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一条95后无腿男孩再次“奔跑”的视频上了B站热门。视频中,借助特效的力量,7岁便失去双腿的少轩,时隔19年,再次看到了自己奔跑的样子。
视频发出后,感动了无数网友:“忽然感到特别温暖,这是我今年看过最有力量的视频。”“见证奇迹的时刻。”
01 困难重重的前期准备
3 月 29 日,少轩看到Tim团队制作的特效视频,心里一动。7岁双大腿截肢,依靠轮椅出行的他,希望借助特效,看到自己再次奔跑的样子。他给Tim团队发了私信,“我好想好想知道,如果我没有截肢的话,跑起来是什么样子。”
一个多小时后,少轩便收到了回复,Tim团队认为,可以尝试。
少轩给Tim团队发去的私信
“那天晚上我几乎没有睡着,因为真的太开心了。”因为有机会圆梦,少轩非常开心。随即,在Tim团队的帮助下,少轩开启了圆梦之旅。
6月份,Tim 团队制定好了拍摄方案——拍摄少轩的上半身,再用特效制作出身体和双腿。方案还确定,要通过吊威亚的方式拍摄少轩的上半身。不过,这需要少轩前往Tim的公司所在地—杭州,进行前期训练。“我预期是AI换脸,没有想到会这么正式。”少轩立即决定动身前往。
出发前,少轩告诉了全家人自己要去杭州圆梦,家里人虽然很担心,但还是尊重他的意愿,让他完成杭州之旅。
为了拍摄,少轩一共去了三次杭州,拍摄的过程出乎Tim团队的预料,异常困难。
第一次吊威亚,便是困难重重。因为少轩没有双腿,重心靠上,几乎是趴在空中,没有办法保持站立的姿态。“吊威亚的主要受力点在我的双肩。为了保持平衡,我的重心必须转移到双肩,并且全身用力,这让我浑身酸痛。我的双肩都被吊威亚的绳子磨得很痛。”少轩说。
少轩练了两天,每天都会花费几个小时,但他并没想过要放弃,“因为这些都是实现梦想所必要的,没有任何事是可以轻松完成的,再苦再累,也要坚持。”少轩对于面临的困难表现得很乐观。
而Tim团队也为减轻少轩在拍摄中的痛苦,绞尽脑汁,最终在正式拍摄时,他们为少轩穿上了定制的威亚服,这让少轩减轻了很多压力,“穿上那套威亚服后,受力分散到了全身,就不会很累了。”少轩回忆说。
少轩努力适应吊着威亚拍摄
02 看到自己奔跑,他百感交集
6月末,少轩再次来到杭州,进行正式拍摄。早上七点多,他们前往篮球场,为拍摄打篮球的画面做准备。拍摄内容很简单,拍球、奔跑、投篮,但过程却并不顺利。
19年没有奔跑过的少轩,很难自然地摆出奔跑的姿态。一个往前摆手臂的过程,就重来了30多次。为了最好的拍摄效果,Tim一次次地喊停,少轩一次次地调整动作和表情。一次次喊停,一次次重来,少轩开始有些不自信,Tim团队的伙伴却始终鼓励着他。
工作人员帮助少轩进行拍摄
后来,他们来到安吉市的野外草坪,风景秀丽,少轩拍摄了从草地上站起奔跑的镜头。由于这里没有威亚装置的支点,为了安装威亚装置,Tim租借了两台吊车。
在户外拍摄的两天,杭州刚刚结束连天的梅雨,放了晴,太阳酷烈,天气炎热。尽管Tim团队为少轩准备了防晒霜,但在每天8个小时的拍摄后,少轩的胳膊还是晒伤了。
“拍摄真的很不容易,完成后就很开心很放松。”少轩很喜欢和团队共同努力的感觉,“真正融入一个集体,让我感觉很棒。”
这之后,Tim团队用了近5个月的时间进行后期制作。由于人眼对人体的运动非常熟悉,上半身和下半身之间运动的差别哪怕是零点几毫秒,都会让观众发现失真。Tim团队一版版调整,一帧帧修改,从夏天改到冬天,终于打磨出最后的成品。
11月20日,Tim为少轩播放了这个视频。看到自己从草地上站起,阳光洒在脸上。少轩有些惊讶,“开始动作还有些凝滞,后来越跑越顺畅。”他跑进篮球场,投球入篮,又跑进赛博朋克世界。镜头一转,他跑过草原,跑上蜿蜒的青山。少轩抬起头,迎着日出的方向,看向远方。
看到视频后,少轩百感交集,“现在我心里有很多种情绪,突然有种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感觉。”对于今生都无法真正奔跑这件事,少轩仍会感到悲伤,但能亲眼看到自己奔跑的样子,他还是非常开心的。
少轩非常喜爱视频的呈现效果。当Tim问到他这个特效挑战是否算实现时,他使劲地点了点头,给出了肯定的答案,“视频不仅把我想实现的场景都拍出来了,效果也远超出了我的预期。”
看到自己“奔跑”的样子,少轩很开心
03 车祸前后,不同的人生
“我至今的人生,分为两个阶段,2003年前的我像一只幼兽,奔跑在天地间,欢脱且自由。2003年后的我有了牢笼,它锁住了我的身体,也锁住了我的思想。”少轩在自己拍的视频里说。
2003年,突如其来的意外改变了少轩的人生。那天,他在农村老家,好奇地看着马路边停着的炸爆米花的机械。身后,一辆大货车朝他开来,没有打喇叭,他一回头就撞上了。
“我已经记不清那时候的感受了,大脑开启了自我保护机制。”少轩说。事发时,在不远处的舅老爷帮他做了紧急包扎,又拦了车把他送到安徽医院。少轩能清晰回忆起到了医院后,看到自己的两个腿骨立在前面。
手术后,他得知自己被截肢了,他开始朝身边人发脾气。爸爸妈妈知道他心里难过,便把悲伤藏在心里,用笑脸面对他,无微不至地照顾他的生活。“我后面能走出车祸的阴影,最要感谢的是爸妈。”少轩回忆起那段时光说。
少轩对每个帮助他走出车祸阴影的人,心里充满感激,“在医院没有病床,医生想办法给我腾出了床位。出院之后去装假肢,假肢公司的员工对我都很友好,还给我办了一次生日派对。回到学校后,老师和同学尽可能地帮助我。”
少轩说,是身边人给了他力量,让他慢慢走出了阴影,乐观开朗了起来。但他仍然无法找回7岁前的人生,那时他爱玩、爱闹、爱到处玩。车祸后,他没法自由行走。在路上,他也会感到路人的注视,还有小孩会指着他说这个人没有腿。尽管是小孩无心之语,但也让少轩感到自己被刺痛了。
一开始少轩很气愤,后来他便不把这些放在心上,淡然地应对。“这些都磨练了我的心智,让我快速成长起来。”少轩说。
在上大学前,少轩没有办法真正融入集体,一直和身边人保持着距离,他开始习惯独来独往。高中时,班里男生一起去打篮球,他只能在旁边看着,那时少轩心里非常羡慕他们。
直到大学,少轩进入了残障人学校,才自然地融入了集体,并和两个同班同学成为好朋友。他们会一起结伴出游、吃饭,在生活上互帮互助。“我们都是残障人,能更好地共情彼此,而且大学的时候每个人都更成熟,更容易交到契合的朋友。”少轩很开心能交到这两个朋友。
现在,少轩在合肥租房独住。作为残障人,他很难坐公交出行,便在公司附近1公里租了房子。
今年2月,因为厌倦了相对枯燥的财务工作,他从之前的公司辞职,7月他重新开始找工作,但找了20多家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HR拒绝的口径一致——公司没有无障碍卫生间。
视频火起来后,之前的公司的HR联系了他,说会帮他留意他感兴趣的岗位,未来也欢迎他回去工作。
在家里的这段时光,他养了两只猫陪伴自己。起初,他只养了一只猫,后来,他想到,他天天在外上班猫咪也会孤单,便又养了只猫,让他们互相陪伴。他平时会看看书,看看电影,听听音乐来打发时间。
少轩的猫给了他很多陪伴
对其他像他一样,遭遇意外后残障的年轻人,少轩给出了自己的建议——不要太过悲伤和自卑,把自己看作正常人,好好生活。
“即便做一些事情,我们做的会比其他人困难两三倍,但是在我们能做到的事上,就把自己当做正常人看待,尽力去做。”少轩乐观地说。
04 别让这些限制了他们的出行
少轩曾在b站发过一条视频《为什么你平时在路上见不到残障人?》。视频记录了他去商场,但唯一的无障碍通道被石墩子堵住了,他进不去。
这样的困难,在少轩的生活中屡屡发生。因为无障碍通道的缺失和被占用,少轩在日常出行中常常遇到各种难题:商场没有无障碍通道,电梯入口前有两根栏杆,办公楼大厅的闸机宽度不够轮椅进入……碰到这样的情形,他只能换个地方,或者回家。
商场电梯口的两根立柱,成了少轩通行的阻碍
因为无障碍设施的缺失,少轩还遇到过危险。2021年,少轩跟家人相约去商场的影院看电影,庆祝生日。商场的入口,只有一个很陡的坡道。少轩跟保安商量,希望抬起车行的栏杆,放自己通行,但是被保安拒绝。少轩无奈地走旁边一个陡坡。
那天下着小雨,路很滑,少轩一不小心滑下去,连人带整个轮椅摔在了地上。
少轩起身后跟保安理论,希望能把车的栏杆抬起来,保安不愿意。少轩又让保安叫来物业负责人,表示希望增加无障碍通道,物业敷衍了他。一年后,少轩再去那家商场,发现一切如故,仍然没有无障碍通道。“我很无奈,但没有办法改变。”少轩说。
委屈、愤懑在少轩心里累积,他想为残障人发声。今年4月,Tim来少轩家里时,用自己从零学起视频剪辑的经历鼓励少轩,“就现在开始着手做吧。”Tim说。
少轩而后向Tim借来了相机,并在工作之余抽时间自学视频剪辑。7月,Tim送了少轩一台无人机,他便用无人机去合肥的景点拍摄。
2022年12月2日,少轩发布了一条《历时9个月!我和影视飓风的圆梦之行》的视频,除了记录自己追梦的过程,也拍摄了自己出行遇到的困难。
视频发出后,播放量破百万,网友留言,“对残障人士最大的尊重就是把他们当作普通人看待。”也有网友建议,“要在行动上注意残障人士的需求,比如无障碍环境建设,因为这对残障人来说真的很重要。”
少轩很高兴通过自己的发声,让残障人士的处境被更多地看到。未来,少轩还计划拍更多记录残障人日常生活的视频,来反映残障人的困难,为残障人发声。
撰文/实习生 宋佳旻
统筹/林艳 张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