给这么多?”
毕竟我们只是小镇上,奶奶又种了地,养了猪,实在没什么地方花钱。
爸爸道:“今年你奶奶他们养猪,生意不好,估计没怎么赚钱,咱们多给点,让他们高兴高兴。”
我没有说话,但是心想:就算你把全部家当都给他们,奶奶也会说才这么点儿?不管怎么做,肯定得不到一点儿好。
..........
这次我们根本没有打算吃年夜饭,所以早上就去了叔叔家。
奶奶看见我们,倒是没有朝我们泼水,也没有骂人,只是在看见爸爸递过来的两打钱,还是没忍住:“你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自己赚的盆满钵满就不管你亲娘的死活?”
“两万块钱够干嘛?你打发要饭的?”
..........
奶奶站在门口对着我们破口大骂,小婶跟叔叔则在一边阴阳怪气,好似我们欠他们多少钱似的。
爸爸没有说话,等奶奶说的差不多了,跟她打了一个招呼就带着我离开了。
或许是早有心理准备,我的心里都格外平静。
爸爸见我不说话,问道:“在不开心?”
我摇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奶奶今天只是骂你,没有动手,也没有叫我小贱人或野种,这算不算是一种进步?”
爸爸被我逗笑。
或许是心胸开阔了,所以现在看问题也不一样了。
我们父女俩开开心心的过了一个新年。
或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刚开年,爸爸又接了一个大订单。
正在江叔跟爸爸畅想美好未来的时候,一觉起来,圈里的猪死的七七八八,没死的也病怏怏的。
江叔气的直拍桌子,“肯定是余老二那家人干的,看我不去找他麻烦。”
爸爸拦下了他,很快就想到对策:“别去,你现在去找王医生来看看。”
说完,爸爸回屋不知道跟谁打电话。
折腾了几天,事情总算解决了,只是死伤过半,刚接的订单肯定来不及,爸爸道:“我跟老吴打过招呼,我们从他那里拿货,只是这单不挣钱。”
江叔没有说话,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遍地的猪尸体,突然灵光一响:“老余,我记得有人回收死猪,我去打听一下,多少回点本。”
爸爸严词拒绝:“不行,这些都是病死的猪,不能往外卖,必须烧掉。”
“老余,别这么死板,别人都这么做,就你不一样,谁感谢你呀。”
江叔急得直跳脚。
但这次不管他怎么说,爸爸就是不妥协。
为了这事儿,江叔好几天没有跟爸爸说话。
但爸爸依旧不管不顾,一把火都烧了。
烧猪那天,奶奶跟小婶过来看热闹,话里话外都是对爸爸的奚落和侮辱,爸爸全程一言不发,到底是多年的兄弟,江叔受不了把他们赶走了。
十四
因为这次事故,我们的养猪厂元气大伤,大不如从前。
爸爸低头干活儿,跟江叔出去又买了很多猪苗回来。
我们这边生意差,奶奶那边的生意稍微好了起来 ,但也只是比平时好了点。
几个月过去,我们家养猪厂慢慢开始恢复元气,生意越来越好。
江叔跟爸爸的关系又回到从前,一天晚上,爸爸跟江叔喝酒,我在屋里写作业,突然听到外面一阵骚动。
放下手里的笔,跑出去看热闹。
原来是奶奶跟小婶投毒被现场逮住了,小婶跟奶奶拎了几桶加了药的猪食,刚准备往我们家的猪圈里放,就被埋伏的人现场逮住了。
自从上次的事情过后,江叔就安排了夜班,二十四小时巡视。
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他们狡辩。
得知此事,江叔当场报警,爸爸没有阻止,默认这一行为。
奶奶气的对着爸爸破口大骂,骂着骂着,见爸爸真的不打算管她,她开始卖惨,打亲情牌,但爸爸依旧无动于衷。
直到警察把他们带走,这事儿爸爸没管,全程都是江叔负责。
证据确凿,无从抵赖,奶奶跟小婶被判刑,叔叔来找过爸爸好几次,但每次都被江叔打了出去。
我问爸爸:“怎么这次不选择原谅?”
爸爸道:“我又不是软蛋。”
我笑了。
十五
八年后;
我如愿考上了大学,只是没有读师范,没有当老师,没有成为爸爸心中的文化人。
但是,爸爸依旧乐呵呵的,他说:“到底是一个大学生,爸爸觉得很骄傲。”
他跟江叔依旧经营着养猪厂,这些年养猪厂的规模扩张了不少,奶奶跟小婶出来后消停多了,爸爸依旧每年给奶奶赡养费,只是不再亲自送过去,而是找人转交。
接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爸爸高兴坏了,一张平平无奇的纸,他捧着看了又看;
当天晚上,一向少言寡语的他拉着江叔喝了半宿酒,说了一夜话,每说两句就问江叔:“我余屠夫虽然没文化,没本事儿,但是我养出来了一个大学生,你就说我牛不牛逼?”
江叔也很捧场,连连夸赞:“太牛逼了,我大哥是最牛逼的。”
..........
去上学那天,江叔跟爸爸特意买了一身西装;
江叔还好,他本就爱穿爱打扮,一身西装穿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儿;只是爸爸就有点奇怪,他舍不得花钱,买的打折款,穿着有点小,再加上常年劳作,面色黢黑,又因为常年杀猪,身上有一股煞气,不怒自威;
江叔打趣爸爸,“大哥,你要是西装里面不穿衣服,再剃个光头,戴个大金链子,可以出去放高利贷了。”
爸爸没有笑,站在镜子面前别别扭扭,最后小声道:“要不我还是不送你去学校了,或者你同学问起来,你就说你江叔是你爸爸。”
我道:“我偏不,我非要逢人就介绍你才是我的亲爸爸。”
爸爸被我逗乐,也没再纠结自己的衣着。
十六
再次见到妈妈是在江城最大的饭店里。
江叔跟爸爸安置好我,心里高兴,决定潇洒一把,说什么都要带我出去吃一顿好的。
于是,我们就去了江城最大的二太子饭店。
刚进去就看见了妈妈。
只是这画面有点奇怪,因为她是一个人坐在一张桌子用餐,她的不远处是许先生跟另一个女人,女人的旁边还有一个小男孩;
女人一直给小男孩夹菜,给他擦嘴,男孩时不时朝女人撒娇,男人一脸宠溺的看着面前的一幕。
我拉着爸爸跟江叔走到另一边,不打算跟他们打招呼,我不晓得妈妈现在是什么心情,不晓得她有没有后悔,但一切都是自己选的,那所有结果都要自己受着。
【全文完】
在此声明:本故事及人名皆是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