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萍参加阿里全球数学竞赛,在预赛中获得第12名。
这个消息被报道之后,很快就引爆了舆论,一片溢美之词宛如瓢泼大雨,连天直下。
我觉得这是很正常的,因为普通大众,其实对阿里数学竞赛是没什么概念的,只是知道这是全球性质的、是数学竞赛(很难)、同时姜萍又在一众数学天才中即便不是鹤立鸡群。考虑到她只是一个小县城的中专生,这种巨大的反差所引发的震撼,怎么夸奖都不足为过。
因为,排在她前面的11人以及排在她后面的几百人,几乎都来自全国甚至全球顶尖名校,尤其第13名刘奔是中科院博士、两届全国大学生数学竞赛一等奖、丘成桐大学生数学竞赛金牌,第14名、第16名都是奥赛金牌的获得者,第17名是福建高考状元。
夹在这一群大神、天才之间,姜萍的第12名,就显得格外的耀眼、刺眼。
赞美声还没停,质疑声很快就拍马赶到,如同暴雨后的江河,汹涌奔腾,颇有一种不把这个小姑娘淹没誓不罢休的气势。
质疑的点主要有:
1、姜萍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背后的板书,Σ写成了/2,伽马函数Γ写成了T——我没学过高数,但凭我非常基础的数学常识,这看起来就像是有个人把∞写成了8——这种质疑似乎是合理的;
2、姜萍的老师,在去年的比赛中,初赛成绩跟他同学(貌似还是老婆,有说是前妻)一样,一个432名,一个433名——这看起来不太像是独立作答的结果;
3、阿里数赛的初赛,是开卷考试、是48小时内完成作答——谁能保证这48小时内不与别人交流、不请外援呢?
在质疑者的眼里,这件事看起来假得不能再假了,他们非常笃信姜萍就是作弊的,至少也是参与造假的,有人愿意拿几万块来打赌,有人还把价码提到了500万,有人甚至指天发誓说,如果这是真的,他愿意食用人类的排泄物……
在波涛汹涌的质疑声出现后,反质疑声又像是河边的草木一样开始疯长,觉得质疑者没有良心,都是见不得底层人翻身。
面对质疑者提出的几点质疑,他们也有反驳的依据。
比如,黑板上的板书把Σ写成了/2,把伽马函数Γ写成了T,谁能证明这个板书就是姜萍自己写的呢?会不会是摄影团队为了拍个有氛围的背景,随便找个不懂数学的人抄写的呢?即便是姜萍自己写的,人家解题思路也没问题啊,把数学符号写错、写变样,很可能是自学、个人习惯导致的呀;
比如,如果说是她的老师王润秋帮她答的题,为啥她老师是125名,她是12名呢?你跟你同学一起考试,他啥也不懂,你帮他答,结果他考得比你还好几个档次,这也不符合常识啊……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看起来,支持者自有其道理,因为,即便一个中专生自学两年就能在近千名高手中拿到第12名看起来有点匪夷所思,但人类世界、我们肉眼可见的生活里,反常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质疑者所举例的那些疑点,看起来似乎也比较能令人信服,而反质疑的人,说得好像也不无道理。
但我觉得,无论是支持还是质疑,只要好好看一看竞赛规则,都会觉得,大家都跑偏了。
争来争去,无外乎就是在讨论真假。
真假重要吗?
大部分时候,一件事到底是真是假,都是重要的,但在这个游戏里,真假并不重要。
因为,真假在这件事情里是无法证明的,即便姜萍决赛弃考、或者决赛考了0分,都无法证明她初赛成绩的真伪,更重要的是,她没有义务向大众证明她自己到底有没有作弊。
为什么没有义务自证?
因为每个人都有保持沉默的权力,谁质疑谁举证,真要是一旦被质疑就得去自证的话,我们每个人每天啥都别干了,时时刻刻得去回应那些质疑我们的人。
朋友们,放轻松——这只是一个商业赛事,而且还是初赛。
初赛不会赢得任何奖励,也不会赢得任何奖金。
姜萍只是很幸运或者很不幸被报道了,诸位是支持还是质疑,都与她无关,这都是各位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和期待聚焦在这个小女孩身上而已。
我们回到阿里数赛初赛的考试规则:
从这个规则就可以很清晰的知道,考试时间是48小时,开卷考试。
虽然提到了“禁止与他人讨论、外传赛题以及其他一切形式的作弊行为”——在没有任何具体监考行为的情况下,这句话没有任何意义。
这只能算是一种对参赛者的期待,对防范作弊没有丝毫作用。
为什么阿里不采取一些具体的措施来防范作弊呢?
因为,没有必要。
一来是参加初赛的人数众多,要防范作弊,就得投入更多的人力物力财力;
二来是竞赛时间太长,同时,参赛人员又来自全球各地,阿里没有权力也不可能做到对参赛者长达48小时的实时监控;
三是因为,这只是一个初赛而已,成绩好坏意义并不大,只是降低了一下决赛阅卷的成本而已,假如阿里可以在决赛不计成本的投入,那么,决赛的资格都可以免费送,或者初赛直接取消。
所以,根据这个比赛规则,姜萍能以12名的成绩进入决赛,唯一能说明的问题就是——她进决赛了,仅此而已。
至于她是不是数学天才、是不是爽文人生照进现实,以阿里数赛的初赛规则,是无法为此提供有力证据的;同时,她既然在这样的规则下进入了决赛,去质疑她到底有没有作弊,其实也是很可笑的——因为,真要质疑的话,其他进入决赛圈的800来人,不管是初中生、社会人士还是清华北大哈佛耶鲁的,都该质疑,谁又能保证清华北大哈佛耶鲁的参赛者没有作弊呢?
所以,既然规则是这样,那就只能尊重规则。
一个人在规则之下赢了,那就该承认他是赢家。你要质疑、批评,那应该冲着规则去。
就像足球比赛中,裁判总是会有很多错判、漏判的事故,比如在2010年南非世界杯英格兰对德国的1/8决赛中,英格兰队的兰帕德打入扳平比分的进球,但裁判漏判了,最后就是导致英格兰1比4被德国淘汰。你能说这不公平、德国的晋级资格该被取消吗?
同样在南非世界杯的比赛中,1/4决赛,加纳vs乌拉圭,在加时赛的最后一分钟,加纳队本来必进无疑的球,直接被苏亚雷斯用手捞了出来,虽然裁判判罚了点球并把苏亚雷斯红牌罚下,但加纳没有把握住点球,最终在点球大战输给了乌拉圭。
苏亚雷斯用手把球捞出来这种动作,是合乎体育道德的吗?乌拉圭这种晋级方式光彩吗?
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当时的规则下,他们赢了。
如果有人觉得这样不合适,那应该去质疑规则,争取修改规则,让规则变得更透明、更公平,而不是去抨击苏亚雷斯。
假如姜萍真的造假了,批评她,有意义吗?
没有,因为只要规则是无人监考,就必然存在总有人要作弊的可能,今年如此,明年也还是一样。
所以,尊重规则非常重要,一切讨论需要以此为基础。
如果不尊重规则,就会出现现在姜萍事件中,支持者和质疑者各执一词的情况,一方要把她捧成神仙,一方要把她打入地狱。
试问一下,那些质疑姜萍的人,你们嫉恶如仇、不除不快的样子,恨不得给她做开颅手术看看她大脑里是否存储了伽马函数,她真要是扛不住压力往河里叮咚一跳,结果证明她又是清白的,谁来为此负责呢?你那时候再道歉有用吗?
同样地,很多支持姜萍的人,成绩刚出来,姜萍说自己想上浙江大学,而浙江大学就表示一切都根据流程,当时还有无数人去冲击人家浙大官方账号,觉得浙大冷血无情、迂腐无能。
事实上,浙大的做法才是合理的,因为阿里数赛的初赛规则,无法有力地证明参赛者都是独立完成作答的——这不是针对姜萍,而是针对阿里数赛本身、针对所有的参赛者。
如果浙大这次迫于舆论压力松了口,在无法断定参赛者是不是独立作答的情况下就开绿灯,明年出现很多中小学生都力压全球各大名校学生进了前20,浙大到底是录取还是不录取呢?录取了,谁又能向浙大保证这些孩子都是独立作答的呢?
所以,姜萍不该被神化,也不该被质疑,不该被神化和不该被质疑的理由都一样——缺乏有力的证据。
唯一能确定的,在规则之下,就她进了决赛,她是初赛的赢家。
尊重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