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亡母改嫁,无依靠,跑来京城只想嫁个有钱的夫君,有错么……

孤晴评小说 2024-08-23 18:1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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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进京遇险

新年刚过,二月里,凛冬寒意未退。

距离京城还有一百多公里的一处小镇,某客栈二楼房间内,柳岁岁刚将自己沉入热水中,一旁窗户突然被撞开,一道人影飞进来。

她下意识想尖叫,对方却先一步捂住她的嘴。

那人俯身在她耳边,呼吸之间,压得极低的嗓音传来:“脱我衣服!”

柳岁岁猛地瞪大杏眸,难以置信。

谁家好人一上来就要脱衣服?

这死登徒子……

她想挣扎逃命,对方嗓音继续压下来:“杀你和脱衣服之间,你选一个!”

阴沉沉的嗓音,吓得柳岁岁小脸惨白。

她颤巍巍伸手去扯他身上的腰带。

外面有动静传来,伴随着吆喝声,像是往二楼来。

柳岁岁故意磨磨蹭蹭,想让人发现她被劫持。

但对方早已看穿她的意图,在柳岁岁解开他腰带那一刻,抬手一把扯掉身上的衣服丢进床底,抬脚进了浴桶……

房门被撞开。

几个身穿官服的人拎着刀刚想进来查探,却被眼前香艳一幕惊呆了。

屋内晕黄的烛火下,一身雪白的小娘子被赤着脊背的郎君抱坐在浴桶里,小娘子嘴里发出娇滴滴的轻呼:“夫君……”

好事突然被打断,小娘子惊慌失措地往郎君怀里躲,声音愈发娇滴:“呀坏人……”

众官兵猛然回神。

追匪人的满腔杀意瞬间热血上头。

其中一个没经过事的小年轻竟没出息的流了鼻血。

众人呆愣之间,一直背对着他们的郎君开了口:“各位还没看够?”

嗓音低沉不悦,耐心耗尽。

众官兵回神,表情讪讪,转身退了出去。

门合上,脚步声远离,柳岁岁满脸通红,战战兢兢地挣扎了一下:“你……你先放开我……”

沈工臣未动。

锐利的冷眸盯着一旁窗户,上面人影晃动。

外面还有人没走。

他长指一动,不轻不重地在一片柔腻上掐了一把。

柳岁岁吃痛,‘呀’地叫出声来……

她声音天生娇媚,明明疼得不行,却叫得人心神激荡面红耳赤。

外面晃动的人影终于放心地离开。

对方刚一离开,沈工臣立马一把放开怀里的小娘子,敛着的眸底没有一丝留恋。

冷情如阎罗。

裹着黑色绸裤的两条笔直长腿迈出浴桶,捡起床底的衣服往身上穿。

他动作极快,等柳岁岁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系好了腰带,作势要走。

柳岁岁坐在浴桶里,小脸通红,掩面而泣。

她这是遭的什么孽?

从江南千里迢迢往京城而来,眼瞅着明日就要到了,今日却遭遇这种祸事。

“郎君若是要走,不如留下一丈白绫,让我自己了结了去。”

她哭得哽咽,凄凄惨惨戚戚,含着幽怨。

沈工臣掀眸看她,视线扫过她白嫩如脂的脖颈,落在她沾着泪珠微微颤抖的眼睫上:“你想如何?”

嗓音淡漠,仿佛刚才那般对她的人不是他一样。

即便性格再软,柳岁岁也生出几分气性来。

她抬眸看他。

好看的杏眸微微瞪圆,长睫轻颤,樱花般的唇儿嘟着,柳叶眉紧蹙,那模样很是动人,却无半分震慑力。

“我能怎么样?”她泫然欲泣,“你二话不说就进来了,我……我都没做好准备。”

沈工臣深沉的眸底多了几分别的意味。

他轻挑眉梢:“做什么准备?”

他倒觉得她挺有准备。

他一点就透,倒是什么都会。

明明才及笄的年纪,却一身媚骨,刚刚那样让人觉得倒不像是装出来的。

小娘子理直气壮:“你总得让我先穿件衣服吧,我这样都被你看光了!”

她说着,双手抱着自己肩膀沉入水里,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脸来。

柳岁岁幽怨地盯着眼前的男人,十分生气:“反正我……我不管你是谁,你今天必须赔偿我的清白!”

被官府追杀的人能是谁?

不就是劫匪么?

虽然他长得很好看,但也改变不了他是劫匪的本质。

她虽父亲离世,家族落魄,但好歹也是正经官家小姐出生,这个身份低下的劫匪怎么配得上她?

她也不要他负责,只需给点银子就行。

不就是看了几眼、抱了几下么?

小娘子能屈能伸。

反正以后两人不会再见面。

而她有了银子傍身,到了京城也能过得好点。

作为锦衣卫指挥使的沈工臣,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他一掀眼皮,在你开口的那一刻,他就能猜到你想要什么。

更何况柳岁岁这个刚出茅庐的小娘子。

几乎是将‘想要银子’的想法刻在脸上。

原本还有几分头疼的沈工臣,突然笑了,他不由得多看了柳岁岁一眼。

唇角微勾,笑意凉薄。

挺有意思。

这倒是好办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来,随手放在桌子上。

修长手指搭在银票上,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着。

他慢条斯理地开了口:“我突然想起一事来。”

柳岁岁抬眸看他,突见他俯下身来,薄唇贴近她耳垂,嗓音如阎罗催命:“我被官兵追杀,你是唯一见过我真容的活人……”

对方的手指不知何时抚上她的脖颈。

他的指腹漫不经心低摩挲着她后脖颈。

纤细的脖颈在他大手之间,一折就断。

柳岁岁一脸惨白,吓得连哭都忘了:“我发誓,我不会说出去!”

见他不信,她颤着声儿地再三保证:“你要信我……”

沈工臣笑得邪肆。

“信你?咱们萍水相逢,我凭什么信你?”他顿了顿,嗓音压下来,“除非……”

柳岁岁一脸希冀的看着他。

下一秒,却听见他说:“把你舌头割了?”

“……”

“这样也不妥,”对方又道,轻勾薄唇,折磨她的声音继续传来,“不如连你一双手也一起剁了?”

胆小如鼠的柳岁岁,在对方接二连三的恐吓下,浑身颤抖得犹如秋风中的落叶。

她结结巴巴,恐惧又愤怒。

“你敢……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说完,又在他阴鸷的眼神下掩面而泣。

“你这个匪人……你恩将仇报你会遭报应的……”她又嘤嘤哭着哀求,“银子我不要了,你别杀我……”

她哭得打了嗝,突然停了下来。

原本掐在她脖子上的大手不知何时已离去。

身边没了动静。

她睫毛微颤,双眸慢慢地睁开……

定睛一看,那歹人不知何时已离去。

环顾四周,一旁窗户大开,他从这里进来,又从这里出去,来去无影,悄无声息。

柳岁岁心里一松,浑身气力被抽走。

她软软地趴在桶沿,半响没回过神来。

第2章 锦衣卫指挥使

春杳推门进来,见自家姑娘已经穿好衣服坐在床沿。

她心有余悸:“姑娘,客栈门口好多官兵,奴婢从那边过来,一路上到处,好像是在找什么人。”

柳岁岁无精打采。

她问春杳:“东西卖了么?”

“卖了。”春杳探手入怀,从里面拿出三十两银子来,一脸痛惜,“那金钗跟了小姐多年,若不是……”

若不是实在艰难,柳岁岁又何必变卖?

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劫的柳岁岁,倒没多少伤感。

自父亲去世,母亲不等孝满便改嫁他人,她经历了太多变故波折和物是人非,原本矫情敏感的一颗心早已麻木。

一只金钗而已,卖了就卖了。

她让春杳收好银子,自己倒床就睡了。

而此刻,小镇所属的普阳府城。

知府范崇在书房里来回走动,神情焦灼不安。

他不时地停下来朝外张望,期盼能得到他要的好消息。

他从天黑等到黎明,等来的却是……

“大人,属下领人将整个府城全搜了一遍,不见那人踪迹!”

范崇一听,眼前发黑,一屁股坐在藤椅上。

“完了完了,”他喃喃,一脸惨白,神情绝望,“范家要完了……”

他受贿卖官的证据被黑衣人光天化日盗走。

他很清楚那黑衣人是谁。

在天罗地网下,还能从他地界逃走的人,除了皇上身边那位拥有着通天本事的锦衣卫指挥使,他想不出第二人来。

这证据若是到了皇上手里……范崇不敢设想后果。

仿佛看到满门抄斩血流成河人头落地。

他打了个激灵,稳稳心神:“如今能救范家的只有京城里的那位,我现在修书一封,你连夜赶往京城,务必亲手将此信交那人手里。”

“是!”

……

凌晨时分,夜深之时。

一队锦衣夜行,轻骑绝尘,瞬间就到了京城大门口。

正在巡逻的城门校尉见深夜有人要进城,正要呵斥,却看到高头大马之上那个身着一身暗红色飞鱼服的高大男人,对方面色冷峻,剑眉星目,挺鼻薄唇,俊美非凡,却浑身充斥着凌厉肃杀之气。

皇上亲信、锦衣卫指挥使沈工臣。

校尉吓得不敢多看,立马下令开了城门。

城门一开,一队身跨绣春刀的锦衣侍卫飞驰而过,很快消失在众人面前。

城门校尉摸了摸下巴,在心里忍不住猜测,锦衣卫深夜办案,恐怕又要有人遭殃喽。

沈工臣连夜进宫,再出来时,天已大亮。

回到沈家,刚沐浴换了一身黑色四爪蟒袍出来,玉冠束发,浑身矜贵而不失凌厉之气。

他的贴身小厮七星进来。

“四爷,老夫人那边刚派了人过来,说请您过去一起用早饭。”

沈工臣颔首,抬脚便出了门。

七星跟在身后,走到半道,听见自家主子问他:“我不在的这几日,府上可有事情发生?”

“没什么大事,就是三爷又纳了一房姨娘,气得三夫人又回了娘家,老夫人责骂了三爷……”

沈工臣没说话。

他这个三哥,什么都好,就是太多情。

处处留情,处处都要将其留在身边。

三房的姨娘一个接一个地纳,偏他三嫂又是个心眼小的,每纳一个回来,两人就要闹上一次。

这么多年,沈府上下也都习惯了。

七星是个话多的,将府里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说了一遍。

末了又想起一事来:“小的听说二房那边今日要来亲戚,说是二夫人亲侄女从苏城过来投靠,那小娘子三年前父亲离世,母亲改嫁,家中无依无靠,二夫人怜她凄惨,待三年孝满便派人去接,听说今日要到……”

沈工臣对这些不感兴趣。

他抬脚大步进了正阳堂,七星也适时地闭了嘴。

正阳堂偏厅,饭桌已经摆好。

老国公沈昶和妻子林氏坐在一起,沈工臣进屋先行礼:“父亲,母亲。”

老国公沈昶一向话不多,他看了小儿子一眼,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林氏则一脸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小儿子。

“怎地又瘦了一些?在外这些日子没好好吃饭?”

沈工臣是她最小的儿子。

也是她和国公爷的老来子,自然是要多偏爱一些。

沈工臣在对面位置坐下来,林氏亲自动手,替他盛了碗糯米红枣粥,沈工臣伸手接过,难得嗓音温和:“儿子没瘦,母亲不要担心。”

吃过早饭,沈工臣就出了门。

锦衣卫指挥司位于皇城根,一片楼宇,占地不小,内里千云蔽日,庭院深深,无端给人一阵阴森恐怖之感。

沈工臣骑马而行,从国公府到指挥司,一盏茶的工夫。

他下了马,大步流星地进了指挥司大门。

闻声而来的北镇抚司使萧禛迎上来:“大人这一路可还顺利?”

“嗯。”沈工臣脚步未停,大步而行,“李宽那边可松了口?”

“一直紧咬着不松,说他不知情未参与,是被人陷害。”

原本想进书房的沈工臣,脚步一顿,接着调转方向往诏狱的方向而去。

穿过几道院落,进入诏狱大门。

守在门口的侍卫见到他过来,立马躬身行礼:“指挥使大人。”

沈工臣颔首,大步而入。

从台阶一路往下,哪怕过道两旁燃着油灯,依旧昏暗阴森,扑鼻而来的血腥之气,掺杂着凄厉的惨叫声……让人不寒而栗。

沈工臣一路不停,一身黑色四爪飞鱼服,满身肃杀凌厉,犹如阎罗。

最后他进了最里面的审讯室。

吏部侍郎李宽手脚被铁环锁在刑架上,浑身血淋淋,俨然是受了不轻的刑罚。

他耷拉着脑袋,满头银发蓬乱,身上的深灰色锦袍,此刻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

昔日那个高高在上的户部侍郎大人,已经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听到动静,他掀开眼皮朝上看了一眼。

当看清面前站着的男人时,他嗤笑一声。

满口鲜血,看起来挺渗人。

“沈工臣,你不过是皇上身边的一条狗,你神气什么?”

沈工臣没理他,抬脚走到一旁,属下人立马搬来他的太师椅。

他撩袍而坐,右腿搭在左腿上,身子后倾靠在椅背上,明明是大刀阔马的姿势,偏偏从他身上表现得矜贵慵懒之势。

他像是没听见李侍郎的话,只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银色匕首。

刀光剑影,让人惊骇。

见他久久不说话,李侍郎先沉不住气了。

“沈工臣,我一没犯法二没作恶,本侍郎为官二十载,上对朝廷下对百姓,问心无愧,你无凭无据诬陷于我,待我出去,我要向皇上弹劾你对无辜官员滥用私刑,你简直无法无天,你目无大厉刑法……”

大概是对方太聒噪,吵到了沈工臣。

对方不耐烦地将手中匕首往一旁桌子一丢,‘咣当’一声响,将李侍郎愤怒的咆哮声打断。

他抬眸,深邃的视线,平静而幽深。

沈工臣起身靠近,勾唇笑得冷鸷,“都说李侍郎一生清廉公正,连家中仆人都尚少,坐的马车都快散架了也不舍得换新的,当真是让人敬佩不已。”

李宽冷哼一声:“既然知道,就该早早放了本官出去。”

第3章 京城镇国公府

沈工臣却道:“李侍郎一世美名,恐怕要毁在我手里了。”

李宽一怔:“你什么意思?”

“淮阳西河县有一处私宅,私宅占地数亩,虽我未亲眼所见,但听属下说庭院修建得极美,堪比皇上行宫。

沈工臣看着脸色瞬间惨白的李宽,“李大人可知那是谁的私宅住处?”

李宽不语。

沈工臣接着道:“我听闻里面有一美少妇,身边还养着一对双生子,听闻这对双生子聪慧异常,三岁出口成章,五岁已作诗百篇,如此天才,我倒真想见见……”

“沈工臣,”李宽终于急了,五十岁的老男人差点落了泪,“沈指挥使,求你,别动他们!”

沈工臣转身又在太师椅前坐了下来。

他微微抬眸,看着李宽:“冤有头债有主,沈某从不牵连无辜之人!”

一直嘴硬坚持不认罪的李宽,终于垂下头颅,什么都招了。

随着吏部侍郎李宽的招供,牵扯出大历朝上下官员收受贿赂暗中操作买官卖官,此事一出,轰动整个朝堂。

玄明皇看着手里的那一沓厚厚的买卖官人员名单,当堂震怒,命锦衣卫指挥使沈工臣将此案彻查到底。

大历朝谁不知锦衣卫的手段?

一时之间,整个京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

离开小镇一路往京城而来。

又走了整整一日,暮色四合,去接柳岁岁的马车才进了城门。

又走了将近一个时辰,马车才停在镇国公侧门。

柳二夫人身前的大丫鬟浓玉早早等在那里,见马车停下,她抬脚下了台阶。

春杳先跳下马车,随后打开帘子,一抹窈窕身影从马车里缓缓而出。

浅碧色长裙外罩水烟色披风,发髻轻挽,一枚流苏斜插在髻,随着下马车的动作轻轻晃动,愈发显得肤白如脂,貌美如娇花。

浓玉是柳二夫人从柳家带过来的。

她跟着柳夫人嫁到京城时,柳岁岁还未出生。

后来跟着夫人回江南省过亲,也是见过这位柳家四娘子。

但那都是五年前的事,那时的四娘子还只是个孩童,只觉长得粉雕玉琢,将来必定是个美人。

却没想五年一晃而过,这位四娘子竟出落得如此娇艳动人。

见柳岁岁朝这边走来,浓玉立马掩下眼中惊艳,上前一福:“夫人早早便让奴婢来等四娘子,四娘子一路辛苦了。”

柳岁岁忙伸手过去将浓玉扶起。

她声音带着江南独有的软糯:“一晃五年不见,浓玉姐姐一切无恙?”

“劳四娘子关心,奴婢一切都好。”浓玉将她往门内领,“夫人这会儿眼巴巴等着娘子呢,娘子快随奴婢来。”

柳岁岁一路跟着浓玉进了镇国公府。

浓玉带她走的是侧门,一进门便是望不到尽头的抄手游廊,游廊四周亭台楼阁、曲水流觞,虽是刚过新年,但院内已是满庭花影绿草如茵。

柳岁岁不敢多看,只觉得镇国公府完全不同于她在江南见过处处精致院落,处处透着一种磅礴大气却又不失富贵典雅。

浓玉领着她穿过抄手游廊,一路往二房所在的院子去,嘴里也不停地给她介绍着这府上的一切:“……老国公和老夫人住在惠春堂,大房在锦玉堂,咱们二房住的是紫薇园,三房是望月阁,四爷还未成亲,一人住在慎安堂……”

上京之前,柳岁岁对沈家也是做过了解。

其他还好,只有这个沈四爷,她略微有几分好奇。

听闻他不过才弱冠之年,便已是锦衣卫指挥使。

整个大历朝谁人不知,锦衣卫就是皇上的暗卫,权势凌驾于朝堂之上,敢对抗内阁首辅,无所不能。

再加上他们手段极其残忍,听闻审讯之时,为了逼迫犯人认罪,他们竟用小刀生生地剥下犯人的人皮……

柳岁岁不禁打了个寒战。

她一向胆小,贪生怕死。

她再一次暗中警告自己,进了沈府,一定要离慎安堂远一点。

跟着浓玉一路到了紫薇园,二夫人柳氏坐在正屋里,门帘掀开,她抬眼看过去。

浓玉身后进来一个小娘子。

哪怕是在冬日,穿着厚厚的棉衣,也掩盖不住她腰间一抹纤细,更别提走动之间,随风拂柳,婀娜轻摆……

柳氏忍不住暗想,这还未及笄,便已经有了这模样,若是年岁再大点,岂不是更惹眼几分?

原本还有几分激动的柳氏,心思一下子就淡了几分。

她这个侄女长得一点不像柳家人,倒是和她那个狐媚子娘潘氏生得极像。

对自己那个改嫁的弟媳,柳氏十分不喜。

并非不同意她再嫁人。

只是弟弟那时才去世不到一年,潘氏就迫不及待地改嫁他人。

独留才不到十二岁的小侄女面对柳家那一大家子豺狼虎豹……

但当柳岁岁扑到她怀里,哽咽着叫她‘姑母’时,柳氏想起过世的亲弟弟,心中一下子悲痛起来。

她一把将亲侄女搂在怀里,声泪俱下。

“我可怜的岁岁……”

姑侄俩哭作一团,许久才分开。

柳氏看着一路奔波小脸有些苍白亲侄女,想着她父亲离世母亲又改嫁无依无靠,心里的怜惜也多了几分。

“日后你就安心地在这国公府住下,我那可怜的弟弟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他现在不在了,我自然是要护着你的。”

柳岁岁微微垂首,眼眶泛红,楚楚可怜。

“姑母疼岁岁,岁岁是知道的。”她抬眸看柳氏,“姑夫不在家吗?岁岁来这,理应给他问安。”

“你姑夫今日当值,远儿在书院,过几日才回,还有你表妹那个性子你是知道的,一刻也在家待不住,我本想拘着她在家等你,谁知她还是偷偷跟大房的堂姐出门会友去了,估计得吃了晚饭才回。”

柳岁岁的姑夫沈工文任职礼部郎中,正五品,能力中庸,性格温和,倒是极好相处。

远儿自然指的是柳氏嫡子沈书远,今年十八,三年前过了院试中了秀才,今年八月要参加秋闱,因此大部分时间都在书院备考复习。

至于柳氏嘴里的表妹,自然是她的女儿沈玉灵。

沈玉灵和柳岁岁同一年出生,一个六月,一个腊月,柳岁岁比沈玉灵大了半年,是表姐没错。

姑侄俩又寒暄了一会儿,柳氏便让身边的丫鬟领着柳岁岁去了她住的院子。

青栀阁在紫薇园的东南角,院子不大,打扫得极干净。

丫鬟将她送到就离开了。

一路奔波加上又在柳氏面前哭了一场,柳岁岁异常疲倦。

下人送了饭菜过来,她简单的吃了一口,吩咐春杳弄了热水来,泡了个热水澡就上了床。

原以为倒床就睡着,可谁知,半夜无眠。

索性披了衣服起床,安静地坐在窗前。

抬头看着外面的月亮,柳岁岁脑子里不停地回放着柳氏看她第一眼时的眼神。

惊艳,又透着一分难以觉察的嫌恶。

第4章 沈家表妹

柳岁岁知道她并非真的嫌恶自己,不过是因为自己长得随了母亲。

而姑母一向不喜欢母亲。

母亲长相偏妩媚,身材娇小却玲珑有致。

若不是如此,又怎能在父亲刚离世不到半年,就有贵人求到了她面前。

她没改嫁之前,柳家大房依旧是大房,虽说吃穿用度和以前有差别,在府中待遇也落了不少,但依旧过得好。

后来母亲改嫁,大房就剩下孤苦无依的柳岁岁。

她那个本就看大房不顺眼的继祖母,恨不能一碗药将她送走。

恨母亲吗?

是有的,但更多的是怨。

她可以不带走她,但能不能别那么绝情地所有一切都带走?

嫁妆,父亲的积蓄……

最后留给她的,只有一些年少时的首饰。

但这些首饰,经过这三年,也被她变卖得所剩无几。

想到这儿,柳岁岁起身,从放衣物的柜子里掏出一个小包袱来,将其打开后,露出里面仅有的积蓄。

几样首饰,几十两碎银,还有一沓她没动过的银票。

她拿出银票,借着窗外的月光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一千两。

柳岁岁原本烦闷的一颗心,突然轻松了几分。

虽然被那贼人看了也摸了,但得了一千两,也算不亏。

自从家遭了变故,经历了人情冷暖之后,柳岁岁看得很开。

这个世上,任何人都能离她而去,只有银子不会。

柳家四娘子那点清高和矜傲,早就丢在过去难熬的三年里。

现在的柳岁岁,只想嫁个有钱的夫君,当个富家太太,生上两三个儿子,将正室坐稳了,掌着家中银钱,其他的,她都无所谓。

什么情不情,爱不爱。

那不是她感兴趣的东西。

……

次日一早,天刚亮,紫薇园那边就派了人来。

小丫鬟站在门口请了安:“夫人派奴婢过来跟四娘子说一声,一会儿要去惠春堂给国公爷和老夫人请安,让娘子您尽早打扮。”

柳岁岁不敢耽误,洗漱打扮一番,就带着春杳去了紫薇园。

柳氏坐在屋子里等她。

二月里,外面依旧天寒地冻。

丫鬟在外通报‘柳四娘子到了’,柳氏放下手里的茶盏抬头,只见门口的帘子被打开,一道纤细的身影走进来。

不同于昨日的浅碧色长裙,今日换了一身烟色,只是颜色极浅。

打扮得也素净,只梳了清爽的百合髻,鸦黑的发髻间只簪了一对浅粉色簪花,挂了一对碧色耳坠,除此之外,再别无首饰。

这一身寡淡虽然不衬她娇艳的长相,但看在柳氏眼里,却让她极满意。

她就看不惯柳岁岁的母亲潘氏,明明知道自己长得出挑,却偏还喜欢一身娇艳,当初若不是弟弟以死相逼非要娶她,她肯定是不同意的。

柳岁岁上前请了安,柳氏拉过她的手,感觉她小手冰凉。

便说:“京城不比苏城,这里气候异常干冷,出门要穿多一些。”

她看着柳岁岁身上罩着的披风,微微皱了眉:“面料和款式都旧了些,那一家人连件衣服都不舍得给你做吗?”

接着又扭头问身旁的浓玉:“前几日让绣房给灵儿做的衣裳可送来了?”

“昨日送来的。”

“我记得有件披风,你去拿来给岁岁试试。”

“是。”

浓玉正要出门,一道娇蛮的女声自门口传来:“我的衣服凭什么给一个外人穿?”

柳岁岁随声看过去,帘子打开,沈玉灵从门外走来。

她罩着石榴红的披风,长得和柳氏有几分相似,肤色白皙,眉眼不似那么精致,却也打扮得俏丽动人。

见对方走过来,柳岁岁主动出口打招呼:“表妹……”

谁成想刚开口,对方便一记冷眼丢过来:“谁是你表妹?”

柳岁岁一怔,一旁柳氏不满出了声:“岁岁比你大上小半年,你不是表妹是什么?整日没个规矩,若是让你祖父听见,定要罚你跪祠堂。”

一听‘跪祠堂’,沈玉灵害怕了。

她一头扎进柳氏怀里,撒娇着求饶:“女儿知错了,母亲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柳氏一见她这模样,顿时什么气都没了。

她用手指头轻轻戳着她的脑门,嗔怪道:“昨日没在家等你表姐也就算了,今日还如此无礼,去给表姐道个歉。”

一听道歉,沈玉灵立马噘嘴,一脸不乐意。

柳岁岁却不在意。

她看着柳氏道:“一家姐妹,闹个玩笑而已,姑母勿需当真。”

接着又添了一句:“表妹性情活泼,我倒是极喜欢。”

见她如此说,柳氏也没再逼着女儿。

只是对怀里的女儿道:“你看岁岁多懂事,再看你。”

“哼!”

沈玉灵一脸不屑。

她靠在柳氏怀里,偷偷拿眼角去看柳岁岁。

沈家姐妹众多,长得最好看的要数大伯娘生的二娘子沈玉容。

每次出门,二姐都抢了家中众姐妹的凤头,沈玉灵一向不喜欢她。

但此刻看着自己这个从苏城来的表姐,沈玉灵才发觉之前是她眼皮子太浅,所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二姐沈玉容在柳岁岁面前,充其量不过是好看罢了。

所以当浓玉将披风拿进来,沈玉灵主动接过披风,递给了柳岁岁:“初次见面,这是灵儿送表姐的礼物,表姐试试可喜欢?”

她想看沈玉容被柳岁岁抢了风头的样子。

想想她憋屈的样子就觉得开心。

沈玉灵前后转变的态度让柳岁岁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她没想太多,谢过之后接过披风试了试,倒很合适。

三人又说了会话,见时辰到了,柳氏领着沈玉灵和柳岁岁出门往惠春堂而去。

出了紫薇园,又穿过几座院子,走过游廊,路过一片花园,才到惠春堂。

门口站着丫鬟,见柳氏来了,抬手挑起帘子,往里面递了话:“二太太来了。”

三人进了屋,柳岁岁跟在沈玉灵身后,微微垂首,不敢多看。

只觉得屋子里坐满了人,她们好像来晚了。

一路行到上首,见姑母停下来,柳岁岁也忙停了下来。

耳边是柳氏说话的声音:“这是侄女岁岁,昨日晚上才到,本想着昨天就带来给父亲母亲请安,又怕打扰您二老,这不一早媳妇带来给父亲母亲请安问好。”

柳岁岁上前一步,福身行礼:“岁岁给国公爷和老夫人请安,愿二老福寿安康。”

她声音动听,透着江南女儿特有的娇软糯。

老夫人林氏听得眉目舒展。

她看着站在跟前的小娘子:“都说江南水土养人,这话果然不假,你们都看看这姑娘,长得就是比咱京城的姑娘水灵。”

这话一出,顿时有道娇俏的声音传来:“祖母一向偏心长得好看的小娘子,我们几个姐妹不水灵么?”

第5章 沈四爷

说话的是大房的三娘子沈玉柔。

她和二娘子沈玉容是一对孪生姐妹,但不知为何,两人长得并不像。

姐姐沈玉容不管是长相还是学识,在京城都是数得着的;但妹妹沈玉柔相对而言就显得普通一些,充其量只能算清秀。

但胜在皮肤白皙,又生在国公府,气质矜贵会打扮,也挺出众。

老太太只生了四个儿子,对姑娘挺稀罕。

家中的这几个孙女,都被她当宝贝似的,一贯娇宠。

一听这话,老太太就乐了。

她含笑着拿眼横了沈玉柔一眼:“吃的也堵不上你那张小嘴。”

说完将柳岁岁招到身边来,指着下首的几个姑娘:“这些都是自家姐妹,你来了京城,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有什么短缺就找你姑母,别拘束。”

柳岁岁颔首:“是。”

随后老夫人又问了她些话,便让她跟着柳氏去认人。

一屋子人,除了三房夫人孟氏不在,其她女眷都到齐了。

柳岁岁将所有人都记得清楚,生怕日后遇见了失了礼数。

坐了片刻,国公爷沈昶就走了。

今日屋子里就他一个男人,再加上他一贯严厉。

他走之后,屋子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沈玉灵拽着柳岁岁:“走,带你去逛园子。”

柳岁岁并不想去。

从早上一睁眼到现在,她应付了太多人,有些累。

再说了,她能感觉出来,国公府这几位小姐都不怎么喜欢她。

但老夫人发了话:“去吧去吧,你们这群孩子叽叽喳喳,吵得我头都疼了。”

柳岁岁只好起身,跟着沈玉灵她们出了惠春堂。

一出惠春堂,原本拽着她的沈玉灵便一把松开她,上前一步挽住了沈玉容的胳膊。

“二姐今日怎么没说话?可是心情不好?”

沈玉容表情淡淡:“五妹哪只眼睛见我心情不好了?”

“那就是心情好喽。”沈玉灵眼珠轻转,又装模作样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二姐因为表姐长得比你好看,心里会不舒服呢,看来是我太小看二姐了。”

沈玉容将被她挽着的胳膊抽了出来。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落后几步的柳岁岁,一身素淡,却也掩盖不住满身的风华娇艳。

江南女子多妩媚。

果然不假。

沈玉容有些不喜。

她收回视线,一句话懒得再说,正要走,一旁的沈玉柔不愿意了。

她上前一步,一把将沈玉灵推开,气急败坏:“沈玉灵,你眼瞎了吗?一个乡巴佬而已,怎么能拿来和我二姐相比?”

沈玉灵哪里会怕她?

双手叉腰,娇蛮回怼:“你才眼瞎呢,什么乡巴佬?那是苏城,江南最好的府城……”

“呵,还府城?住在府城的官家小姐还来我家打秋风,依我看就是个叫花子。”

“你……”

沈玉灵气急败坏,撸着袖子就要上前,沈玉娇也不怕她,两人眼看着就要打在一起,柳岁岁也跟着急起来。

若是真打起来,让府里长辈知道是因她的缘故,恐怕会对她不喜。

柳岁岁一直都知道,寄人篱下最基本的就是不能招了主人家不喜。

她忙过去正要劝说,一道凌厉的男声自不远处传来。

“吵什么?”

此声音一出,柳岁岁发现原本就要掐在一起的沈玉灵和沈玉柔立马就住了手。

如果说上一秒这两人还龇牙咧嘴想拼个你死我活,这会儿倒像是突然遇到猫的老鼠,立马老实下来。

她一脸神奇,顺着大家的视线抬眸看过去。

院门口走过来一人,身高腿长,来人身高九尺,外披玄色大氅,里面是暗红色的飞鱼服,银丝走线的四爪飞鱼蟒袍随着他的动作散发着冷冷冷光。

视线不自觉往上,下颌线条异常分明,双唇冷薄,鼻梁高挺,眼眸深邃锐利。

对方敏锐地觉察到她的视线,突然抬眸朝她这边看过来。

视线相对,男人那张脸毫无遮掩地呈现在柳岁岁面前。

就像是晴天突然起了惊雷。

脑子‘嗡’地一下,柳岁岁整个人愣在那里,周遭声音消失,她看着男人那张脸,虽然只见过一次,但终生难忘。

是那个贼子!

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心头慌乱,小脸接着就一片惨白。

沈工臣自然也看到了她。

但他的视线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随后收回,落在沈玉灵和沈玉柔身上。

他站在二人面前,表情冷淡,一言不发。

这一身迫人的威慑力,在场所有人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最后还是沈玉容走了过来,朝他福身行礼:“容儿见过四叔。”

沈工臣微微颔首,待她起身后,才缓缓出了声:“老远就听见这里闹哄哄的,吵什么?”

沈玉容没说话,却是为难地看了一眼柳岁岁站着的方向。

这一眼,瞬间让柳岁岁成了众人的焦点。

沈工臣再次将视线转向柳岁岁。

他看着她,薄唇微抿,脸颊轮廓分明,看着她的眼神异常淡漠。

就像在看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沈玉容的一声‘四叔’让柳岁岁浑身一个激灵,瞬间回神。

四叔?!

国公府沈四爷、锦衣卫指挥使冷面阎王沈工臣?!

柳岁岁眼前一黑,差点晕倒。

她克制心底的惊慌失措,见大家都看着她,她下意识地看向沈玉灵,沈玉灵却将头扭开,没看她。

柳岁岁又对上沈玉容清冷倨傲的眼神,一瞬间好像什么都明白了。

她收回视线看向沈工臣,正要开口解释,对方却率先一步收回视线,看着沈家几个姐妹淡淡出了声:“母亲喜欢清净,下次不许这样!”

沈玉容垂首,声音乖巧:“四叔教训得是,是侄女没管好妹妹们,下次不这样了。”

沈工臣没说话,迫人的视线看着没说话的沈玉灵和沈玉柔。

见四叔盯着自己,沈玉灵忙不迭认怂:“四叔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四叔沈工臣。

他板着脸不说话时,吓死人。

最后只剩下沈玉柔。

她还挺不服气,梗着脖子对沈工臣抱怨:“这事都怪五妹妹,谁让她非要拿她那个表姐和我姐姐比较?说什么她表姐比我姐姐厉害得多,依我看,除了一张脸,哪里能比得过姐姐……”

“玉柔,闭嘴!”沈玉容低声斥责了妹妹一句,看着面沉如水的自家四叔,“妹妹她一向口无遮拦,四叔莫要怪她。”

沈工臣开口:“带她回去,抄经一篇,静静心。”

沈玉柔还不服,正要抗争,一对上沈工臣的眼神,吓得立马闭了嘴。

她最后乖乖地跟着姐姐沈玉容走了。

俩姐妹一走,沈玉灵也狗狗祟祟地往外溜。

沈工臣只看她一眼,并没管她。

待所有人都离开,整个院子只剩下他和柳岁岁。

铭 奸臣不经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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