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筒光影吊幅画片展

连环画展馆的布置为，墙上挂展板，介绍重点连环画，下面放展柜，摆放一部分旧版的连环画，看起来也是从各处搜罗而来，因为上面盖有公私印章。展柜里陈列的一部分连环画我也有看过的，比如《一支驳壳枪》，它是根据苗凤浦的儿童文学作品《二十响的驳壳枪》改编而来。我是先读到小说，后看到连环画的。这部连环画大有来头，因为绘画者是戴敦邦。老一辈的连环画家比如沈曼云、赵宏本、钱笑呆、陈光镒这里就不去说他们，后来的上海连环画作家比如程十发、贺友直、顾炳鑫、戴敦邦、刘旦宅等等，都是很有名的连环画作家。而程十发、戴敦邦、刘旦宅又是很著名的中国人物画画家。也就是说，他们不仅在连环画这个领域内的名声很大，在国画界也是名气大得不得了。

《二十响的驳壳枪》这部小说估计我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都读过，故事说一个地主家的孩子，因为想给生病的爷爷钓几只青蛙补身体，被同龄小朋友阻止。拉扯打斗时，这地主崽无意说出了他爷爷老地主关起门才能说的话：队里的牛，包括这片田地，都是我们家的！由此引发了小朋友们的刨根究底。老贫雇农向孩子们讲述了旧社会的一段故事，忆苦思甜，激发出他们的战斗精神。两个革命小朋友潜入地主家偷窥，终于发现老地主临死时，叫儿子拿出暗藏的一支二十响的驳壳枪，让他记得反攻倒算的时候用。结局当然是驳壳枪被没收，地主的儿子受到惩罚。

这是一个关于阶级斗争的故事，后来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让人们觉得，地主资本家的家里藏着许多罪恶的东西，所以应该抄家。文革时期，我们听了太多，也看到过关于抄地主，资本家的家的故事。大约也是这部小说、或者连环画给人们带来的一种思想启发吧。

接下来的流金岁月这个展区办得不太好，主要是介绍的连环画不够多，挂上墙的展板只有六本，而且下面没有展柜。这六本连环画是《毛泽东三湾展雄才》、《长征1936三部曲》、《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洪湖赤卫队》、《闪闪的红星》、《狼牙山五壮士》。每本只有四格画面的介绍，其他的便付阙如，估计是这类展览必须加入红色元素，所以走了个过场。1960年代出版了很多部战争小说，比如《林海雪原》、《平原游击队》、《铁道游击队》、《敌后武工队》、《烈火金刚》、《平原枪声》等等，它们后来都有相应的连环画出版，而且还在首届连环画展上得过大奖。这次没看到，觉得有些遗憾。

在火红年代和流金岁月之间，有一个“仓筒光影吊幅”区，我没太搞清楚这几个字的意思。它的上方是一条条垂下来的画着人物画的吊幅，下面有一个大圆盘子，里头铺满了画片。它是这个展览给我带来的第一个惊喜，其中的大部分图片我不仅曾经拥有过，而且有不少还临摹过，因为它们发表的时期，正是我学习绘画的顶峰时期，在1973年到1977年之间。比如杨之光的《矿山新兵》，李延生、黄发榜、任贵生的《煤海盛开大庆花》，张洪文、刘荣仁的《烘炉炼精钢》，集体创作，吴云华执笔的《采铜尖兵》，集体创作，陈逸飞、魏景山执笔的《开路先锋》等等，一时也说不全。

我很想找到李斛的《三峡夜航》，因为这是我下放时期临摹得最好的一幅画，把它裱了挂在自家的墙上，很吸引女知青和农村的村姑们。可惜没找到。那个时候我买到的这种年画宣传画的画片有很多，所谓年画，也不是我们说的正式画种的“年画”，就是过年买来挂在家里的画，新华书店每到过年都得发售很多种，油画国画水粉水彩皆有。每张几分钱到一毛多钱。我买得很多，包括一些宣传画的画片，比如珍宝岛战争时期发行的大小如明信片、一套二十多张的宣传画，我也买了。可惜我的“作品”，我的一箱子的收藏，包括我的一些手稿，都被万恶的弟弟给糟践光了。

当然，我画画吸睛的巅峰之作是周总理在十三陵参加劳动的一幅油画。1977年的全国美展推出一幅优秀作品，即何孔德，高虹的油画，《我们的好总理》。画面是周恩来总理端一搪瓷杯，在十三陵工地劳动的间隙中休息。我所在的农机厂门前有一壁黑板，常年黑黑白白的，领导不是很满意，要求在上面画一幅具有深刻政治寓意的宣传画。

农机厂指派我画这幅画的主要原因是周总理画像的旁边是一台推土机，这与我们农机工作扯着一些儿边。作画的条件相当优厚，给我配备了一个据说也是有一定绘画基础的知青，所有的画具，能买则买，能调则调，时间不限。其实，我能买到的油画色并不多，大多用厂里现成的油漆，价廉物美。很多年后想起来，所谓因陋就简，就地取材，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包括儒家文化现代化，真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虽然在制作这幅画的过程中有过一些波折，但折腾了大约两个星期，最终如愿完成。农机厂正在农场的入口处，而我的那幅画又斜对着农场大门，一进入农场就可以看到它。好多年，一进农场，抬头便见到敬爱的周总理捧一搪瓷缸，笑眯眯地注视着来来往往的农工农民下放知青。这时，过往的男男女女，土著移民，知青村姑美女均指点墙壁而啧啧有声说：你看，你看，这就是刘国斌画的画。每当听到这种评论，存在感顿时刷了爆屏，满足到了顶点。人生得意如此，夫复何求！

上面说的《三峡夜航》，《我们的好总理》，以及珍宝岛战争时期反对苏联修正主义的宣传画，在这个仓筒里都没找到，殊为遗憾。即使如此，我也感到非常满足了，毕竟前面看了一路，都见不到熟悉的作品，而在这个仓筒里发现到，也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不过后面还有更大的惊喜，是我简直没料到的。它算是我参观连环画展最大的收获了。我们下次再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