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子玉

马上取天下是帝制时代王朝更迭的一个规律，因为只有如此，旧的秩序才能被摧毁，新的秩序也才能够建立，皇权的威势也才能确立，具备控驭天下的威望。汉唐明清的创业过程都是如此，就是魏晋隋宋这样通过禅让建立的王朝也经历了内部的平叛战争。相反，像新朝和武周这样纯粹以政治形式开创的王朝都只维持了一代而已。

以刘邦建汉为例。公元前209年九月，刘邦在沛县正式起兵，经过八年的艰苦奋斗于公元前202年二月建立了汉王朝。在这个过程中，刘邦集团“大战七十，小战四十”，共经历了一百一十余次的战斗才拿到了这个结果。

当创业成功之后，刘邦个人的威望达到了顶点，汉帝国也形成了一个庞大而稳固的政治班底：以萧何和曹参为代表的功臣派。汉军也滚雪球似的发展为六十万的庞大规模。

这个强大而高效的政治班底和数量和质量同时在线的汉军支撑汉帝国应对前行路上的一切不确定性，最终进化为世界性帝国。

由此可见，马上取天下的逻辑就是：一个有一定军政班底和直控军队的政治团体通过战争的形式实现了集体的政治使命，建立了新的王朝。

汉帝国的建立就是以刘邦为核心的丰沛集团以三千人的军队不断升级打怪将刘邦的身份标签由沛公、砀郡长一路更新到汉王、汉高帝。

创业成功之后，其军政班底和军队也得到了倍数级的扩张，完全具备控驭天下的威望和能力。

随着新王朝的建立，这个军政班底也就从打天下的阶段切换到治天下的轨道。

也就是说，一个强大而高效的军政班底和直控的精锐部队是一个王朝开拓、治理天下的两项关键参数，而这两项参数的确立，必须得通过战争。

西汉之后的王朝大体都遵循这个逻辑：东汉是以刘秀为核心的南阳政治军事集团通过长期的战争建立了东汉王朝，完了又成为治理天下的主体；明朝是以朱元璋为核心的淮泗军政集团通过长期的战争建立了大明王朝，完了又成为治理大明的主体...

战争不仅能够让原始军政集团完成升级，具备控驭天下的威望和实力，同时，旧的关系和秩序也完成了洗牌和更新。

但历史在发展的过程中又更新出了另一套程序，部分王朝是以禅让的形式平稳完成了政权的更迭，典型的就是魏晋和隋宋。

但其实，这几个王朝建立的方式虽然是通过禅让，但其基本逻辑依然是马上取天下。

220年，魏王曹丕接受了汉献帝的禅让建立了曹魏王朝。曹魏王朝虽然是以禅让的形式开国，但其依然是通过武力所得，从189年曹操起兵算起，到220年建立曹魏王朝，曹操集团也是经历了一个长达三十年之久的漫长周期。

在这个过程中，曹操以自己的原始军政班底不断开拓，对内以政治手段对汉王朝的庙堂进行洗牌，对外以武力手段逐次剪灭诸侯，到曹操去世之时，曹魏已经形成了一个庞大高效的军政集团，有控驭天下的威望和实力。

曹魏的天下本质上是武力开拓的 图源/剧照

也就是说，曹魏的建立依然遵循马上取天下的原则，以曹操为核心的原始军政班底通过多年战争扩张为一个庞大的具备控驭天下的能力和威望的军政集团。至于禅让，只是曹魏建立帝业的政治手段而已。

再说西晋。249年，司马懿通过发动高平陵政变拿到了曹魏的军政权力，此时，以司马懿为核心的世族就是建立西晋王朝的原始军政班底。但西晋的建立依然经历了战争，只不过战争的性质是对内平叛而已——

251年，司马懿平定了王凌之叛，王凌自杀；255年，毌丘俭和文钦在寿春起兵，司马师率兵将其平定，毌丘俭被杀，文钦逃亡东吴；257年，诸葛诞在寿春起兵，被司马昭平定，诸葛诞被杀。

淮南三叛就是西晋王朝在建立的过程中经历的战争，通过战争，司马氏的原始军政班底基本形成，具备控驭天下的威望和实力，再加上对内将李丰、张缉等异己势力清洗，司马氏也具备了和当年曹魏一样颠覆旧朝的条件。

而且，司马氏还有攻灭蜀汉的军功的加持。

由此可见，西晋是通过对内的平叛和对外剪灭诸侯以战争的形式建立的新的王朝，只不过，在更新王朝的形式上采用了禅让制。

隋朝的建立也是如此。宣帝宇文赟驾崩之后，杨坚通过执政地位拿到了北周的军政权力，当时，关陇贵族和强大的府兵就是杨坚的原始军政班底，完全具备控驭天下的实力。

只不过，杨坚的威望还得通过战争来塑造。而忠于宇文氏的势力也给了杨坚这个机会——

580年六月上旬，相州总管尉迟迥在邺城起兵造反；七月下旬，郧州总管司马消难也起兵响应；八月上旬，益州总管王谦起兵挥师进攻始州。

通过平定三总管之乱，杨坚的个人威望迅速确立，再加上对内对宇文氏势力的清洗，杨坚达到了改朝换代的条件，于是就在581年二月十四日通过禅让的形式建立了大隋王朝。

和魏晋不一样的是，隋朝建立的战争完全是对内。

宋朝就更特殊了。通过发动陈桥驿兵变，赵匡胤拿到了后周王朝的军政权力，此时，禁军将领就是匡胤的原始军政班底，完全具备控驭天下的实力，再加上强大的禁军，匡胤只用了一天时间就完成了改朝换代的所有程序。

虽然已经通过禅让建立了宋王朝，但太祖和其大宋王朝的威望却并没有形成，还得通过战争的形式来确立，而忠于后周王朝的地方势力也给了太祖机会——

建隆元年（960）四月，昭义军节度使李筠发动叛乱；七月，淮南节度使李重进起兵造反，十一月兵败，自杀。

通过两场平叛战争，赵匡胤才具备了控驭天下的威望。

和隋朝一样，宋朝也是通过对内战争所建立，区别只是，赵匡胤的平叛战争是在称帝之后打的。

但禅让制有一个弊端，就是必须得完全继承旧的政治资源，这就掣肘了新王朝的发展，无论魏晋还是隋朝都被强大的贵族势力所束缚，从一定程度上来说，曹魏和隋朝的灭亡就是被贵族势力所颠覆。

只有宋朝完成了对旧的藩镇势力的洗牌，但代价就是宋朝武力的不振。

总之，成熟而高效的军政班底、强大的直控军队、控驭天下的威望是一个王朝统治天下的关键参数，而这些参数的塑造、升级往往需要经历战争。

如果不能满足以上条件，那么即使建立了新的王朝也无法面对内外力的冲击，典型就是王莽的新朝和武则天建立的武周王朝：新朝的周期是公元9年至23年，经历了王莽一代；武周的周期是690年至705年，经历了武则天一代。

武周王朝先天不足 图源/网络

而新朝和武周之所以一代而亡本质原因就是，不管是王莽还是武则天，都没有一个成熟、强大而高效的军政班底，且王莽和武则天都不具备控驭天下的个人威望，武则天多年奋斗都无法满足以上这些参数。

武周王朝无法延续的本质原因是其不具备彻底颠覆李唐的实力和威望。所以，就不要纠结于武则天的女人身份，作为武周的开国皇帝，她肯定是想让自己一手开创的王朝延续下去的。

至于祭祀问题也好解决，李显彻底改名武显、李旦彻底改名武旦就行。这都是技术层面的困难，好解决。

如果武则天能够在边疆战事中不断创造胜利可能历史就会是另一番景象。

这和创业其实是一个逻辑，必须得经历一个艰苦奋斗的过程，才能形成一个强大而成熟的团队，创始人也才能具备驾驭团队的能力和威望。

用曾国藩的话来说就是：“天下之事未有不自艰苦中来而能可久可大者也。”

个人的成长也是如此，必须经历一个艰苦的进化过程才能在这个世界上站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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