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认识
江城，大雪纷飞，夜色笼罩。
“轰”地一声，路上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
天气虽冷，但仍有人驻足围观，因为被撞的是一辆库里南，看车型落地价得上千万。
“裴总…被追尾了。”
助理的手心都在冒汗，自家老板今天情绪本来就不高，现在又碰上这么个糟心事。
车内后座的男人一身黑色正装，金丝眼镜取下搁在一旁，神色不耐，颇有些烦躁地捏了捏眉心。
与此同时——
舒颜惯性前倾的身体被安全带扯回，她整个人重重地砸向座椅，头都有些晕。
前车的车尾被她撞得面目全非，她急忙下去查看。
与她同行的男人坐在后座，浑身散着酒气，显然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了?舒颜你急匆匆地干嘛去？”
一下车就感受到了凛冽的寒风，舒颜伸手拢了拢长卷发，抬眸一看，库里南？
刚刚还有些晕怔的脑子瞬间清醒，这不是她能赔得起的车。
外面还在下雪，舒颜没打伞，冷风有些刺骨，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助理打开车门下去，见到来人愣了一下。
女人一袭米色针织长裙，外面套了件浅咖色毛呢。眉眼精致，肤白唇红，长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却依旧美得很扎眼，是那种很明艳的长相。
舒颜看着对方面目全非的车尾，盘算着卡里为数不多的几个钱，神色有些尴尬。
“请问您这车能走保险吗？”
女人的声音从车窗外传入，是和长相很不符的嗓音，竟有些温软清甜。
库里南后座的男人原本还在闭眼休息，听到这熟悉的嗓音瞬间浑身一僵，下意识睁眼向外看去。
舒颜这时也恰巧偏过头来，两人视线对上。
入眼便是一张无可挑剔的脸，眉眼冷淡，薄唇微抿，矜贵自持。
褪去了少年气的裴知行，增添了几分男性的成熟魅力，越发令人沉沦。
男人眼尾那颗细小的泪痣，熟悉得让舒颜愣在原地，一时忘了动作。
助理见这场面还以为两人相识，忍不住发问：“裴总，你们这是认识？”
“不认识。”
裴知行只瞧了一眼就偏过头，语气冰冷，眸色却越发深沉，手指在暗处将昂贵的真皮座椅按出褶痕。
女人身上淡淡的酒气在空气中散开。
他不禁皱起眉。
她这是喝了多少，现在还敢酒驾了？
舒颜无言，安静垂眸，雪花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瞬间化水。
“怎么方便就怎么处理吧……我们全责。”
裴知行还没从“我们”这两个字中悟出什么，就看见一个男人撑着伞走过来。
男人步伐有些急促，在舒颜面前站定，伞更是大半边偏向她。
“冷不冷？怎么伞都不拿就下车？”
语气里尽是关心的意味，男人身上的酒味更是明显。
原来她是沾上了别人身上的酒气。
库里南的车窗原本只开了三分之一，不知什么时候全部打开了。
裴知行冷眼盯着舒颜针织裙下露出的白嫩肌肤，脸色比夜色还黑上几分。
“张特助，这点事你都办不好吗？”
助理被这掺了冰碴般的语气吓得一愣，赶忙对舒颜说：“正常走程序就行。”
“那行，我留个联系方式吧，维修的费用后续联系我就好。我叫舒颜，号码是139……”
一串陌生的号码和烂熟于心的名字入耳，裴知行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
他抬眼看着舒颜身边的男人，她现在喜欢这款是吗？
呵。
眼光真烂。
比当年下降的不是一星半点。
直到助理关上车门，裴知行才回过神来，女人的背影却已经越来越远。
“裴总，回御锦园吗？”
助理觉得自家老板的情绪更差了，应该和刚刚那个舒小姐有关，二人显然认识，可老板这态度，他又有些难以捉摸。
“不了，去‘虚度’。”
助理愣了一下，随即应声：“好的，裴总。”
-
“ 虚度”是江城顶级消费的酒吧，周家二公子周丞投资的，也是裴知行多年的好兄弟。
“哟，什么风把我们裴总吹来了？平时大忙人一个，今个儿有空来我这?”
周丞张口打趣着，嘴里叼着根烟，一副二世祖的混不吝模样。
“给我也来一根。”
男人没理他话里的揶揄，反而抬手给自己倒了杯酒。
周丞摸出烟盒抛过去。
“得，到我这消愁来了，裴总该不会是被哪位佳人伤了心吧？”
本是兄弟间打趣的话，可裴知行只低头灌着酒，一声没吭。
周丞一愣，该不会真被他说中了吧？
“你这行啊，总算是走出苦海了。说吧，是哪家的妹妹入了你的眼，我帮你出出主意。”
裴知行深深吸了口烟，抬手看了眼腕表，指针快指向十二点，他眉头紧锁，“你说这个点，孤男寡女的会干些什么？”
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对了，男的还喝过了酒。”
周丞有点没反应过来，张口就是毫不顾忌的荤话，“还能干嘛？喝上头了就开房上/床呗，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话还没说完，就见裴知行已经快步离开，桌子上多了好几个空酒瓶，都是高度数的烈酒。
……
舒颜满怀心事地躺在床上，迟迟难以入眠，手机叮咚两声。
【舒颜，今天的事应该与我无关吧，是大家起哄要你送我回家的】
是晚上那个男同事的微信消息。
她刚回国没多久，在国内的设计公司上班，今晚部门非要弄个聚会，说是欢迎她这个新人，可饭桌上尽是变相在灌她酒。
就是那个男同事替她解围，挡下不少酒，结束后他自然没法开车，于是部门的人都在起哄让舒颜顺路送他回去，结果路上发生了追尾。
想到这些她轻皱了下眉，随手回了消息。
【你放心，今晚的事与你无关，我不会牵扯到你的】
男人这才松了口气，虽说他对这个新来的女员工有点意思，但也不会充当冤大头，那辆库里南一看就需要不少维修费。
舒颜刚打算放下手机睡觉，就有电话打了进来。
号码熟悉得让她心惊，是裴…知行？
他那会不是说不认识吗？怎么会突然打过来？
还是说，这个号码已经换人用了？
舒颜按下接通键，那头半晌没有声音，她只好先开口。
“您好，请问是哪位？”
对方迟迟没有应声，周遭只有些许嘈杂的声响。
“请问是打错电话了吗？不说话我挂了。”
她话音刚落，那头就传来了男人微哑的嗓音，低沉浑浊，像是喝了不少酒。
“舒小姐。”
舒颜一愣，想起男人那句冷漠的“不认识”，可现在又打来这通电话。
他这是？
裴知行深吸了口气，仔细听着那边的声响，好像没什么动静，她应该是自己一个人在家。
“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清浅的嗓音传入耳膜，还是一如当年的牵扯人心。
他指尖轻颤，装作不经意地开口：“没什么，只是提醒你别忘了汽车维修费的事。”
“您放心，到时候维修好了通知我就行，今晚的事真是很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舒颜没想到他会特意打一通电话过来催债，只好耐心向他再次承诺。
“嗯。”
他应下声就立刻挂了电话，悔意在心头弥漫。
还是忍不住给她打去电话，明明她早就已经不要自己了，不是吗？
为什么还要巴巴地黏上去？
裴知行，你真是死性不改啊。
第2章 他是新来的老板
“哎，你们听说了吗？咱们公司好像要换老板了。”
“不是吧，公司又不是面临破产，上个季度不是还在盈利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据说咱公司的股票已经下跌很久了，反正一直有亏损。”
“那这个新老板还要收购？有钱人的世界果然我搞不懂。”
大家在工位上没讨论多久，部门总监就过来了。
“通知一下各位，咱们晚上有个聚会，新老板也会过来，大家提前准备准备。”
“总监，我们设计部也要跟着去吗？”
大家这么问无可厚非，这种陪老板喝酒的聚会一般都是市场部的活，怎么就落到他们头上来了。
总监一副“谁知道呢”的表情，小声透露着内部消息：“听说是新老板点名要咱们部门陪着去的。”
大家表示疑惑，不理解，但尊重新老板的决定。
-
饭店定在“食味轩”，这里的位置很难预定，来这儿消费的也是圈内的有钱人士。
大家震惊不已，这新老板出手这么阔绰，那以后涨工资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只有舒颜看着熟悉的街景发呆，出国之后好些年没回来过，这一片的商场好像修建得更加豪华了。
水晶灯光有些晃眼，扑面而来的奢靡气息让她些许不适应。
一行人推开门，走进早已预定好的包厢。
舒颜站在角落，主位的人还没来，大家也没敢提前落座。
不知过了多久，包厢的门被人推开，舒颜最先看到的是那人黑色风衣的一角，熨得很平整，不见半分褶皱。
“裴总，您可算来了，快快这边请坐。”
总监迎着门口的男人坐上主位，一举一动尽是恭敬。
大家都吸了口气，谁也没想到新老板这么年轻，更没想到他是裴知行，那个长期被财经报纸争着采访的男人。
舒颜一僵，盯着男人的脸还没缓过神来，原来收购公司的新老板是他。
“小舒，你还愣在那干嘛，快过来坐啊。”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大家都已经纷纷入座。
她扫了一眼，就剩裴知行旁边还有一个空位。
这也不怪大家，社恐的打工人当然是离大老板越远越好。
舒颜不着痕迹地捏了捏衣角，默默走到他的身旁坐下。
裴知行抬头瞥了她一眼，神色很淡的挪开视线，看不出什么情绪。
两人都没讲话，气氛莫名有些尴尬。
部门总监为了活络气氛，便开口介绍：“裴总，这是我们设计部的新人舒颜，人刚从国外回来，不仅长得漂亮，设计图也画得很好，非常优秀的一个新人。”
“哦？”
裴知行冷淡地打断了他的絮叨，眸色幽深地盯着舒颜。
“既然国外这么好，那还跑回来干什么？”
包厢内瞬间静下来。
总监不知道是哪惹到了这位大老板，怎么突然就开始话里带刺了？
难道他是那种见不得别人说“国外月亮更圆”的爱国领导？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不敢吭声，只有舒颜知道他在嘲讽自己。
果然，那晚的“不认识”是句假话。
他怎么可能不认识自己，毕竟她曾经对他做过那么过分的事，他应该一直记恨着自己才对。
心头泛起阵阵酸涩，舒颜垂下头没讲话，自知理亏。
“舒颜，快给裴总斟酒赔罪啊。”
有人开口打圆场，舒颜闻言拿起红酒瓶，刚准备给男人倒酒，却被眼前宽厚的手掌按住。
“舒小姐难道没听人说过，空腹喝酒容易伤胃吗？”
她的手僵在半空，唇瓣有些发白。
原来他还记得这些。
高考完的那个暑假，江城附中的一群人为了庆祝结束的高中生涯，在酒吧里疯闹着。
大家互相灌着酒，玩得不亦乐乎。
只有舒颜捧着热气腾腾的关东煮，递到裴知行面前。
“他们一会说不定也会闹你的，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空腹喝酒会伤胃的。”
那晚灯光昏暗，他隔着关东煮的热气，只看得清少女水光流转的眸子以及殷切的眼神，内心像是被什么击中一般。
女孩还在絮絮叨叨，浅粉色的唇瓣张张合合。
裴知行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好想亲她。
把她摁在墙上亲。
亲到她说不出话为止。
舒颜见他没有动作，有些急了。
“你快吃点呀，我好不容易躲着门口的人带进来的呢。”
少女独有的娇软尾音，还带着点埋怨的意思，却不惹人恼。
明明已经吃过晚饭的他此刻忘记了解释，只是一味地低声顺从。
“好。”
……
“舒小姐。”
男人清冷的嗓音使舒颜回过神来。
她放下酒瓶，打算换个方式来表达歉意，于是取了双干净的公筷，站起身准备给裴知行夹菜。
“不知舒小姐是去哪里留的学？”
“去的英国。”
她轻声应着，筷子刚要伸向那道清炖蟹粉狮子头，却被男人身后的助理打断。
“抱歉舒小姐，我们裴总他最讨厌蟹的腥味，一向不吃蟹肉。”
舒颜有些错愕，他明明以前很爱喝蟹粥的呀？
“抱歉。”
她立即道歉，像是习惯了被人这样对待，并未有什么太大反应。
只是情绪有些低落，也知道今晚自己不受人待见，好像怎么做都是错的，便默默窝在座位里，没再有所动作，连饭都没吃几口。
大家后续聊了很多公司的近况，舒颜才来没多久，自然插不上话，只好无聊地翻看着手机时间，盼着快点结束。
饭桌上的气氛又热闹起来，谁也没有在意之前发生的事情，仿佛那就是个不愉快的小插曲。
裴知行余光瞧了眼身侧的人，见她频繁看着手机，不由想起了昨晚的画面。
在雪中共撑一把伞的两人，怎么看怎么刺眼。
胸口好像堵着什么，男人的手指在桌上毫无规律地敲了敲，装作不经意的随口问道：“这么心不在焉，是在和男朋友聊天？”
周遭有些吵闹，舒颜只听见了前半句，以为自己的举动又惹得他不快，便将手机收起来，低声回应了句：“没有心不在焉。”
身侧的人感觉更加不悦了，沉着张脸只顾喝酒，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裴知行捏紧了手中的酒杯，心里血气翻涌。
否认心不在焉，却没有否认自己有男朋友。
呵。
舒颜觉得气压都低了几分，男人莫名其妙的情绪让她感到无措，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些什么？或许她做什么都是错的。
舒颜有些自暴自弃，干脆不讲话，默默发起呆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这副模样落到男人眼里，倒像是默认了什么一般。
裴知行一口气喝完杯中的酒，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
“好得很，你真是好样的。”
第3章 他不是我男朋友
舒颜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生气，只是直直地望向他，安安静静的模样。
“你是喝多了难受吗？”
像是关心的语气，却不掺杂任何其他情感。
裴知行盯着她的眼睛，试图想看透她的内心。
见她眼底没有半分心疼的情绪，他勾起一抹笑，似乎有点嘲弄的意味。
“没喝多，有劳舒小姐关心。”
没喝多。
但是心里却不好受。
舒颜闻言点点头，“那就好。”
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酒精上头还有点不清醒，于是大着舌头问：“舒颜，你和裴总在聊啥呢？你们之前认识吗？”
大家纷纷转过头去，舒颜感受到了头顶上方灼热的视线。
“怎么，不打算和大家讲讲吗？”
男人玩味的语气里尽是嘲弄，她心里像是被细碎玻璃碾过一般，只有密密麻麻的疼。
讲什么呢？说他们是谈过一段然后分开的恋人？
说自己当初有多狠心，甩了他就出国远去？
不管是哪一件，都是她对不起他。
舒颜垂着头，长发挡住了大半张脸，手指无措地绞在一起，衣角被她捏得满是皱痕。
裴知行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女人熟悉的小动作还是如当年那般，一做错事就爱拽衣角。
他强迫自己挪开视线，饶有兴致地开口：“被你这么一提醒，我也觉得这位国外回来的舒小姐有些眼熟。”
舒颜猛地抬起头，表情有些慌乱。
“哦，我想起来了，昨天晚上——”
男人有意停顿，话语间引人遐想。
“舒小姐你，撞-了-我-的-车。”
裴知行一字一顿，像是特意在提醒舒颜，她还欠着自己一笔债款。
大家纷纷将目光投向舒颜，本以为能听到什么惊天大瓜，结果只是个事故纠纷。
舒颜垂眸，掩下情绪，将声音压得极低。
“抱歉裴总，我会尽快赔偿给您的。”
又喊裴总？
呵。
她可真行。
裴知行冷哼了声，没答应她，但也没再找她难堪，大家纷纷错开了话题。
三旬酒后，众人都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饭店门外，部门总监还在和裴知行扯着话题攀谈，希望能混个脸熟。
男人兴致不高，慢条斯理地应着，余光却是始终盯着另一个方向。
舒颜的车还在4S店维修，她站在路口准备打车。
总监喝得有些上头，满脸红晕，冲着舒颜招手，“小舒过来吧，我们送你回去。”
舒颜扯了个谎推脱：“不用麻烦你了总监，我朋友一会就来接我。”
“男朋友?你们年轻人就是黏得紧啊。”
她刚打算开口解释，冷不丁瞥见站在自己身后的裴知行，不知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男人身形颀长，黑色的风衣比穿正装时显得要平易近人一些，少了些压迫感。
但很显然，他此刻心情不佳，眼尾下垂，带着点酒后不耐烦的倦意。
她对这个眼神很熟悉，是某人不爽的前奏。
还没等她解释，部门总监就被人推搡着上车了，一群人陆陆续续离开。
舒颜继续盯着手机界面，这个点是晚高峰，出租车有点难叫。
“过来，上车。”
男人冷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被这突如其来的话弄得有些懵，站在原地没动。
裴知行点了根烟，缓缓吐出烟圈，见她没动作，冷声开口：“怎么，长了腿连路都不会走了?”
“裴总是在喊我吗?”
舒颜指了指自己，表情有些不解。
“这里除了你，难道还有其他人？”
一旁的助理默默挪开身影，自觉去将车开过来。
她抿了抿嘴角，这反应明显是不想坐他的车，“裴总，我可以自己……”
裴知行不悦地扫了她一眼，舒颜默默噤声。
她可以什么?
叫她那个只会喝酒，让女人开车的废物男友来接吗？
裴知行想着就来火，他掐了烟，盯着舒颜冻得通红的鼻尖出神。
“上车，别让我说第二遍。”
舒颜没再说话，双手捧在嘴边哈气取暖，跟着他上车。
不是昨天那辆库里南，今天换了辆黑色卡宴，低调又奢华。
“舒小姐，请问你家在哪个位置，我们先送你回去。”
助理在前面温声问道，他通过后视镜多看了舒颜两眼，注意到自家老板不悦的神情后，又默默地挪开视线。
“佳苑小区，麻烦您了。”
舒颜回答完又不说话了，她整个身子都靠在车门边，和男人隔着距离，但还是有些紧张，眼前这个人和当年的少年差得太多。
如今的他高不可攀，再也不是那个处处纵容自己的少年，更不是她舒颜招惹得起的人。
两人半晌无言。
“舒小姐。”
裴知行率先打破了沉寂的氛围。
“车的维修费一起一百五十万，请问你打算怎么支付？”
舒颜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有点不敢置信。
裴知行见她这模样，耐着性子又解释了几句，“那车是限量款，已经拖去国外维修，车漆现在都找不到原料，尾灯也被你撞成那个样子，我认为4S店给出的这个价格很合理，你觉得呢？”
舒颜知道那车很贵，但这个维修费实在是令她咂舌，有点超出她的能力范围了。
“裴总，能不能先给您打个欠条，我后续一定会还给您的。”
裴知行微微皱眉，打欠条？
找的什么垃圾男朋友？让女人打欠条?
“你那男朋友知道你赔不起的事吗？还是说他压根就不想负责？”
舒颜知道他是误会自己和男同事的关系了，瞬间有些面红耳赤。
“裴总，那是我同事，不是什么男朋友，欠款的事我会负责的。”
“哦，同事?”
男人的语气明显放缓了，心情像是好了不少，“那今晚怎么没见他过来？”
舒颜低声解释，“他不是我们部门的，他是销售部的，今晚当然没过来。”
“一个认识没几天的同事记得那么清楚？听你这语气，他没过来你还挺遗憾的。”
“我没有。”
舒颜知道他今晚总是在和自己较劲，也不想自找没趣，“裴总，麻烦你们在前面那个地铁站把我放下来吧，我自己坐地铁回去也很方便的。”
助理闻言放慢了车速，静待老板的指令。
裴知行一直不开口，直到车子开过地铁站，他才像是刚听见那话似的，“不好意思，助理已经开过了。”
助理：“……”
助理在前座抹了把汗，跟了自家老板这么多年，他已经很熟悉老板的脾性，这意思就是要把这位舒小姐安全送回家。
舒颜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只是偏头看向窗外。
自己最近发呆的次数好像又多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回国之后，周围环境改变的原因。
裴知行见她这模样，没再咄咄逼人，他拿出手机解锁，漫不经心地递到舒颜面前。
是他的微信二维码名片。
“加个好友，后续你方便转账还款。”
舒颜点点头，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她打开手机扫码，选择添加至好友。
看到这个熟悉的头像，她有些僵住了。
这么多年了，他的微信头像一直都没换过吗？
居然还是当年自己强迫他换上的那只蠢萌小猫。
那头，裴知行的微信界面多了一个新朋友提醒。
【Shu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是一个全新的微信号，头像是一个卡通小太阳，早就更换了，不是当年那只小猫了。
也早已不是他微信列表里置顶的那个。
怪不得他发出去的消息全部石沉海底，原来对方早就将所有联系方式全部换了。
她还真是决绝，一点念想都没给自己留过。
她就从没打算联系过自己。
那为什么又要回国，为什么又要回到江城？
裴知行心里泛起苦涩，看着自己那个一直没换的头像觉得有些可笑，这还是她给自己挑的，说是情侣头像。
这么多年，他从来就没更换过。
她抬眸，正好对上裴知行幽怨的眼神。
“舒颜，好-久-不-见。”
第4章 他就是个恋爱脑
裴知行的那句“好久不见”让她心惊。
舒颜回想起那些过往，脸色有些发白，“对不起。”
男人把玩着手机，拇指在她微信头像处轻轻拂过，眼神里的情绪慢慢变浓，直至火苗泯灭。
“呵，道什么歉？有些蠢我犯一次就够了。”
他轻撩眼皮，冷淡地开口：“对不起说多了，真的挺廉价的。”
车窗没关，冷风灌了进来，舒颜感觉浑身的血液被冰封住了。
她想开口为自己辩解，但又觉得无力，他现在应该很讨厌自己吧。
舒颜眼眶红了一片，她克制着没让眼泪落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仿佛这样就可以缓解心脏的疼。
车内又陷入死寂，张助理在前面如坐针毡，纠结了一会终于开口。
“舒小姐，到了。”
舒颜看到熟悉的小区，低声道谢，语气却是抑制不住的哽咽。
“麻烦你们今晚送我回来了。”
她正准备解安全带下车，裴知行的表情却是不太好看。
“你住在这？”
前面是个老小区，治安看起来一般，位置比较偏僻，离市区也有段距离。
舒颜应声：“对的。”
她现在只租得起这种小区，住久了也就习惯了，只是通勤有些远，其它倒是可以接受。
裴知行闻言没吱声，眉头却是紧锁。
目送她走进小区，他才将视线从窗外挪回来。
刚刚下车那会，他看到了女人眼角的泪，以及那红得像兔子一样的眼眶。
才说这两句话就受不了吗？
你当初甩我的时候可不是这副表情。
舒颜，你也知道什么叫痛？
你真的有心吗?
他反复提醒自己不要重蹈覆辙，明明自己应该恨她才对，可偏偏看到她的眼泪又觉得心里堵得慌。
裴知行，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
当晚，舒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那一字一句反复在脑海中盘旋，让她久久难以平复。
她从床上起来，在柜子里翻出两片安眠药，熟练地吞下。
刚放下杯子，手机就振动了两声，是姑姑的微信。
舒颜点开，几条消息弹出。
【舒颜啊，你最近工作忙吗？什么时候有空？姑姑给你物色了几个相亲对象。】
【都是江城本地人，有车有房的大老板，你嫁去绝对不会过苦日子的。】
【这么多年你一个女孩子在国外照顾你爸已经够辛苦了，如今他过世了，最想看到的应该也是你能有个好归宿。】
【对方的联系方式已经发你手机里了，你记得去赴约。】
从回国到现在，姑姑已经催她好几次，无一不是让她去相亲。
她委婉拒绝过几次，说不上来为什么，但就是很抵触。
可裴知行晚上说的那些话，深深刺入她的心里。
她看着姑姑发的消息——
“你爸爸应该也希望看到你有个好归宿吧。”
这几个字像是被无限放大，刺得她眼睛发疼。
舒颜这次鬼使神差地应了下来，就当是去见一面完成任务好了。
【好的姑姑，我会去的。】
她将对方的微信加上，备注为“相亲对象”，没想到那头很快就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你好，我是程阳】
【你好，我叫舒颜】
那头秒回：【舒小姐，明天有时间吗？我请你喝个下午茶。】
舒颜看了下时间，明天是周末，她刚好休息，也没理由拒绝人家。
【好的，我有时间的】
第二天下午，舒颜坐在咖啡馆有些局促，她还是第一次和人相亲。
对面的男人倒是比较自然，很绅士地询问她的口味，点了两杯咖啡和一些甜品。
“舒小姐，很冒昧突然约你出来。刚好今天公司比较清闲，就想着来见见你，会不会打扰到你了？”
男人看上去快四十岁了，脸盘圆润，身材也有些发福，手腕上的名牌表格外显眼。
“不会的，今天周末我刚好休息。”
“那就好。”
-
“虚度”酒吧内，灯红酒绿，一片奢靡。
周丞看着姗姗来迟的人，笑骂了句：“行啊你裴知行，好兄弟的接风宴都能来迟，你这不得自罚三杯？”
刚从国外回来的纪衡这两天才倒完时差，就被好兄弟拉过来喝酒重聚，说起来他们三个也算好久没见了。
纪丞在一旁笑骂周丞，“都自家兄弟，你又发什么神经？”
裴知行没说什么，闷头喝了三大杯酒。
周丞咂舌，“啧啧，够兄弟。”
裴知行瞅了周丞两眼，懒得理他，窝在沙发里滑动着手机屏幕，他一向比较闷。
“纪衡，我跟你说，这闷葫芦终于有看上的妹子了，前两天来我这为人家买醉呢。”
纪衡有些吃惊，他和裴知行从高中认识到现在，除了那个冷血的女人，他还没见裴知行对其它女人有过什么不一样。
见他不吭声，周丞接着说八卦：“你是不是也觉得不可思议，这家伙总算开窍了，不在一棵树上吊死。”
周丞是上大学才认识他俩的，本来他这个眼高于顶的富二代瞧不上任何人。可裴知行当时身上那股狠劲，他的确是佩服。
他没见过一个人为了创业赚钱，差点连命都不要了，明明家里有底子，他却硬是要靠自己，轴得很。
那时裴知行整日陪客户喝酒谈单子，胃出血晕倒在家没人发现，要不是刚好物业上门维修，他差点就死在了家里。
可现在赚了这么多钱，他也没见男人有多开心，反倒每天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见二人都没应和他，周丞有些不爽，“哥们把你俩当兄弟，你俩把哥当空气啊！”
纪衡打断他：“你少提在他面前提那个女人的事。”
纪衡高中就知道舒颜，也见识到她是怎么追着裴知行跑的，可等她追到手没多久，就把人甩了，纯粹是渣女作为。
周丞见他神情不太好，便转移话题。
“行行行，不提这茬儿了。话说我刚在来的路上碰见一美女，本想过去搭讪来着，结果人家是去相亲的。”
想起那张出众的脸蛋，周丞不禁感慨：“什么世道啊，大美人还需要相亲?”
见二人视线都没分过来一个，周丞又不高兴了。
“你俩这是不相信我的眼光?过来瞧瞧，人是真的长得不错，是我喜欢的类型。”
裴知行感觉有点闷，忍不住点了根烟，猩红的火光在指尖明明灭灭。
周丞像是要证明什么一般，他翻开相册的照片，举到裴知行面前，“怎么样，长得不错吧？”
裴知行看见女人那张熟悉的脸，眸色瞬间沉了下来，死死地盯着她对面的男人。
她这是，
在和别的男人相亲？
见裴知行看愣了，纪衡有些稀奇，也围过去凑热闹。
看见照片时也怔住了。
舒颜这是回国了？
还在和别人相亲？！
见两人不说话，周丞有些得意，“看吧，我就说长得不错。”
裴知行冷声开口：“把照片删了。”
“什么?”
周丞有些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这人是怎么了。
“我他妈让你把照片删了。”
周丞见他严肃起来，随即删了照片，“得了，我这就删，你丫的今天吃炮仗了啊，逮着谁炸谁。”
裴知行面上全无笑意，香烟即将燃尽烫到手指也没什么反应。
少女当初决绝的话，像魔音一般在他耳边盘旋回绕。
“裴知行，我对你只是玩玩，你看不出来吗？”
“分开吧，我已经腻了，你不会打算赖上我吧？”
“讲真的，我当初追你就是觉得你挺高冷，有挑战感，追到手发现好像也就那样……”
裴知行那时才知道，原来她不爱一个人时，是真的不会再为他停留片刻。
他恨舒颜为什么追到他又轻易甩掉，为什么那么快就腻味了。
当初她离开的画面仿佛就在眼前，裴知行闷头喝酒，一声不吭。
周丞意识到氛围不对劲，他小声问着纪衡：“这人谁呀，什么情况这是?”
“就那个甩了知行出国的渣女。”
“我靠，是她！长这么漂亮？哦不是，这么渣？”
周丞一直知道裴知行有个前女友，但不知内情，如今看来这段感情还挺深刻的。
他见裴知行这“弃夫”的模样，有些受不了，“我说兄弟，你不会还想着人家吧，现在这个年代了你还玩纯爱那套啊？”
纪衡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但周丞却像是个睁眼瞎儿，不仅不住口，还要拉着纪衡一块下水。
“纪衡你说，他该不会在同一个女人身上栽两次吧？”
裴知行掀起眼皮，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冷声开口，
“我裴知行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这才像我兄弟，女人那么多，何必执着于一个呢？虽然这妹妹是真的长得不错。”
“你他妈脑子是进水了吗？快闭嘴吧。”
纪衡觉得他就像个不开窍的二傻子，听不懂好赖话，有心提醒他。
裴知行斜睨了周丞一眼，指尖一顿，烟灰洒落在手背上，灼烧感传来他却浑然不觉。
那张照片抓拍的很好。
舒颜微笑捧着咖啡听对方讲话，不知是礼貌使然，还是真的和对方聊得来。
她看得上那样的老男人？
还是说为了生活所迫，无奈相亲？
他终于坐不住，忍不住开口：“在哪个咖啡馆？”
男人扔了烟站起来，手中的酒杯在桌面上划出难听的‘刺啦’声。
纪衡叹了口气，他就知道。
“不是哥们，你这是要赶过去？这会我估计人家都已经走了。”
“我问你在哪个咖啡馆？”
男人胸腔起伏，眼底情绪变化明显。
“街口转角第二家。”
话音刚落，裴知行就已经迈着大步离开了。
周丞彻底无语。
“这就是他刚刚说的不在乎？我他妈今天真是开眼了，他这不纯纯恋爱脑吗？”
纪衡白了他一眼，默不作声，继续喝着闷酒。
他何尝没有劝过，可感情这事，谁说也不好使。
第5章 正好我缺个结婚对象
从咖啡馆离开时天色已暗，舒颜婉拒了相亲对象送她回家的提议。
人见完了，也算是完成了任务，姑姑应该能消停一段时间了吧。
刚走到小区楼道下，平时闪着微光的声控灯不知什么时候坏了，四下漆黑一片。
舒颜拿出手机，正想打开手电筒照明，却突然被人狠狠按在墙壁上。
手机猛地落地，屏幕砸出了几道裂痕。
舒颜刚想挣扎呼救，男人就浑身酒气的靠在她颈侧，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挫败。
“你今晚是在相亲？”
这个声音的主人她再熟悉不过，
是裴知行。
“对，是家里人的意思，毕竟我已经24岁了。”
“24了？”
原来他们已经分开六年了啊……
裴知行像是卸力一般靠在她的肩上，眼尾猩红，呼吸急促滚烫。
舒颜僵在原地不敢有所动作，也没有推开他，只是低声安抚道：“你喝醉了……”
话还没说完，脖颈间就传来一片滚烫湿润的触感，像是要将她的那块肌肤灼烧一般。
她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只知道一味地道歉：“对不起，裴知行，真的对不起……”
“又是对不起，你他妈对得起我一次很难吗？”
“凭什么你能轻易甩了我，又心安理得的和别的男人相亲？”
裴知行两手撑着墙面，将她禁锢在双臂之间，低头愤怒地质问她，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谁教你的，把人捂热了又抛弃，我是你养的一条狗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当时也是……”
裴知行厉声打断她，“当初一脚把我踹了，现在转身就和老男人相亲。怎么，看上他有钱？”
看着眼前满脸是泪的人，他忍不住弯腰凑近她的耳边，冷声讽刺道：“你当初追我不就是看上我这张脸吗？现在为了钱，就能忍受那种老货色了？”
屈辱的话语像是尖刀一般，刺向舒颜的心脏，她忍不住反驳道：“我和什么样的人相亲，应该和裴总无关吧。”
兔子急了也开始咬人了。
“舒颜，你别激我。”
裴知行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晦涩不清的神情充满了侵略感，直勾勾地盯着女人的唇瓣，幽深的眸子里是毫不掩饰的炙热欲念。
舒颜别过头，不想和他对视。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裴知行率先败下阵来，他点燃了支香烟，重重的吸两口，“不是急着结婚吗？那就和我结吧。”
他扯了抹苦笑，不能再和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僵持了。
否则，她可能真的就和别人结婚了。
“什么？”
舒颜怔住，是自己听错了还是他喝太多了？
“你不是在相亲？正好我缺个结婚对象，不是只有你被催婚，我家人里也着急得很。”
烟雾在眼前缭绕，她有些看不清男人的神情，更猜不透他的心。
舒颜被呛了两声，她试探性地开口：“你真的不是在说醉话吗？”
他现在这样的条件还会缺女人不成？不至于被家里人逼着结婚吧。
裴知行不动声色地掐了烟，“我现在很清醒。”
“那为什么会想着找我结婚呢？”
他凑近，语气夹杂着些许怨恨的意味，“舒小姐，总不能只许你玩我吧？你欠我的，总归是要还。”
舒颜安静地听完他那些尖锐的话，沉默良久。
所以他选择和自己结婚，是为了报复当年被自己甩了的事吗？
太阳穴在隐隐作痛，她深吸了一口气，“好，我答应你。”
她现在唯一亏欠的人，也就只有裴知行了。
答应他的要求，就当是让他报复回来。
反正自己现在这样，和谁结婚都无所谓，就当是为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还债了。
“呵，答应得这么爽快，你还真是不在乎自己的婚姻大事啊？”
舒颜沉默，想起在国外的那些时日，她差点连命都不在乎了，还会在乎这些吗？
但是和他结婚，自己好像并没有多抗拒。
并且自从回到江城再次遇见他，她对生活好像又多了一丝期待，是因为放不下吗？还是一直就没放下过？
女人自暴自弃的模样让裴知行皱了下眉，她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郁郁寡欢，像是对这个世界没什么牵挂似的，难道她这些年在国外过得不好吗？
一旁的舒颜并未察觉他的心思，而是自顾自地念叨着：“我会做一个合格的妻子，我现在会做饭了，家务我也能做好，你放心我一定……”
她还未承诺完就被裴知行打断，“舒颜，你刚刚是没听清我的需求吗？我要找的是老婆，不是保姆。”
听到“老婆”这两个字眼，她有些呆愣，迟钝地点了点头。
“现在上楼，把行李都搬我那去，明天一早去领证。”
这个破小区，连灯都是坏的，她一向怕黑，他不想让她在这多住一天。
舒颜的反应总是有些慢半拍，她好像并不关注哪天去领证，反而低头想去捡地上那个摔得稀烂的手机。
她这举动把男人气笑了，“别用这个了，明天一起带你去最新款。”
-
舒颜站在御锦园顶层的时候，心情还是有些恍惚。
她这是要开始和裴知行同居了？这个世界好魔幻。
“愣在那干什么？过来，自己把指纹录进去。”
裴知行推着她的行李箱进屋，她刚回国东西不多，就两个箱子。
他一想到舒颜住在那种条件的小区，心里就闷得慌。
当初那样被娇养着长大的小姑娘，怎么能受这种委屈？
裴知行归置好东西，转身看她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忍不住皱眉。
“怎么不穿鞋？这么大的人了，还和小孩子一个样。”
舒颜闻言，尴尬地缩了缩脚趾。
她刚刚看裴知行在忙，自己不好意思乱翻别人东西。
“过来，把鞋子穿上。”
是双浅粉色毛茸茸的兔子拖鞋，一眼就知道是女款，但是却又是崭新的，连吊牌都没摘。
舒颜不知道他家里为什么会有女士拖鞋，但是也没敢出声问。
“晚饭想吃什么？”
裴知行洗手走进厨房，准备做晚饭。
舒颜语气有些惊讶，问道：“你现在还会做饭了吗？”
裴知行身形怔住，当初她说的那些话，现在是全忘了吗？
【阿行，你以后一定要学会做菜，因为我做饭很难吃的，就类似黑暗料理那种你懂吗？你要是不会做饭，我们以后就要饿死啦！】
【舒颜，你年纪轻轻讲这些不会害臊吗？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和你结婚了？】
【没事呀，反正我就一直追你，你总有一天会答应的，到时候我们总会结婚的！】
裴知行压下心中的酸涩，突然觉得记性太好也不是什么好事。
“会一些，你想吃些什么？”
“做什么都可以，我不挑的。”
裴知行扫了她一眼，轻扯了下嘴角，“你还不挑？”
舒颜知道他是在说自己高中挑食的坏毛病，脸颊有些烧得慌。
她支支吾吾地为自己辩解：“这都过去多久了，我现在真的不怎么挑食了，我在国外的时候都是自己做饭，虽然难吃但都能吃得下。你放心，我很好养活的。”
厨房的暖光下，裴知行洗菜的手僵了一瞬。
怪不得她瘦了那么多，是在国外吃了很多苦？那为什么一直不回来？
裴知行压下心中的疑惑，轻“嗯”了一声便没再开口，自顾自地开始切菜。
一旁的舒颜感觉自己什么都不干很有罪恶感，于是踮着脚走到男人身边，小声问：“需要我帮忙吗？”
她没见过裴知行下厨，更没见过他系围裙的样子。
这模样和几天前在晚宴上见到的很不一样，有一种奇怪的反差感，不像财经报纸里看到的集团决策者。
裴知行见她赖在厨房不肯挪窝，又怕她被油烟呛到，颇有些无奈开口：“帮我把盐拿过来，然后自己出去看会电视。”
舒颜悻悻地想：行吧，拿个盐也算帮上忙了。
她拿完盐退出厨房，但没去客厅，而是站在厨房外面，看着男人的背影发呆。
突然手机铃声响了，是姑姑打过来的电话。
“小颜啊，那孩子你见过了吗？觉得人怎么样？聊不聊得来啊？”
“姑姑，他人挺好的，就是……我俩不太合适。”
那头姑姑的声音已经有些急了，“怎么不合适？你现在这个条件，再拖下去就真的要成大龄剩女了，我给你挑的都是社会精英，难道还配不上你吗？”
舒颜一声不吭，默默地听她发泄着。
姑姑的语气缓和了下来，又苦口婆心地劝她：“小颜啊，你爸已经过世了，已经没有人能一直纵容你了，人不能太挑剔的知道吗？再说了，你现在这个家庭情况，你爸酿下的祸，男方多少会有些介意的，能有人愿意答应过来相亲，都是看在你姑姑我的面子呢。”
逝世的父亲被这般提起，即使舒颜脾气再好也忍不住呛她两句，“姑姑，我即使嫁不出去也不会来麻烦你的。六年前不会，现在也一样，您大可放心。”
她知道姑姑总是催她结婚的原因，无非是她现在无父无母的，害怕她回国去麻烦他们一家，不想多个累赘罢了。
舒颜突然觉得，答应和裴知行领证这件事，自己好像有些考虑不周。
万一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家庭情况，还会愿意和自己结婚吗？他家里人能同意吗？
再说了，自己的病还未痊愈……
裴知行现在就像天边的太阳一般，耀眼夺目。
而自己却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暗，她怎么敢轻易拉着太阳和自己沉沦？
舒颜有些难过地闭上眼睛，她不敢想象他知道这些会是什么反应，一定会和其他人一样，很嫌弃她吧。
他明明说得很清楚，结婚不过是双方各取所需，但现在看来，明明是自己更占便宜。
她当初做得那么过分，对他说过那么恶毒的话，如今却又纠缠到一起。
“舒颜，过来吃饭。”
裴知行从厨房走出，见舒颜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喊她过去吃饭。
舒颜努力调整自己的心情，想着怎么和他说自己想反悔的事。
餐桌上，舒颜垂着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并未动筷。
裴知行见她这模样，忍不住皱眉：“怎么，出国几年，现在连筷子都不会拿了？”
“没有。”
舒颜这会情绪低到了谷底，被他这句话呛得眼眶有些泛红。
裴知行表情有点僵，悔意在心头弥漫，刚打算说些什么，对面却率先开口。
“裴知行，我们要不还是算了吧?”
舒颜低声开口，没敢抬头看他。
“我刚才不是在凶你，是想提醒你好好吃饭，我……”
男人有些磕巴地解释，却让舒颜内心更加煎熬。
就是因为他很好，她才更加难过，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不是因为刚刚的事情，我是觉得你现在这个条件，可以找到更好的女孩，有更好的选择，和我结婚会耽误你的。”
裴知行撂下筷子，脸色有些阴沉。
“舒颜，那你告诉我，什么是更好的选择？当初是你追到我之后又把我甩了，也是因为有了更好的选择吗？”
他的语气夹杂着些许怒火，语气咬牙切齿，气得眼尾猩红，像是失望至极。
裴知行见她不吭声，一副默认的模样，心脏像是被无数玻璃碎片碾过，疼得滴血。
“舒颜，当初你那般玩弄我，我也得报复回来才算公平，你说是不是？”
舒颜抬眸看他，努力理解他这一番话。
所以，他现在是需要结婚，找自己不过是为了应付家人，等离婚甩掉自己的时候更加方便？
那这样也不算太亏欠他，就当是让他还回来。
“那你什么时候打算和我离婚？”
玩弄自然得有个期限，她得提前询问清楚。
裴知行咬了下后槽牙，有些气闷：“等我想离了，自然会通知你。”
舒颜点点头，这样也行。
正好她也没打算和他讲自己的那些破事，反正以后也会分开的，她不想让他知道。
她心中的大石头终于放下，决定做好妻子这个角色，然后坐等被他抛弃就行。
想清楚之后，她瞬间心情好了不少，眉心舒展，不由得多吃了半碗饭。
而对面的男人却是没了半点胃口，撂下筷子去了阳台。
“你不吃了吗？”
“没心情，饱了。”
裴知行在阳台抽着烟，嘲讽自己太心急，果然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只要他进一步，她就会退一步。
她从来就没有想过和自己有什么以后，但凡自己有那么一丝露馅，她就会避而远之。
冷风夹杂着丝丝细雨，裴知行却没挪动半步，心中暗流涌动。
舒颜，如果我们之间有一百步的距离，你什么都不用做，你只要站在原地，我会向你走一百零一步。
裴知行转身，透过阳台的玻璃，看着餐桌前那个娇小的背影，思绪被扯到了八年前的回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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