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的修鞋摊不少，他靠后了些，没有临街，独自依着巷口的一家民房，像是有意的退避，生人要是不注意都很难发现。

你径直引着我走了过去，全然不看路边那些摊位。在外地工作了几年，你像是比我这个本地人更熟稔这里。

只是摊位前已有好几个人在等，我不由得皱了眉，你还要赶去上班，时间不多。

要不，换一家吧？我小声提议，然而你随口就拒绝了，心里极为笃定。

杨师傅手艺好。这是你的理由。其实不过是修个衣服拉链而已，何必如此在乎。

你倒不急着开口，就那么站着，和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反正我只是出来陪你，便不催促。而先到的那些人，也都表现的极为安静与耐心，就那样围坐在四周，也不喧嚷。

杨师傅忙着手里的活计，也顾不得别的。其实他是个很健谈的人，在工作的当口，也喜欢和人聊聊天，闲话家常。

所以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养了三个儿子，都是大学生，孩子让他去城里住帮着带孙子，没几天就回来了，说是住不惯，宁愿自己挣钱雇保姆。

他每天来的都比别人晚，下午收摊时拿回家的活太多，他要做到半夜，第二天早起后继续做，基本要把头天的活赶着做完才来。

杨师傅抬起头的空当，你赶紧把活递上去，他接到手上看了一眼，让你稍等一下，把手里那件做完。

修拉链简单，费不了多大工夫，你有事着急，杨师傅把你的活往前提一提，旁边等的人都不说什么。大家应该都习惯了，如果活大不急，就先搁着，明天来取，能等的人也不在于那一会工夫。

见腾出个小凳，我坐下来。收徒弟不？看你这么多活做不完。我和他开起了玩笑。

收呀，只要你愿意学。他看起来憨憨的，讲话却很爽快。

学会了，不怕我抢你的饭碗？我有意说。

不会，杨师傅显得极为平静，你看旁边那么多摊位都闲着没事做，你说他们怎么没抢我的生意？

我没想到他回答得如此睿智。抢不抢得了，手艺好坏可能只是一个方面，应该还有更为重要的内容。

我注意到他的双手，粗糙极了，倒更显有力。手艺不难掌握，但这份苦我先吃不了。

换上拉扣，修补了几个缺失的牙子，再打上蜡，试着拉动几次，每一步都做的极为细致。确认没有问题，杨师傅把衣服递过来。

多少钱？你问。现在的摊贩很多都狮子大张口，不提前谈好价，过后就有可能被宰。但现在担心也来不及了。

给一块五得了。

你什么也没说，掏钱。我们心里都清楚，这个价位，没一点水分，你要是讲价，都是对他的不尊重。

这一刻我才真正明白，他的生意，这里没人能抢得了，就像他的手艺本身，无可置疑。

2019.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