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如桃

崔护·题都城南庄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①都：国都，指唐京城长安。

②人面：指姑娘的脸。第三句中的“人面”指代姑娘。

③笑：桃花盛开的样子。

选择这首诗，一是琅琅上口、节奏明快、耳熟能详。

二是虽然通俗易懂，但很巧妙，在同一个地方设置了两个场景，前两句“寻春遇艳”，后两句“重寻不遇”，怦然心动之后却是物是人非。

好像也符合赫拉克利特的名言：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伤感总是诗词中的主旋律之一。

三是有人就此诗编撰了一个神奇故事。唐朝孟棨（qǐ）的笔记小说集《本事诗》，专门记录诗人逸事，其中就有：

博陵崔护，姿质甚美，而孤洁寡合。举进士下第。清明日，独游都城南，得居人庄，一亩之宫，而花木丛萃，寂若无人。扣门久之，有女子自门隙窥之，问曰：“谁耶？”以姓字对，曰：“寻春独行，酒渴求饮。”女入，以杯水至，开门设床命坐，独倚小桃斜柯伫立，而意属殊厚，妖姿媚态，绰有余妍，崔以言挑之，不对，目注者久之。崔辞去，送至门，如不胜情而入。崔亦眷盼而归，嗣后绝不复至。及来岁清明日，忽思之，情不可抑，径往寻之。门墙如故，而已锁扃（jiōng）之。因题诗于左扉曰：“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后数日，偶至都城南，复往寻之，闻其中有哭声，扣门问之，有老父出曰：“君非崔护耶？”曰：“是也。”又哭曰：“君杀吾女。”护惊起，莫知所答。老父曰：“吾女笄（jī）年知书，未适人，自去年以来，常恍惚若有所失。比日与之出，及归，见左扉有字，读之，入门而病，遂绝食数日而死。吾老矣，此女所以不嫁者，将求君子以托吾身，今不幸而殒，得非君杀之耶？”又特大哭。崔亦感恸，请入哭之。尚俨然在床。崔举其首，枕其股，哭而祝曰：“某在斯，某在斯。”须臾开目，半日复活矣。父大喜，遂以女归之。

故事编得很离奇。

把诗的伤感味降低了不少。

桃花诗，很早就有了。

《诗经·周南·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夭夭：桃花怒放的样子。灼灼：花朵色彩鲜艳如火。之子：这位姑娘。于归：姑娘出嫁，古代把丈夫家看作女子的归宿，于：去、往。

学这首诗的时候，看到“桃之夭夭”，不由得联想成语“逃之夭夭”。

古代也有谐音梗，成语还真是从其而来的。只是两者之间的含义，已经完全不相关了。

从名气上讲，以下三首有桃花的诗都很响亮。

李白的《赠汪伦》：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潭水千尺不及友情之深，是夸张修辞。

不过，至于潭名，桃花李花好像都可以。

白居易的《大林寺桃花》：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地理气候知识很有趣。很有点苏轼的“高处不胜寒”中的科学道理：海拔每升高1000米,气温下降6度。

不过，至于花名，桃花李花好像也都可以。

苏轼《惠崇春江晚景》的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有名的是“春江水暖鸭先知”，春意不一定是桃花先知，迎春花、梅花大都早过桃花。

不过，至于竹外，桃花李花好像仍都可以。

从故事性上讲，刘禹锡的桃花诗更强，个人意气也足。

刘禹锡长期被贬后返回长安，看不惯现状，作《元和十年自朗州至京戏赠看花诸君子》：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

因为诗中的嘲笑味很浓，他再次被贬。

但是，刘禹锡“诗豪”的名头不是白叫的。14年后再次返回长安，作《再游玄都观》：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

诗中充满斗争精神，还创造了成语“前度刘郎”。

关于桃花，还有两首作品得提及。

一是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中有“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一是张志和的《渔歌子》中有“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其中的桃花流水指桃花盛开时春水盛涨，俗称桃花汛或桃花水。

唐伯虎的《桃花庵歌》，其实也很流畅：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来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贵者趣，酒盏花枝贫贱缘。若将富贵比贫者，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花酒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做田。

只是，有点小啰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