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8月,革命圣地延安又迎来了一批热血女青年。这一群朝气蓬勃的女青年中,最小年龄的是来自山西太原友仁中学的刘茜。
刘茜刚16岁,出生于富裕的官宦之家,成长环境优渥的她,能歌善舞,气质优雅,待人大方,不仅学习刻苦,领悟力强,得到领导的表扬和喜欢,自然也受到众人的关注。这些关注的目光中,就有来自黄克功的炙热。
来到延安之后,刘茜进到抗日军政大学学习,正巧被安排在黄克功任队长的第15队。26岁的黄克功英气勃发,在长征时就已经担任警卫团团长,现已官至旅长,南征北战,出生入死,在战场上留下伤疤累累,更是战功赫赫。
热血青年对那些有长征经历的干部具有天生的崇拜感,他们课后总喜欢拉着老红军们,聆听老红军们讲长征路上的经历及各种惊险。女青年找对象更有“走长征路线”的说法。
黄克功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旅长职务,让许多人仰慕不已。在工作生活的接触中,一个高大俊朗,一个活泼靓丽,黄克功和刘茜之间产生了微妙的情愫,两个人书信往来频繁,感情迅速升温,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便确立了恋爱关系。
1937年9月,陕北公学成立,抗大15队学员全部转入陕北公学,黄克功则留在抗大担任第6队队长。陕北公学和抗大并不在同一个地方,两个人就不能像原来那样天天见面了。
黄克功工作繁忙,刘茜学习和各种活动颇多,两人的见面约会少了,书信联系也少了许多。
人生观不同,感情发生分歧在旁人眼里,热恋之后感情进到平缓的稳定期十分正常。尤其是两个人都忙着革命事业,分多聚少的生活是常态。
但在黄克功的眼里可不是这么认为,黄克功出身贫苦农民家庭,受到传统思想根深蒂固的影响。少年时离家跟着队伍上了井冈山,驰骋战场多年,更希望能早日有个温暖的小家,一个温柔体贴的妻子,他谈对象就是奔着结婚生子去的。
黄克功恨不得两个人能天天在一起,可是因为组织安排,不得不暂时分开,这已经让他情感上患得患失,加上他又听说刘茜经常跟男人在一起有说有笑的,黄克功的醋坛子彻底被打翻,战场上雷厉风行的他竟然变得不自信起来,想着刘茜待人处事知书达理,仰慕她的人不少,延安男女比例失调,他害怕刘茜被别人给横刀夺爱,于是只要时间允许就去陕北公学找她。
黄克功急于结婚的态度让刘茜感到心烦不已,情窦初开的她,对爱情充满了向往和憧憬,刚沉浸在爱河里的她,还没享受到太多的甜蜜情谊,就被黄克功的反复求婚给整烦了。
刘茜写信给黄克功说:“我希望这状态永远下去好了!将来的问题,将来再解决,你不要再急急地想结婚……”
由于原生家庭和人生经历的不同,两个人对待爱情和婚姻的认识差距随着交往的深入越发显露出来。刘茜家庭家境优越,从小见多识广,有学识有主见,刚踏上社会的她,更希望开拓自己的事业和人际,并不想早早就进入婚姻。这与黄克功对伴侣的要求相去甚远。
黄克功为了讨好刘茜,经常带她到饭店吃饭,给刘茜塞钱,还不断写信给刘茜要求结婚。
黄克功并不知道,刘茜从小不缺吃穿,对金钱的欲望并没有那么强烈,她更希望寻到的伴侣能与自己精神相契合。黄克功总想通过物质方式得到感情认可的行为,反而大大伤害了刘茜的自尊心。
刘茜专门给黄克功写了一封信表明自己的态度,“假如你爱我,这钱就不应该给我,请你给前方战士用好了,爱情不是建立在物质上的”,“我希望我的爱人变成精神上的爱我者”。
黄克功始终没有意识到自己跟刘茜之间存在的认知偏差,却认为两人既然已经恋爱了,刘茜就是他的,并认为刘茜对自己的疏远是因为爱上了其他人,还写信把刘茜批评了一顿。
日常的工作生活,免不了和异性接触,但是在黄克功眼里却成了“随处滥找爱人”,黄克功无中生有的语言羞辱,让刘茜更加反感。
实际上两人之间并没有出现第三人,只是面对黄克功无厘头的纠缠和猜忌,刘茜感到身心疲惫了。
军政大学毕业后,刘茜写了一封信亲自交到黄克功的手中,信中明确表示两人志趣爱好和人生观不同,再相处下去已毫无意义,分手是最好的选择。
这封信让黄克功更加气急败坏,并认定刘茜必定是要背叛自己,决定亲自去找刘茜“讨个说法”。
分手信成为扣动手枪扳机的怒火写信并亲自交到黄克功手里,是刘茜认为最体面的好聚好散,从此路归路桥归桥,两不相欠。
但黄克功觉得自己身经百战,战功累累,怎么能在情场上败下阵呢?他绝不服输!
为了挽回刘茜的感情,黄克功又连着给刘茜写了三封信。刘茜分手意已决,索性不再回信。刘茜希望自己的沉默可以让黄克功冷静下来,并渐渐接受事实。没想到刘茜的决绝进一步加剧了黄克功内心的怒火,他感到自己被深深侮辱, 他决定最后一次跟刘茜面谈,说服她改变分手的想法。
1937年10月5日傍晚,黄克功与抗大学员黄志勇一起出门,同时把装有子弹的勃朗宁手枪揣在身上。在陕北公学附近遇见刘茜和她的几个同学一起迎面走过来,同学们热情地跟黄克功打招呼,刘茜抿着嘴,没有说话。
“咱们一起走走好吗?”黄克功向刘茜发出邀请。
其他同学见状识趣地走开了,延河边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两人默默地往前走,不一会儿就走到河滩边。
天色渐渐变暗,除了延河水汩汩而流,周围的一切正在隐去,一片静寂。
黄克功开口打断了沉默,“你是不是爱上了别人?”
刘茜冷冷地看着黄克功,没有回答。
黄克功又摆出命令的口吻:“如果不是爱上别人,就宣布咱俩结婚!”
“我在信里面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以后我们还是同志关系。”刘茜断然拒绝了黄克功。
说完她转身就往回走。
黄克功哪里可能这么轻易就让她离开,立刻上前用左手抱住刘茜,右手则一把掏出手枪,威胁道:“你答不答应?”
刘茜不相信黄克功会开枪,并不害怕,依然坚定地拒绝了他的求婚。被失望冲昏头脑的黄克功直接向她开了一枪,中弹后的刘茜疼得大声呼救。
黄克功已毫无怜惜之情,对准她的头部又开了第二枪,随着第二声枪响,刘茜的声音戛然而止。
战争年代,零星的枪声并不会引起人们太大的注意。两声枪响之后,不一会儿延河恢复了往日的安静。
黄克功平静地就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回到学校细细清洗了身上的血迹,然后在刘茜曾给他写的柔情蜜意的信中,添加了“1937年10月4日”的字样,以此来证明自己一直与刘茜保持着亲密的恋爱关系。
毛主席挥泪下令判极刑跟黄克功出去的刘茜一夜未归。
刘茜的同学第二天一大早就来到黄克功宿舍询问刘茜的去处,黄克功镇定地说自己不知道。
可没过多久,就有群众在河边发现了刘茜的尸体。经过检验发现右肋下有枪伤,入口污黑色,无出口;左耳背有一枪伤,弹穿脑门,血浆模糊;左腿有伤痕两处,紫黑色。
刘茜死于枪杀。
刘茜的同学们得知她遇害身亡,立刻把前一天黄克功和刘茜之间发生的事情经过向抗大领导进行汇报。
警卫员早上帮黄克功打理内务时,发现手枪有射击过的痕迹,衣服上残留有血迹,也把这些情况报告给了上级领导。
时间、地点、物证都及其吻合对应,黄克功被确立为重点嫌疑人。
10月6日下午,主持抗大全面工作的罗瑞卿找黄克功谈话。恢复了理智的黄克功已经意识到自己铸成的大错,面对组织的调查,黄克功坦承自己杀了刘茜,交代了事情全部经过,但他并不认为自己是犯罪,反而说杀人初衷是为了维护军人的荣誉和尊严,属于正义的革命行为。
战功赫赫的大功臣黄克功成了杀人嫌疑犯,这个消息无异于一枚炸弹,迅速震惊了整个延安。
1927年,16岁的黄克功跟随队伍上井冈山,由于身材较矮小,留在毛主席身边做通讯兵,有空时毛主席还教他读书认字,学习文化知识。
黄克功机灵聪明,在毛主席的教导下,他不仅掌握了一定的文化知识,也具备了较高的革命思想觉悟,他紧跟着毛主席和贺子珍,从井冈山到瑞金,走长征路到延安,从一个普通的通讯兵成长为优秀将领,是个不折不扣的老革命。
在长征路上,善战骁勇的黄克功屡次立功,尤其是在二渡赤水的娄山关一战中的勇猛表现,让一路看着他成长的毛主席倍感欣慰。
贺子珍一向把黄克功当成弟弟看待,听到这个消息后气得跑到监狱里痛骂黄克功,指责他居然下手枪杀仅16岁的姑娘。黄克功痛苦地表示自己知道错了,希望自己能有个改错机会,戴罪立功。
尽管贺子珍非常愤慨,但想着黄克功那恳求的眼神,心软的她去找毛主席求情,“润之!听说你要枪毙黄克功,可不可以对他网开一面?”
毛主席道:“子珍!你好糊涂,黄克功犯下这么大的罪,怎么能对他网开一面!?”
贺子珍仍怀着一丝希望,“你是主席!有对部下减刑和特赦的权力,我想……”
话没说完,就被毛主席打断了,毛主席义正言辞地说:“黄克功必须枪毙,无论是从原则上、还是从各方面综合考虑来讲,黄克功的案子没办法宽恕,如果带头纵容下属,以后这种事就会层出不穷!”
看见主席这么坚决,贺子珍知道再劝说已无用,只好不再出声。
干部持枪杀人!黄克功案件在延安影响极大,群众要求严判的呼声越来越高。
原来不以为然的黄克功感到自己行为的严重性,但他认为自己参加革命以来,驰骋战场,战功累累,将功抵过应该罪不至死。
怀着希望他给陕甘宁边区高等法院和领导写了一封信,信中说道,“念我十年艰苦奋斗,一贯忠于党的路线,恕我犯罪一时,留我一条生命,以便将来为党尽最后一点忠。”
黄克功毕竟是保家卫国立下过功勋的老将,主持审判的雷经天慎重考虑之后写信给毛主席,希望由毛主席来做定夺此事。
与此同时,黄克功也写了一封信给主席,诚恳地表示自己确实杀了人,已铸成大错,但希望考虑自己立过军功的份上,恳求主席能够网开一面,自己愿意戴罪立功。
接到黄克功的来信,毛泽东独自一人在校长室不断地抽着烟凝眉沉思,足足思考了有三个小时,内心充满了煎熬和沉重。
然后默默地坐在办公桌前,抬起毛笔。
毛主席写完信后,已是泪流满面,黄克功是他看着成长起来的爱将,当年跟随他上井冈山的时候,还是一个“红小鬼”,如今已成长为一名优秀将领,如果不是发生了这样不堪的事情,必然会继续为国家立下更多的功勋,太可惜了!
可是,法律面前必须人人平等,否则公平公正从何谈起!
公审由审判长雷经天主持,审判开始后,起诉人和证人依次陈述了案件的全部经过,与会的各单位也发表了对案件的看法。
黄克功仍然坚持认为,刘茜和他谈恋爱却不愿意跟他结婚,是玩弄革命军人的感情。甚至还辩解说自己当时只是拿枪想吓唬刘茜,希望她回心转意,没想到走火杀人。但无论黄克功如何狡辩,恼羞成怒而杀人的人证物证俱全,无可争议,审判长最终宣布立即执行死刑。
此时,警卫员送来了毛泽东同志含泪写给审判长雷经天同志的信,全场肃穆。但人生毕竟不是演戏,那些“刀下留人”的戏码不可能出现在犯罪之后严肃的刑场上。
毛主席在信中写道:黄克功过去斗争历史是光荣的,今天处以极刑,我及党中央的同志都是为之惋惜的。但他犯了不容赦免的大罪,以一个共产党员红军干部而有如此卑鄙的,残忍的,失掉党的立场的,失掉革命立场的,失掉人的立场的行为。如为赦免,便无以教育党,无以教育红军,无以教育革命者,并无以教育每一个普通的人。因此中央与军委便不得不根据他的罪恶行为,根据党与红军的纪律,处他以极刑……共产党与红军,对于自己的党员与红军成员不能不执行比较一般平民更加严格的纪律……。
听到毛主席信中的严厉措词,黄克功终于低下了头。
在法庭宣判前,雷经天问黄克功还有什么请求。
黄克功说到:“……死刑如果是必须执行的话,我希望我能死在与敌人作战的战场上,不死在自己的法场上……如果允许,给我一挺机关枪,由执法队督阵,我要死在同敌人的拼杀中。如果不合刑律,那就算了。”
爱国拳拳,当为好汉。可惜事已至此,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回想1927年16岁的黄克功,意气风发跟着队伍上到井冈山干革命,到1937年他开枪打死了刘茜,时间正好过去了十年。而1937年16岁的刘茜以同样的花样年华追求真理,心中的革命理想刚刚怒放,却被自己曾经心爱和仰慕的黄克功开了残忍的两枪戛然而止。
爱而不得,心有不甘,是黄克功不愿意面对的现实,也是他认为自己不能接受的侮辱。他无法放下,更是采取了极端的方式来结束这段短暂的恋爱,毁灭了花季年华的刘茜,也将他与刘茜为国家崛起而革命的理想完全毁灭了。这对国家是一种损失,对刘茜的生命极不公平,在他生命最后的时刻,他悔之已晚已!
枪决3个月后,毛泽东在抗大的一次宴会上再次提及“黄克功案”。
他强调,这叫否定之否定,黄克功一粒子弹,否定了刘茜,违反了政策,破坏了群众影响;我们的一粒子弹,又否定了黄克功,坚持了政策,挽回了群众影响,而且使得群众更拥护我们了。
事实证明,只有执法严明、从不徇私的组织,才能赢得人民群众的信任,得到人民群众的拥护,成为人民群众的支持者,这是一百多年以来作为人民群众先锋模范的共产党人得出的不变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