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人:卢明刚]
在我下乡的岁月里,有许多难以忘怀的劳动经历、独特的生活体验,也曾有过一段难以忘怀的情感。
知青的生涯中,我的情感世界悄然闯入了一个她。她身高约一米六五,身材匀称,举止端庄秀丽。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如一泓清水,闪烁着真诚与善良的光芒,而当她严肃时,更增添了几分令人敬畏的威严,让人不敢轻易直视。
她性格稳重,举止间流露出淑女的风范;她为人正直,从不随波逐流;她气质冷峻,平时不苟言笑;她勤奋努力,不怕吃苦受累,无论是学习、劳动还是工作,总是全身心投入。这些特质构成了她最初给我的印象,美好得近乎无瑕。我内心深处渴望与她成为挚友,却总是缺乏靠近她的勇气。
在我们众多干部子女知青中,我的个人和家庭条件十分普通,因此对她不敢抱有任何非分之想,只能默默地在远处欣赏。然而,她的每一个微笑、每一个动作却常常浮现在我的脑海中,带给我一种难以言喻的欣慰、激动和充实感。
随着时间的推移,通过观察和接触,我逐渐发现我们在思想观念、人生态度以及为人处世方面有着许多共同语言,仿佛是久别重逢的知己。正所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感受,她内心的想法我无从知晓。由于我们被分散到各个小队劳动,平时很少有机会接触,在知青点上也鲜有单独说话的时候。然而,当我担任点长之后,从她对我工作的无私支持中,我渐渐感受到她对我确实怀有特殊的情感。
我组织知青翻整菜地时,她一边招呼其他人,一边率先拎着铁锹走出宿舍;晚饭后,我组织大家搓玉米,她总是帮我做准备工作,把食堂的桌椅挪开,在地上铺好塑料布,然后帮我从粮仓往外搬运玉米棒子;每逢过年过节,厨房忙碌之际,她总是主动请缨,到厨房帮忙分担压力。
其实,我心知肚明,她在工作中的积极表现,并不等同于她对我个人怀有特殊的情感。然而,我总是情不自禁地将她与我联系在一起,每每想起这些,不禁哑然失笑,觉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了。
但有一件小事,却让我怦然心动。
那是1976年10月的一天,我和几名男知青重新前往县城运煤。途经大巴沟的盘山公路,坐在颠簸的运煤卡车里,随着山路蜿蜒曲折,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紧张不已。
到达目的地时已是傍晚,卸完煤后,我们和司机在点上吃了晚饭,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当司机准备开车返回时,我突然想到,夜间行驶在盘山路上是多么危险,万一车辆在路上出现故障,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司机该如何是好?我决定随车一同返回。
当我钻进驾驶室时,许多正在往煤仓运煤的知青只顾着干活,没有特别反应,而她却立刻放下手中的土篮,挺直腰板,一直注视着我,直到卡车驶出青年点的大门。
第二天我回来后,她的同室女友悄悄告诉我:“她一夜没睡好,早晨起来说梦到车翻了,我说不可能。”
“啊”,我彼时一脸茫然地点了点头,心中暗自思忖,她怎么会做如此离奇的梦呢?然而,回到房间细细思索,我瞬间恍然大悟,原来她是挂念着我的安危!这份心意让我深受感动,内心涌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甜蜜。
直觉告诉我,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对我的真诚关心、全力支持和帮助。能拥有这样一位红颜知己常伴左右,我心中满是骄傲与自豪。
然而,如何表达我的感情,我却既不会也不敢。每当偶尔与她独处时,我并非不想倾诉衷肠,但当我看到她端庄中透着典雅的神态,以及那双明亮如秋水的眼眸时,我总是欲言又止,生怕将心中的情意吐露出来,会玷污她那份纯洁无瑕的心灵,亵渎她那高尚而真挚的情感。
我只能极力压抑内心炙热的情感,让冷漠浮于表面,装作一个谦谦君子。甚至有一次吃饭,我端着饭碗走向人少的一桌,走近一看,她正坐在那里。我们对视了一眼,我慌忙避开,挤到了她旁边的一桌。
尽管我对她不敢有非分之想,但一次偶然的相遇,却让我不禁浮想联翩。
那是一个秋日的晌午,我推着车到她们小队卖菜,正准备回知青点吃午饭,恰好遇见她下班也往回走。她二话不说,过来帮我推车,我连忙说不用,我能推动,可她双手却紧紧握着车把,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尤其在上坡时,她更是使足了力气。
我不禁心生感慨:一个女孩子,干了半天活儿,肯定也累得够呛,却还如此尽心尽力地帮我推车,这是怎样一种真挚的情谊?想到这里,一个美好的憧憬油然而生——如果我俩是一家人该多好。
那画面多像“夫妻双双把家还”,我推车,她卖菜;我挑水,她浇园。虽然日子辛苦,但心中却满是甜蜜。我甚至希望回知青点的这段路能再长一些,让我多沉浸在这份美好的遐想中一会儿。
正巧路过社员李大哥的家门口,热情的李大哥硬是拉着我们到他家吃新鲜的苞米。面对如此盛情,我俩实在难以推辞,便跟着进了屋,一左一右坐在炕桌前。
刚出锅的大白苞米鲜嫩欲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酱炸锅熬制的绿豆角香气扑鼻,令人垂涎;酱腌的青脆咸黄瓜则清脆爽口,回味无穷。简而言之,一个“香”字足以概括这顿饭菜的美味,堪称人间至味!
我不禁再次联想到,如果我俩在农村安家,凭借我们的勤劳,也能吃上这样美味的饭菜。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停住了咀嚼,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
她察觉到了,疑惑地问:“你不吃苞米,老看着我干什么?”我的脸一下子红了,尴尬地笑了。
还有一件事,至今想来,我仍不确定是对是错。
记得77年春节前夕,全点的知青都回家了。作为点长,我需要留守值班,而她作为小队出纳,要给社员结算工资,还需要一两天才能完成回家。当时,点上只剩下我、她、刘大爷和程大爷。
两位大爷的宿舍在前排房子,而后面的13间宿舍通过中间的门厅分开,往东是三个男宿舍,往西是三个女宿舍。夜幕降临时,我开始为如何安排我俩的住宿而犯难。住在后排宿舍,一男一女同住,难免会惹人非议。
因此,我极力劝说她去程大爷家暂住。程大爷在点上居住,家里只有母女二人,住在那里既安全又方便。
然而,她却表示不习惯住别人的行李,自己带行李又怕引起不必要的猜疑,所以哪儿也不去,坚持留在原地。
见她态度坚决,我心中不免犹豫。迟疑片刻后,我最终坦诚相告:“如果你坚持如此,我只能搬到刘大爷或程大爷的宿舍去住。毕竟男女宿舍仅一廊之隔,若被人知晓我们同住在后排,我倒无所谓,但你身为女子,恐怕会招致非议。”
她心思单纯,显然没有将问题考虑得那么复杂。她略作沉思后,平静地回应:“我一个人不怕,你搬吧。”
我凝视着窗外漆黑如墨的夜空,耳畔回响着北风呼啸的声音,夹杂着沙土拍击窗棂的声响,心中充满了不安。平日里,青年点的12间宿舍总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而如今却一片昏暗,寂静得令人心悸。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叫,更增添了几分惶恐。我尚且如此,她又会怎样呢?
我真想将我的行李搬到她隔壁的宿舍,为她壮胆,与她共同抵御恐惧,但理智告诉我不能这么做。
什么是爱?爱就是为所爱的人着想,不让她在任何方面受到任何伤害。
为了能多陪她一会儿,我找来程大爷,在他的陪同下一起坐在她的宿舍里,直到晚上10点多。我多么希望能陪她直到晨曦初现,但看到程大爷不停地打着哈欠,我只好轻声说道:“我们该走了,你好好休息。我和程大爷还会再来看你的。”
我的声音有些颤抖,因为我也感到这样做似乎不太妥当,尤其对一个女孩子来说,近乎残忍。所以我的语气显得很没有底气。
为了安全起见,我把平时敞开的宿舍门厅大门锁上了。我感到怀里的行李格外沉重,每走几步都要停下来,回头望一眼那唯一还亮着灯光的宿舍。唉,远离程大爷宿舍五十多米处,那一排宿舍中唯独她的窗口还透着微弱的灯光。她该如何度过这孤寂而寒冷的漫漫长夜?
我心中忐忑难安,彻夜难眠。凌晨一点多,我叫程大爷一同去后边的宿舍查看。我轻轻敲了敲她的窗户,低声问道:“睡着了吗?”
“睡着了。”她迅速回应道。
“别担心,我稍后会再来看你。”时针悄然指向四点多,我再次悄悄前往她的宿舍探望。
第二天清晨,我问她:“昨晚害怕了吗?”
“几乎一夜没合眼。”我接着说:“今天你必须回家,如果不行的话,我去找你们的队长。”
她点了点头,匆匆吃过早饭后便去了小队。一整天忙碌下来,总算把剩余的工作完成了。
晚上七点多,我送她到火车站,她乘坐晚班车回家了。而我也终于得以安心,睡了一个安稳觉。
春节假期结束后,她回到驻地,私下向我透露:“她将此事告诉了同窗,同窗们都称赞你们的点长非常讲义气。”
听到这话,我不禁有些茫然。我不明白这个“真够意思”是褒扬还是讽刺,是说我关心他人还是自私自利,是夸我品行端正还是迂腐不堪,我实在无从分辨。
然而,有一件事至今让我心有余悸。如果那天她真的遭遇了什么不测,我岂不是要背上不仁不义的骂名,又如何能面对内心深处对她的那份情感呢?
正当我努力试图改变自己的形象时,她却因父亲单位点招即将回城。听到这个消息,我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但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也同时涌上心头。
在她即将离别的那些日子里,我心中的那份充实与精神支柱仿佛被抽空,做任何事都变得心不在焉。我既不愿看到晨曦初露,更不忍目睹夕阳西下。但客观现实终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离别的日子还是一天天逼近。
在她回城的前一天晚上,我们进行了一次相识以来最长时间的单独谈话。这次谈话没有发生在树林边,也没有在小河旁,而是在点上的饭厅里。
那天晚饭后,我正和刘大爷在厨房商量第二天青年点过节的事,她走过来告诉我,她的所有回城手续都已办妥,准备明天离开。
尽管我知道她这几天要走,但没想到这么快,我的心猛地一沉。忙着张罗过节而暂时被搁置的惆怅之情,瞬间又涌上心头。
是啊,我们朝夕相处了两年多。撇开我们之间深厚的感情不谈,单是她对我工作的无私支持,就足以让我铭记于心,难以割舍。
她即将结束知青生涯,回到父母身边,我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和祝福。我很想和她好好谈谈,但当时实在太忙,只随口说了一句:“祝贺你回城,明天过完节再走吧。”她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见我还在忙,便回宿舍了。
其实,此刻的我已经心不在焉,接下来商量什么事也全然不记得了。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她再次出现。瞧她欲言又止的神情,我第一次故作洒脱地说:“走,咱们聊聊去。”我们来到饭厅,各自坐下。饭厅里冷得彻骨,外面的温度却比屋内还要低。
我询问了她回城后的工作去向,并鼓励她努力工作,言辞间满是说教的意味。我滔滔不绝,故作神采飞扬,但她似乎并不感兴趣,只是出于礼貌偶尔点点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看到她的反应,我突然意识到或许是我说得太多了。于是我赶紧打住话头,停顿了一下后说道:“你要走了,给咱们青年点留点宝贵意见吧。”
她真的提出了几条建议,而且见解独到。我不禁心生感动,暗自赞叹:真乃红颜知己。正当我还想继续听下去时,她话锋一转,非常郑重地对我说:“我还有件事想麻烦你。”
“什么事?尽管说。”她犹豫了一下,说道:“以前咱们点有的人传我和小某在处对象,其实根本没有那回事,我从来没有那个意思,完全是误传。如果以后再有人这么说,你可以替我声明一下。如果你碰到他,务必转达我今天的话,告诉他不要误解。”
我愣了一下,还以为她有什么重要的事要托付给我,结果却是这样一件小事。
其实我早已明白,那些不过是些无稽之谈,不过是年轻人之间的小把戏罢了。随着小某回城,那些传闻也早已消散无踪。
然而,这件事情在她回城之前又被重新提起。我觉得此时再讨论已无意义,便不假思索地接过话茬说:“其他事情都好说,但这件事情恐怕不太合适。考虑到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替你声明似乎不太恰当。”
我稍作停顿,又补充道:“如果我是个女性,这话倒还好说。”此时,室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谈话戛然而止,我们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
最终,她落落大方地站起来,伸出手说道:“好吧,我们以后再见,祝你一切顺利。”
我也立刻从凳子上弹起来,握住她的手,既不敢用力,也不敢不用力,因为这是我平生第一次与女性握手。
或许是因为谈话气氛不太融洽,我并没有感受到所谓的电流穿过身体,只觉得她的手冰凉——确实很凉。“也祝你事业有成,早传佳音。”我赶紧回应道。
她无力地从我手中抽回手,茫然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那是深情的凝视,还是愤懑的蔑视,抑或两者兼而有之?我实在难以分辨。
她毅然转身,离开了饭厅。我望着她的背影,怔怔地站在原地。
第三天,大约是77年12月20日前后,我们青年点提前过年,饭菜准备得十分丰盛,计划中午聚餐。我本以为她一定会坐下午的车离开,但早晨起来后,她便开始收拾行李。她的同室女友找到我说,她打算上午就走。
我听后不禁一愣,这不合常理啊,即便归心似箭,也不差这一顿饭的工夫吧。我匆忙赶到她的宿舍试图劝阻,然而无论是我还是其他人如何恳切地挽留,她都坚决不肯留下,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
我望着厨房里即将下锅的丰盛菜肴,又看向她忙碌收拾东西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不愿在这充满温暖的大家庭中多待一刻?是归心似箭,还是这里曾让她伤心?又或是这里有她不愿再见的人?我的脑海中一片茫然,只得回到厨房,让刘大爷先给她做几个简单的菜,算是为她饯行。
刘大爷做好饭菜后,我去找她吃饭,她只说了一句:“我吃不下。”话音未落,眼圈便红了。
大家纷纷劝她,无论如何也得吃点儿,一上午不吃饭怎么行。她只好到饭厅简单地吃了几口,脸上没有一丝即将回城的喜悦。
她在我们青年点威望颇高,人缘自然也不错,十几个男女知青都坚持要一起送她到火车站。我再忙,也绝不能缺席。
这次,我决心好好表现一番。别人用手推车运送她的箱子和行李,而我则从一位女知青手中接过装着她洗漱用品的网兜,一路拎到车站。尽管路程不过短短一里多,但我只能借此微小的举动,倾诉我对她深藏心底的深情,聊以慰藉她的心绪。
抵达车站后,她逐一与前来送行的知青战友握手告别。她的眼眶泛红,泪水在眼中打转。几名女知青围着她,争相与她话别。而我则躲在一边,默默凝视着她,心绪纷乱,连一句告别的话都难以启齿。正所谓“相见时难别亦难”,此刻的我深有体会。
上车后,她始终站在车门内,不愿到车厢里寻找座位,只是隔着车门玻璃,用含泪的双眼深情地望着我们,挥手示意我们回去。火车启动的瞬间,她终于抑制不住情绪,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她迅速转过头去,双手捂住了脸。此时,几位送行的女知青也忍不住哭了,呼喊着:“你一定要常回来呀!”
火车越开越快,渐渐驶离了车站。列车带走了我心中的爱恋,也带走了我的心。送行的知青战友们陆续回去了,而我却伫立在寒风中,久久凝望着远去的列车,直到它消失在视野中。
空虚、怅惘与失落交织在心头,我恍恍惚惚,竟不知何时已踏上了归途。
这顿丰盛的年夜饭虽摆满一桌,却如同嚼蜡,索然无味。
在两年多的相识相知中,我们单独交谈的机会寥寥无几,从未提及“喜欢”或“爱”这样的字眼,有的只是默默的注视、关心与关怀,默默的牵挂、支持和帮助。
或许,这只是彼此间淡淡的好感,又或是纯洁无瑕的友谊。虽然它没有爱情那般刻骨铭心,却在记忆的长河中熠熠生辉,难以磨灭。
如今想来,倘若彼时我鼓起勇气向她表白,或许之后的一切都会截然不同。我终究未能说出口,那个深埋心底的秘密,就这样随着列车的远去,成为了我一生无法释怀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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