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阳鼙鼓动地来”——西晋“八王之乱”进入最高潮

史实记录彬彬 2024-09-06 20:14:46

上回书说到,“八王之乱”进入下半场,齐王司马冏攻灭赵王司马伦后独掌大权,引起成都王司马颖、河间王司马颙这对“没头脑”与“不高兴”的强烈不满,决定联手讨伐司马冏。

没想到身在洛阳的长沙王司马乂率先动手,大爆冷门,将司马冏反杀,控制了洛阳城。

司马颖和司马颙没有达到目的,欲求不满之下,索性又联手讨伐司马乂。

于是,在洛阳地区爆发了惨烈的“三王大战”,军民死伤不计其数。

就在司马乂渐渐占据上风,即将获得胜利之际,另一匹“黑马”——东海王司马越突然反水,擒住了司马乂,并将他送给了司马颙的大将张方。

张方不但以极其残忍的手段处死了司马乂,还在洛阳犯下了令人发指、罄竹难书的战争罪行,堪称禽兽不如。

张方返回关中后,成都王司马颖以最终胜利者的姿态进入了洛阳,成为继杨骏、司马亮、贾南风、司马伦、司马冏之后,西晋集团有限公司的第六任CEO。

而这位仁兄能否跳出“当权者没好死”的恐怖魔咒呢?

一、人设崩坏

就在司马宗王们围着洛阳这块“肥肉”打生打死的时候,大晋朝早已动荡不堪,烽烟遍地。

西边的巴蜀已被氐人流民首领李雄占据,仅剩下半个成都还掌握在西晋益州刺史罗尚手里,但也是摇摇欲坠、朝不保夕;

南边的义阳(今河南信阳)土著豪强张昌起兵作乱,攻州夺郡,迅速席卷江汉平原,连江夏(今湖北武汉江夏区)都落入了他手,还大有顺江东下,袭取建康之势;

东边的辽东鲜卑慕容部与宇文部之间爆发激烈战争,慕容鲜卑在首领慕容廆的带领下大破宇文鲜卑。而这,正是慕容鲜卑强势崛起、争霸天下的开端;

北边并州(今山西太原)的五部匈奴也在快速整合力量,并翘首以盼上天能赐给他们一位英明神武的首领,带领他们重现匈奴人的辉煌。

就在这四面漏风、干柴遍地的形势下,晋朝的核心统治区却还在酝酿更大的风暴,即将迎来更为惨烈的混战。

此时的洛阳,以东海王司马越最大。

那位说了,你刚才还说成都王司马颖成了西晋的首席执行官,怎么又是司马越最大呢?

这是因为,司马颖在洛阳只待了几天,就转头回了他的老巢邺城。

司马颖在“八王之乱”中,一直是个比较“拧巴”的存在。

他年轻时也曾正直敢言,当年贾谧仗着“姑姑”贾南风的势霸凌太子司马遹,司马颖挺身而出,仗义执言,正义感满满;

后来平定司马伦、孙秀之乱,他功成不居,主动将朝政大权让给司马冏,又厚葬“倒伦战争”中阵亡的士卒,抚恤烈士家属,访贫问苦,赈济鳏寡孤独。

“三王会战”后,洛阳绝粮,官员百姓都饿得两眼发蓝,司马颖马上筹集粮米十五万斛送往洛阳,解了燃眉之急。

一时间,成都王美名传遍天下。

但司马颖的好口碑却在极短的时间内崩塌了。

前面我们讲过齐王司马冏口碑崩塌很快,仅半年就“朝廷侧目,海内失望”。

但司马颍更快。

史书记载,公元304年正月司马颖进入洛阳,受封大丞相,结果二月就“大失众望”。

如果说司马冏口碑崩坏是因为他旁支宗室的身份与其独掌大权的地位不匹配,那司马颍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问题。

他是晋武帝司马炎第十六子,而且是晋惠帝司马衷仅剩的三个亲弟弟中最年长的一位,血统之高贵,无人能及。

按理说,以他的出身和实力,坐稳摄政王的位置应该是不在话下的。

那他为什么这么快就“大失众望”呢?

史书对此的解释依旧是老一套——“僭侈日甚,嬖幸用事”。

说来说去又是僭越、奢侈、任用亲信这几条,但这次却连一件具体事例都没提。

其实,我觉得这些理由都是牵强附会,毫无说服力,真正使司马颖“完美人设”崩塌的,个人认为有以下几个原因:

第一,司马颖派自己的心腹将领石超率领五万邺城军全面接管了洛阳防务,并大面积清洗宫廷禁卫军,对自己不放心的禁卫军将领大肆诛杀,再用自己信得过的将领顶替。

颖遣奋武将军石超等帅兵五万屯十二城门,殿中宿所忌者,颖皆杀之;悉代去宿卫兵。——《资治通鉴·晋纪·晋纪七》

看过笔者前四篇文章的朋友都知道,洛阳的宫廷禁卫军,即“南军”是一个相当复杂且危险的利益群体,“八王之乱”绵延至今,有一大半的“功劳”要归结于这些不安分的“投机分子”。

有多少大佬是被他们推下了坑、拖下了水,落得凄惨收场?

司马颖也可能是看到了这一点,想彻底驯服这群“野马”,所以他一反之前谁上位都大肆封赏、收买人心的惯例,而是用暴力去震慑他们。

如果早些年采取这种做法,也许会有效果,但如今这些禁卫军屡屡尝到了作乱的甜头,好比尝过血腥的鲨鱼,再想打消他们的欲望就很难了。

而洛阳外围的五大营,即“北军”拱卫京师的职责被石超的邺城军取代,地位与待遇必然下降,当然也不会服气。

凭心而论,司马颖整肃军队的出发点没有错,洛阳的军队也的确到了非整肃不可的地步。

但只能采取“温水煮青蛙式”的策略,稳中求进,精心甄别,分步实施,尤其要拉拢与打压并行。

而司马颖急于求成,一举将洛阳南、北军全部得罪,那么这些人加上他们的亲友家属自然会对司马颖心怀不满,由此埋下了进一步动乱的隐患。

第二,也许是看到历任“洛阳一哥、一姐”的悲惨下场,觉得洛阳这鬼地方太危险,再加上司马颖的老娘程太妃和他的亲信孟玖都很留恋邺城,所以,司马颖不在洛阳办公,而在七百里外的邺城遥控指挥。

这就是魏晋南北朝时期很流行的“霸府政治”,通俗来讲,就是当权者与天子不同处一城。

比如汉献帝在许昌,曹操在邺城;北魏皇帝在洛阳,尔朱荣在晋阳(今山西太原);东魏皇帝在邺城,高欢在晋阳;西魏皇帝在长安,宇文泰在同州(今陕西渭南华州区),都是自设霸府,遥制京师。

这样做的好处是权臣可以避免见到傀儡天子时的尴尬。

但坏处就是,霸府控制政治资源,朝廷高官都成了摆设。

比如霸府长史,原本只是权臣的幕僚长,但实际权力却在朝廷的中书令、尚书令之上。

而堂堂朝廷各部尚书也就是部长大人,还要向霸府的各科功曹也就是科长、处长请示汇报,这让中央部委的大佬们怎么想?

所以,洛阳朝廷的文官群体对司马颖也有很大意见。

归结起来就是,司马颖口碑迅速崩坏的直接原因是——触动了洛阳全体文武官员的整体利益。

第三,更深层次的原因是秩序的崩坏。

司马颖的人望和实力都很过硬,按照以前的游戏规则,完全可以顺风顺水、一呼百应。

但自从司马玮杀司马亮开始,司马家族长幼有序的秩序就开始崩坏;

后来司马伦篡位登基,司马冏起兵讨伐,司马乂反杀司马冏,张方“炙杀”司马乂,这些行为的本质都属于以下犯上,所以朝廷尊卑有别的秩序也已荡然无存。

这时的司马颖,虽然软硬条件都具备,奈何游戏规则已经失效,局面自然就无法控制了。

二、“嵇侍中血”

第一个出来搞事的,当然是我们的“搅屎棍之王”、“鸡贼之王”——河间王司马颙。

前文讲过,司马乂采纳祖逖计谋,联络雍州刺史刘沈对司马颙发起突袭。司马颙被打得狼狈万分,险些老命不保。

幸亏张方及时回援长安,击杀刘沈,司马颙才侥幸过关。

但这老小子最大的特点就是蔫儿坏,一日不作妖就浑身难受。这不,他又公开上表朝廷,请册立成都王司马颖为皇太弟。

乍一看,这不是对司马颖的鼎力支持吗?

但以司马颙的奸猾,对洛阳的局势必然了如指掌,这个时候主张立司马颖为国储,与《三国演义》里孙权上表劝曹操称帝何其相似,无异于“拱火添油”,想把司马颖架到火上去烤。

果然,洛阳文武官员对司马颖的不满彻底爆发,东海王司马越首先站了出来,号召讨伐司马颖。

司马越跟司马颙一样,都属于已出三服的旁支宗室,但这些年屡经丧乱,司马昭、司马炎、司马衷这一房的嫡系宗室也死得差不多了,在京的宗室子弟就属他地位高。

再加上他之前干掉了司马乂,也算是打响了招牌,自然不缺人捧场,像朱默、褾(biǎo)苞、上官已等一批禁卫军将领就围拢到他身边。

司马越假传司马衷旨意,命文武百官入宫觐见,然后关闭宫城,宣布司马颖觊觎帝位,有心谋反。

文武百官本就对司马颖不满,自然无人反对。

而洛阳城外虽然有司马颖的心腹大将石超和五万军队,却不敢入城。

毕竟他官位不高,朝堂上随便拉一个人出来也比他官大,没有司马颖做主,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只得带领军队连夜跑路回了邺城。

司马越见如此轻易就控制了洛阳,顿时自信心爆棚,就决定让皇帝司马衷御驾亲征,讨伐司马颖。

可怜我们的“肉糜兄”,除了贾南风当政那九年还算安稳,其他时间只能任人摆布,被司马伦废过,被司马乂当过“挡箭牌”,如今又要去当司马越的“马前卒”。

司马越还命朝中众臣一齐随驾出征,当时有个侍中名叫秦准吓得六神无主,急忙问另一位侍中嵇绍:“老嵇,这次出征我看是凶多吉少,你老兄有没有好马呀?”言下之意,一旦战事不利就打马而逃。

嵇绍可不是一般人,他的父亲就是魏晋风骨的灵魂人物、“竹林七贤”的精神领袖——嵇康。

嵇绍对秦准的怂样发自内心的鄙视,慨然道:“臣子侍奉君王,应尽忠守节、死而后已,要好马有什么用!”

侍中秦准谓曰:“今日向难,卿有佳马否?”绍正色曰:“臣节有在,骏马何为!”闻者莫不叹息。——《晋书·卷八十九·列传第五十九》

所以,魏晋风骨与清谈玄学虽有渊源,但并不是一回事。二者的表象都是不问世事、崖岸自高,但其精神内核一者是磊落刚健,一者却是虚伪颓废,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却说司马越亲自统帅洛阳大军直逼邺城,行至安阳,已经有了十余万部队。不过大都是沿途裹挟来的普通百姓,战斗力就一言难尽了。

司马颖听说洛阳大军将至,慌得没处钻,邺城更是上下震动,人心大乱。

司马颖这个人,史书对他有个很独特、也很尴尬的评价,就是人长得很帅,但智商不是很高,又不爱读书。好在性格比较敦厚,此前事事听从谋士卢志的意见,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和人望。

颖形美而神昏,不知书,然器性敦厚,委事于志,故得成其美焉。——《晋书·列传·第二十九章》

但他登顶权力巅峰后,却渐渐开始疏远卢志,一心宠信太监孟玖。

但这也是人之常情,对我们普通人来说,贤人总是那么一本正经,远不如小人那么贴心,那么顺意,那么妖娆可爱。

所以他把卢志打发到了洛阳,去当自己的“驻京办主任”。

现在身边没了高参,面对危局的司马颖就很茫然了,只好把所有僚属都叫来,开展“头脑风暴”。

安东王司马繇首先建议:“天子亲征,臣子怎么可以抵挡?您还是出城投降,向陛下请罪吧。”

这个司马繇是“八王之乱”最早的参与者之一,曾和楚王司马玮一起诛杀权臣杨骏,同时公报私仇害死了名将文鸯。

但淮南王司马亮掌权后有意清除不安分的司马玮一党,就把他踢出了洛阳,这些年兜兜转转,流落到了邺城,成了司马颖的手下。

他这个建议,司马颖听着相当不爽,“我要的是破敌之策,投降还用你教?”但念在他是自己的堂叔,也没有当场发作。

但这时又有个手下将领名叫乔智明也公开附和,说应该投降。一时间会场上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司马颖这个人属于典型的被动型人格,反应向来比较迟钝,也没有及时制止大家的议论。

见此情景,有两个低级官员就装作上厕所溜出了会场,然后一路狂奔来到了司马越军中,说邺城已经人心惶惶、不战自乱,正准备向您投降呢!

可是这两人也是急性子,你好歹把会开完,听完领导最后的重要讲话再跑路呀,结果就错过了会议的主要精神。

司马颖见主张投降的人越来越多,终于按捺不住,勃然作色,怒斥道:“你们懂什么?陛下是被奸佞小人裹挟,身不由己才来打我,你们为什么要我束手待毙!”

见“头脑风暴”也没结果,司马颖索性也就不要什么战略战术了,直接派石超挥师南下,来跟洛阳军死磕。

这边司马越听了两个逃会官员的话,不禁大喜。

他原以为会有一场恶战,没想到幸福来得这么突然,这可能就是皇帝御驾亲征带来的好处吧?

这一刻,司马越的人生仿佛已经达到了高潮,就盲目乐观,放松警惕,专等着兵不血刃拿下邺城。

没想到石超的军队突然不期而至,在荡阴也就是如今河南安阳汤阴,向洛阳军发起猛攻。

洛阳军原本欢天喜地,好似幼稚园小朋友去郊游,这下措手不及,只得仓促应战,被打得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其他人都好办,大不了把盔甲一脱、兵器一丢,钻进草丛还能逃命,最惨的还是咱们的“肉糜兄”。

晋惠帝司马衷又是黄罗伞盖,又是鼓乐仪仗,简直比黑夜里的火把还醒目,邺城军当然要向他猛攻。

霎时间箭如飞蝗,流矢漫天,司马衷可就倒了大霉,脸上竟连中三箭,也不知哪个家伙胆子这么肥,下手这么狠。

这时保护銮驾的文武官员吓得四散奔逃,只有嵇绍跳下马,冲上銮驾,用身体遮挡刀剑,保护司马衷。

邺城兵将嵇绍拖下銮驾,举刀就砍,司马衷拼命叫喊:“这是忠臣!你们不要杀他!”

邺城兵大声说:“皇太弟有命,除了陛下,其他人一概诛杀!”终究将嵇绍乱刀砍死,鲜血飞溅,喷了司马衷一身。

事后来看,荡阴之战完完全全就是一场无厘头的闹剧。

邺城军以下犯上,心里发虚,毫无斗志;

洛阳军误听情报,盲目乐观,毫无防备。

一仗打完,赢的人和输的人都稀里糊涂、莫名其妙,纷纷流下了或惊喜、或惊吓的泪水。

而面中三箭的司马衷则被抓到了邺城,好在他素来头好壮壮,身体素质极佳,伤势倒也扛得住。

有人见他满身血污,就请他把衣服脱掉,准备拿去洗。

但司马衷死活不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这是嵇侍中的血,不能洗呀。”

唉,司马衷虽然智商不高,但基本的是非判断和认知能力还是有的。

如果贾南风不死,这大好江山也许、大概、可能、或许就败坏不到这个地步吧?

乘舆败于荡阴,帝颊中三矢,侍御皆散。嵇绍下马登辇,以身卫帝,兵人引绍斫之。帝曰:“忠臣也,勿杀!”对曰:“太弟令,惟不犯陛下一人!”遂杀绍,血溅帝衣。

颖迎帝入鄴,左右欲浣帝衣,曰:“嵇侍中血,勿浣也!”——《资治通鉴·晋纪·晋纪七》

三、渔阳鼙鼓

荡阴之战虽然尘埃落定,但西晋的局面不但没有恢复平静,反而更加混乱。

首先,成都王司马颖控制了皇帝司马衷,坐拥河北,实力最强、风头最劲。但他的影响力也仅限于河北,对其他的西晋疆域毫无存在感;

其次,战败的东海王司马越逃回了自己的封地东海国(今山东临沂郯城县),暂时偃旗息鼓、退隐江湖;

有人也许要问,他为什么不回洛阳呢?

这是因为,河间王司马颙又出来搞事了,他命大将张方再次西出崤函道,夺取了洛阳。

原来,司马颙听说司马越讨伐司马颖,立即打出“武装保卫皇太弟”的旗号,准备“黄雀在后”进攻司马越。

当然,这也属于正常反应。

司马颙和司马颖如今一东一西制衡洛阳,都成了尾大不掉的割据势力。如果司马越平定了河北,那下一个目标肯定是自己的关中。

既然唇亡齿寒,当然要唇齿相依了。

没想到洛阳军空有晋惠帝司马衷这个“核武器”,居然会败得那么快、那么惨,倒让司马颙空担心一场,而张方也就兵不血刃夺取了洛阳。

不用说大家也知道,张方这头禽兽在洛阳当然又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而司马颙对他也已经渐渐失去了控制。

严格来说,这个时候的西晋其实已经基本等同于亡国,因为朝廷中枢已经彻底崩溃,天下州郡根本不知道政务向谁请示,租税交往何处,自己到底该对谁负责。

对忠臣来说,这是巨大的灾难;

但对野心家来说,这却是天赐良机。

于是,第一个司马氏以外的地方实权派站了出来,开始尝试自立门户、自主创业。

这个人,就是幽州的王浚。

王浚,出身顶级世族太原王氏,他的父亲就是西晋开国十二功臣之一的王沈。

当年魏元帝曹髦准备诛杀司马昭,把心腹大臣王沈叫来密谋。

王沈表面上满口赞成,结果转头就把曹髦卖给了司马昭,这才有了贾充、成济的当街弑君。

但王沈这个人跟贾充一样,虽然大节有亏,却很有才干,羊祜筹划灭吴方略时得到过他的很多指点,担任宰相时也做了很多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可谓政绩卓著,政声斐然。

而且他为政清廉、淡泊名利,对晋武帝司马炎的封赏再三推辞,以至于身无余财、家徒四壁,穷得叮当响。

所以,这个人“卖主”是有的,但却不是为了“求荣”,至于他到底图个啥,三两句话也很难说清,大家感兴趣的话可以自行研究。

王沈死时,晋武帝司马炎甚至亲自身穿孝服为他主持丧事,可见其地位之尊崇。

有这样的老爸,王浚的仕途当然平步青云,比上了润滑油还顺溜,四十几岁就成了晋朝的安北将军、使持节、都督幽州诸军事,响当当的一方诸侯。

幽州历来都是中原王朝的北方重镇,由于要应对多如牛毛的游牧民族,朝廷不仅在这里屯驻重兵,而且对镇守幽州的官员赋予更大的权力,这就给了王浚“实现梦想的舞台”。

尤其是这些年洛阳变乱不休,王浚更是隐约看到了那么一丝令人激动的可能。

为此,他着力笼络幽州的少数民族首领,还把女儿嫁给了当时最强大的一支鲜卑部落——段部鲜卑的首领段务勿尘(一说“段勿尘”)。

当时的北方少数民族虽有强大武力,心态上却很自卑,对王浚这个“幽州王”都有一种盲目的畏惧和崇拜。

既然王大人伸出了“橄榄枝”,这些游牧部落无不受宠若惊、感激涕零,心甘情愿为王浚卖命。

故此,王浚在幽州说一不二,只手遮天,堪称不折不扣的“唐山一哥”。

尤其是近几年先后爆发的司马冏讨伐司马伦,司马颖讨伐司马冏,司马颖讨伐司马乂的多轮战争,王浚不但自己置身事外,而且严令幽州的军民百姓不得参与,俨然一副“坐山观虎斗”的姿态。

所以,就在司马宗王自相残杀,力量急剧消耗的同时,王浚的实力却在迅速壮大。

而司马颖也意识到了北边这个邻居似乎对自己颇有敌意,就打算在荡阴之战后除掉他。

司马颖先是以司马衷的名义任命自己的心腹和演为幽州刺史,而私下交给他的秘密使命就是——刺杀王浚。

但只能说,司马颖的权谋水平相当拙劣。

要知道王浚再如何强大,终究是晋朝的臣子,他目前的一切权威都来自他这身晋朝的官服。

如果司马颖以司马衷的名义召王浚来邺城,王浚十有八九不会来,那么就可以以抗旨不遵为由将其免职。

王浚就算公然起兵作乱,但缺了名分大义,跟随他的人尤其是那些游牧民族必然会分化动摇,实力大打折扣。

如果司马颖再堂堂正正出兵讨伐,赢面还是很大的。

可惜司马颖自以为是,说不定还对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结果就悲剧了。

和演孤身一人到幽州赴任后,秘密联络当地的乌桓部落首领审登,请他与自己一道刺杀王浚。

两人说好某天邀请王浚到蓟城以南的一处清泉游玩,伺机下手行刺,不料真到了这天却突然下起了特大暴雨。

当时北方各少数民族都非常迷信,审登认为这是老天在警告他不能伤害王浚,就立即倒戈,将行刺计划告知了王浚。

王浚大怒,立即抓捕和演,将其处死。

演与审登谋与浚游蓟城南清泉,因而图之。会天暴雨,审登以为浚得天助,乃以演谋告浚。浚怒而围演,杀之。——《资治通鉴·晋纪·晋纪七》

其实我觉得这段记载也可能只是表象,王浚既然心存异志,对司马颖派来的人怎么可能毫无防备?

就算真的去了,也必定是扈从如云、防卫森严,和演、审登未必就能如愿得手。

而且,我甚至怀疑审登原本就有意出卖和演,只是以暴雨作为说辞而已。

和演被杀的消息传到邺城,司马颖这才想起自己手里还有司马衷这张“王牌”,急忙下旨征召王浚来邺城。

但他谋杀王浚的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尽人皆知,现在叫人家来,当人家傻吗?

王浚立即以受害者的身份通电全国:“司马颖囚禁天子,谋杀忠良,十足的大逆不道,请天下忠义之士与我共讨之!”

于是,王浚联合使持节、宁北将军、都督并州诸军事、东嬴公司马腾,一起出兵,南下攻打邺城。

那这个司马腾是何方神圣,他又为什么会跟王浚一拍即合,讨伐司马颖呢?

这是因为,此人正是刚刚被司马颖淘汰出局的东海王司马越的亲弟弟,那么他对司马颖的态度就可想而知了。

顺便说一句,这个司马腾除了当官外还有一门副业——“贩卖人口”,他平时没事就派人到处抓捕胡人,然后把他们当成奴隶贩卖,赚点小外快。

而他贩卖的无数奴隶里面却出了一个大人物,这个人就是未来后赵帝国的开创者、一代枭雄——石勒(详见)。

却说司马颖听说王浚、司马腾出兵,又慌了神,他由司马腾想到了司马越,又由司马越想到了此前劝自己投降的东安王司马繇。

“你们怕不是串通好的吧!”司马颖生恐司马繇在邺城当内应,索性把司马繇抓住,枭首示众。

原本他是想借此坚定信心,结果适得其反,邺城上下人心涣散,悄悄溜号的人络绎不绝。

而这其中就有两个对中国历史产生重大影响的人物:

一个是司马繇的侄子,未来东晋王朝的开创者——司马睿;

另一个则是西晋的“掘墓人”、五部匈奴左部帅、未来前赵帝国的开创者——刘渊。

不过他们都不是本文的主角,这里就不细说了。

却说幽州军与并州军汇合后大举南下,那真是旌旗蔽日、马蹄如雷,“渔阳鼙鼓动地来”,声势极为惊人。

历来边防军的战斗力都远胜内地军,只因边军较少受到内地纸醉金迷、歌舞升平的侵蚀,且经常要处理突发事件,战斗意志和战斗力都有保证。比如后世的六镇之乱、安史之乱、靖难之役,无不是边防军碾压内地军。

司马颖急忙派大将王斌、石超率邺城军北上迎敌,但哪里是幽并联军的对手,在平棘(今河北石家庄赵县)一战即溃,全军覆没。

河北的地形一马平川,幽并联军如风如火,迅速南下,很快前锋斥候就已出现在邺城郊外。

一时间,邺城震动,官员逃亡,百姓大量离散,司马颖更是惊得脑瓜子嗡嗡的,瞬间陷入死机状态。

这时,卢志向司马颖建议:“殿下,邺城还有五万甲士,我们不如率军撤往洛阳,与张方的关中军汇合。河间王司马颙向来与您同气连声,我们可以和张方联手,共同抵御王浚、司马腾。”

司马颖穷途末路,只得应允。

没想到司马颖的老娘程太妃又出来作妖,这老太婆在邺城住习惯了,哪都不愿去,对撤往洛阳百般抵触,死活不肯走。

于是司马颖又一次大脑短路,再度死机。

可是眼见幽并联军还在源源不断的南下,大有四面围城之势,邺城军越来越惊恐,竟然一夜之间全部逃散,这下就真的是芭比Q了!

事到如今,不跑也得跑了。司马颖带着老娘和哥哥司马衷,在卢志和几十名士兵的保护下仓皇逃出邺城,沿着太行山东麓向洛阳亡命狂奔。

这一路真是别提多惨了。

由于走得匆忙,这几位大人物居然忘记带钱,好在有个小太监身上还有几枚铜板,司马衷向他打了个借条,这才在路上买了点饭,用瓦盆盛着胡乱吃下。

众人跑到温县,也就是司马氏的老家,今天的河南焦作温县,司马衷一只鞋居然跑没了,只得向别人借了一只穿上,然后祭拜司马懿的陵墓。

司马衷、司马颖这对难兄难弟跪在墓碑前嚎啕大哭,涕泪横流,此情此景若是老谋子泉下有知,也许真的会气活过来再死一次了。

好好歹歹的,司马兄弟终于逃过了黄河。

张方闻讯,亲率万余骑赶到邙山迎驾,这才把众人接入了洛阳。

而邺城却陷入了浩劫之中。

王浚的幽州军有很大部分是北方胡人,这些人一进邺城就大肆烧杀掠夺,不但掠夺财物,还掠夺妇女。当然,在当时的少数民族看来,妇女与财物基本是一个概念。

王浚毕竟是世族出身,见鲜卑人闹得实在不像话,就决定整顿军队返回幽州。

可是一路上看到无数被掳掠的妇女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王浚又觉得有碍观瞻,跟自己文明之师、正义之师的形象格格不入,就下达军令:“有敢挟藏妇女的,一律斩首!”

但他只管下令,却不管安置,鲜卑人当然极度不爽,竟将掳掠来的八千多妇女全部沉入了易水。

王浚入鄴,士众暴掠,死者甚众。浚还蓟,以鲜卑多掠人妇女,命:“有敢挟藏者斩!”于是沈于易水者八千人。——《资治通鉴·晋纪·晋纪七》

所以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张养浩之言,诚不虚也。

却说司马衷回到了洛阳,处境并没有丝毫改善,依旧还是傀儡。

而曾经风光无限的“天之骄子”司马颖则一落千丈,再无任何权柄。

如今这两兄弟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张方能看在司马颙的面子上,不要让他们重蹈“铁板烧之王”司马乂的覆辙。

张方这个人,凶残跋扈、冷血嗜杀,活脱脱就是董卓转世,整个“八王之乱”里破坏性最大的就是他。

他仗着手里有兵又有皇帝,居然开始宰制朝堂,成了新一届“洛阳一哥”。

不过此时的洛阳已经被张方蹂躏得面目全非,仿佛人间地狱。而张方手下的士兵也渐渐感到再也搜刮不出什么油水,就起了回家的念头。

张方知道军队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本钱,违拗军心的事可不能做,就打算劫持司马衷返回长安。

公元304年11月,张方带兵闯宫,司马衷惊恐万分,逃入后宫的竹林躲避,但还是被张方手下兵士七手八脚拽了出来。

张方端坐马上,对司马衷说:“如今到处都是盗贼,洛阳很难保证陛下安全,跟臣一起去长安享福吧!”

司马衷看着这个“食人狂魔”,吓得两腿发软,硬是不肯上车。这时百官都已逃散,只有卢志陪在司马衷身边。

卢志生恐激怒张方,只得温言劝慰司马衷:“陛下,今日之事,只能听张将军的了。”司马衷这才垂泪登车。

临走前,张方手下军队对洛阳进行了最后一次“复盘”,将所有能带走的宫女、金银、宝器全部装车,甚至连宫廷里的流苏、幔帐都割了下来。

可以说,魏晋以来的所有积蓄被张方扫荡一空,简直比狗舔过的还干净。

方具车载宫人、宝物,军人妻略后宫,分争府藏,魏、晋以来蓄积,扫地无遗。——《资治通鉴·晋纪·晋纪七》

张方甚至还想玩一出绝的,准备将宫城、太庙一把火烧掉。

又是卢志挺身而出,对张方说:“当年董卓无道,焚烧洛阳,百年之下仍是骂名滚滚,将军何苦学他呢?”张方这才作罢。

张方裹挟司马衷回到长安,司马颙率军到灞桥相迎,将司马衷安顿到自己的征西大将军府,所有人才算是长出一口气,略感安心。

那么天下是不是就要太平了呢?

呵呵,恰恰相反,“八王之乱”最后的高潮即将上演。

四、拨乱反正

客观来讲,我们的“鸡贼兄”司马颙也很不容易。

就他这样一个旁支中的旁支,硬是靠着“鸡贼”的心态和“生命不息、作妖不止”的韧劲,反复横跳,拼命“搅屎”,终于站上了“C位”,想想也是蛮励志的。

而且,当权后的司马颙也在试图拨乱反正,努力想将西晋这辆“快牛破车”拉回到正轨上来。

为此,他主要做了三件事。

第一,他废掉了司马颖的皇太弟之位,让他以成都王的身份回府闭门思过。

其实这些年司马颙一直在名义上依附司马颖,“皇太弟”这顶帽子本就是他亲手给司马颖扣上去的。

但司马颖公然与皇帝兵戎相见,政治上有了重大污点,司马颙为了显示大公无私,只能“大义灭亲”。

当然,对他来说,翻脸比翻书还容易,自然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那么该立谁为国储呢?

在司马衷二十五个兄弟中,能强撑着活到现在的,只有成都王司马颖、吴王司马宴、豫章王司马炽三人。

吴王司马宴生性庸碌,智商极低,几乎与司马衷并称“卧龙、凤雏”,当然不能考虑。

而豫章王司马炽却是“天姿清劭,少著英猷”。

史书上这句话我也不知如何翻译,不过光看这几个字就知道,显然是好话里的高级货。

而且司马炽现年二十岁,比哥哥司马衷足足小了三十五岁,从干部培养梯次的角度看,也非常合适。

于是司马颙一锤定音,立司马炽为皇太弟。

其次,国储确定了,就要摆平各方势力,关键则是要安抚好东海王司马越。

司马越虽然在荡阴惨败,但名声却依旧很大,更关键的是他还有三个亲弟弟手握实权,分别是镇守并州(今山西太原)的东嬴公司马腾、镇守青州(今山东潍坊)的高密公司马略、镇守荆州的平昌公司马模,再加上镇守幽州的王浚与司马腾属于盟友关系,也可以归入司马越阵营。

故此,函谷关以东,就数司马越影响力最大。这就好比有些企业家虽然破产,但只要他有心复出,还是很容易融到资。

司马颙为了安抚东海王一系,就很大方地加封司马越为太傅、司空,并发去私信:“阿越,咱哥俩分陕而治,井水不犯河水。”

这个“陕”,就是今天的河南三门峡陕州区,也即是陕西省简称为“陕”的由来,著名的函谷关就在陕州附近。

故此,古代将陕州以东称为“关东”,将陕州以西称为“关西”或“关中”。

同时将司马越的三个弟弟全部进爵为王:司马腾受封东燕王,依旧镇守并州;司马略受封高密王,移镇洛阳;司马模受封南阳王,移镇邺城。

应该说,司马颙此举还是体现出了相当大的息事宁人的诚意。

第三,司马颙下诏天下州郡,革除弊政,简政爱民,鼓励农耕,恢复生产。同时承诺,天下初定后,就会奉天子大驾还都洛阳。

客观来说,这三条举措都很正确,也都很得人心,但——有用吗?

司马越第一个跳了出来:“想过安稳日子?都给老子省省吧!我要——重出江湖了!”

五、超级乱斗

在写这一章之前,我也很犹豫,因为我实在没信心把这段历史写清楚。

但就好像“八王之乱”里很多人的命运一样,有些事既然开了头,也就没了回头路,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写下去了。

在此,也温馨提示各位读者,最好打起精神来吧。

先说外围。

北边的五部匈奴已经迎来了他们的英明领袖刘渊,刘渊在离石(今山西吕梁离石区)建国,国号为“汉”,四面出击,疯狂扩张,主要打击目标就是镇守并州的司马腾。

司马腾被刘渊的子侄刘聪和刘曜这对猛男打得节节败退,就向代地的一支当时看起来并不起眼的游牧部落求援。

这支部落也很仗义,召之即来,来之能战,帮司马腾挡住了剽悍的匈奴兵,同时也间接踏上了问鼎中原的道路,并在一百三十年后终结了北方乱局,成为北方霸主。

这支部落就是——拓跋鲜卑。

南边的张昌之乱愈演愈烈,新野王司马歆出兵平叛,居然被张昌击败,当场阵亡。

张昌又派大将石冰顺江东下,直取建康。

好在有晋武帝司马炎的“发小”、一代名臣刘弘镇守武昌,在部将陶侃的协助下奋力抵挡张昌,并通过一连串激战将张昌击败擒斩。

而建康有个叫陈敏的将领也以少胜多,将石冰斩杀,张昌之乱得以平息。

但陈敏却居功自傲起来,很有割据江东,自立为王的意图。

故此,刘弘、陶侃又与陈敏剑拔弩张,江南形势再度紧张起来,真是一波方平一波又起。

西边的李雄这时已经彻底拿下了成都,西晋益州刺史罗尚突出重围,逃到了汉中,继续与李雄没完没了的死磕。

而东边的慕容鲜卑再度大破宇文鲜卑,并开始大量吸收因躲避“八王之乱”流落到辽东的汉族知识分子,开始积极汉化。

同时,在遥远的河西,凉州刺史张轨正在大举讨伐周边游牧部落,实力也在快速增长。

这位仁兄倒是一门心思忠于晋室,可惜关山万里、鞭长莫及,对时局终究是有心无力、爱莫能助。

下面让我们把目光收回到西晋帝国的核心区。

首先是河间王司马颙,他坐断关中,有四塞之固,有强兵在手,有皇帝当人质,天时地利人和俱全,理论上很难被颠覆。

但司马越偏不信这个邪,公元305年7月,司马越在自己的封地东海传檄天下:“张方劫持天子,司马颙专权乱政,我将起义兵讨伐,奉迎天子还都洛阳,请天下忠义之士助我!”

通电一出,就难倒了平东将军、都督徐州诸军事、东平王司马楙。

因为司马越的东海国正处于司马楙的都督辖区,那你是响应呢?还是讨伐呢?

在私人感情上,司马楙应该是更倾向于坐镇长安的司马颙,因为他和司马颙都是司马懿三弟司马孚的孙子,他俩的老爸是亲兄弟。

而司马越是司马懿四弟司马馗的孙子,与司马楙在血缘上更疏远些。

但司马越声望很高,又有三个弟弟和王浚支持,司马楙自我评估一番,觉得司马越也不好惹,干脆效仿三国时期的陶谦,把徐州拱手让给了司马越。

“你创业,我支持,但我不参与,只借你本钱,记得将来要还呀。”这就是司马楙的打算。

司马越白捡了个徐州,实力大增,再加上并州的司马腾、洛阳的司马略、邺城的司马模、幽州的王浚,以及镇守许昌的范阳王司马虓都积极响应,共推司马越为“天下锄奸总盟主”。

司马越再度信心爆棚,就率领三万军队大张旗鼓向西进发。

谁知刚从徐州出发,还没上高速就碰到了一只“拦路虎”,这个人就是西晋豫州刺史刘乔。

刘乔这个人资格很老,曾长期在洛阳禁卫军任职,参加过西晋灭吴战争,后来协助贾南风诛杀杨骏,又协助司马伦诛杀贾南风,正是那批极度热衷政变的禁卫军将领之一。

但齐王司马冏当政时,他与司马冏的心腹董艾争权失败,被踢出了洛阳,这才来了豫州的治所陈郡(今河南周口淮阳区)。

所以,这个人可谓历经风浪、久经考验,是一块不折不扣的“滚刀肉”。

司马越通电起兵时,刘乔原本也打算响应,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得罪过司马越,司马越命他让出豫州,去冀州任刺史,刘乔就不愿意了。

“既然你不信任我,就别怪我反戈一击了!”刘乔立即以司马越的任命不是天子旨意为由,拒不接受。

而且“滚刀肉”的脾气一旦发作,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刘乔一边派儿子刘祐率军屯驻灵璧(今安徽宿州萧县),阻挡司马越西进,一边亲率大军向许昌的范阳王司马虓发起猛攻。

司马虓属于司马越阵营,主力当然要集中在许昌以西,防范关中之敌,冷不防背后挨了一刀,顿时抵挡不住,只得向北逃窜,渡过黄河去投奔邺城的司马模。

可是司马模这个时候也是有苦说不出,因为他附近突然冒出一支军队,由司马颖以前的老部下公师藩率领,频繁对邺城发起袭扰。

而这个公师藩手下有个头目名叫汲桑,汲桑手下又有个小头目,打起仗来相当厉害,带着他的“燕赵十八骑”冲锋陷阵,所向无敌。

这个人就是刚刚“翻身农奴把歌唱”的羯人石勒。

公师藩这支军队在邺城周边东游西逛,极大地牵扯了司马模的精力,使他无法腾出手来支援司马越。

这时,屋漏偏逢连夜雨,司马越的后方又乱了起来。

前面说过那个司马楙把徐州让给了司马越,司马越就让他去兖州(今山东济宁)呆着,也不指望他帮忙,只要别添乱就行。

但这个司马楙却是个无药可救的财迷,别人都在打生打死,他却在兖州横征暴敛,搞得天怒人怨。

司马越怕他把自己后方搞乱,就叫他滚到更偏僻的青州(今山东潍坊)去。

可司马楙却怒了:“我把徐州都让给你了,发点小财还不行么?”

一气之下,司马楙竟在兖州宣布独立,并跟刘乔联合起来,共同与司马越作对。

再加上并州的司马腾又被刘渊缠住了手脚,所以,原本轰轰烈烈的“倒颙行动”,一开局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司马颙原本对司马越起兵十分恐慌,现在突然发现战局似乎对自己有利,就信心大振,立即派大将张方、吕朗率十万精兵东出崤函道,来攻洛阳。

镇守洛阳的司马略久闻张方凶名,生怕自己被张方做成“铁板烧”,吓得不战而逃,一溜烟跑去了青州,要说这人腿脚也够麻溜的。

关中军顺利进入洛阳,再加上刘乔占据的大部分河南地区,基本就全取了中原之地。

剩下的就是东北的邺城和东南的徐州了。

听说河北的公师藩是司马颖旧部,司马颙的“鸡贼”性格再次发作,他想起了在家闭门思过的成都王司马颖。

“就算是废物,也会有他的利用价值吧。”司马颙如是想。

于是司马颙派人传话司马颖:““你的部下在河北起义,你应该去领导他们闹革命呀!”

就硬逼着司马颖去河北,但只给了一千名士兵,叫他的老朋友卢志随行。

司马颖虽然万般不情愿,但人在矮檐下,也只好眼泪汪汪地上路了。

总体而言,此时的形势对司马颙相对有利,因为他的大本营关中比较稳定,没什么后顾之忧。

而司马越的“倒颙同盟”看起来人多势众,但各有各的掣肘,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根本形成不了合力。

如果形势就此发展下去,司马颙很有可能各个击破、扫平关东,再次笑到最后。

可惜,司马颙漏算了一个人,一个“倒颙联盟”里实力最强的人。

这个人一出手,就迅速扭转了整个战局,也使得“八王之乱”这场又臭又长的闹剧戛然而止,彻底终结。

这个人,就是王浚。

六、幽州突骑

却说范阳王司马虓从许昌逃到邺城,但邺城是司马模的地盘,司马模毫无共享意识,又把司马虓打发去了冀州(今河北衡水蓟州区)。

司马虓无奈,只得灰溜溜去了冀州,但在冀州却意外得到了一文一武两个人才。

一个是已经很久没有露面的刘琨。

他原本是贾南风一党,司马伦诛杀贾南风后又投靠了司马伦,司马伦被司马冏攻杀,刘琨又成了司马冏心腹。

司马冏死后,刘琨心灰意冷,隐居冀州。但他终究是闻名天下的大名士,司马虓一到冀州就征辟他为司马,对他极为器重、言听计从。

另一个此前没有提过,此后却大大有名,他就是“屠伯”苟晞。

苟晞原本是齐王司马冏的心腹僚属,司马冏被司马乂攻杀,苟晞就被罢官闲居。

司马越反水司马乂后主持朝政,他跟苟晞是结拜兄弟,立即将他起复,担任北军中候,相当于洛阳五大营的参谋长。

司马越在荡阴遭遇惨败,苟晞也被司马颖俘虏,发配到了冀州。司马虓却听过他的大名,立即向司马越建议,封苟晞为兖州刺史。

因为兖州虽然有司马楙,但司马楙属于司马颙阵营,所以这个任命就是叫苟晞去攻打司马楙的意思。

苟晞重掌兵权后立即出手,一战就将困扰邺城的心腹之患公师藩击溃,使邺城、冀州连成了一个整体。

但要想进取河南,以邺城、冀州的力量就不够了。

这时刘琨向司马虓提出,幽州的王浚兵强马壮,也是我们“倒颙联盟”的一员,何不请他出兵?

司马虓也觉有理,就派刘琨去见王浚。

王浚对刘琨也相当仰慕,不但满口答应立即出兵,而且调拨了八百骑给刘琨,算是私人馈赠。

有人说,才区区八百骑,那能有什么作为?

您可别小看这八百骑,他们人数虽少,却有一个响当当的番号——幽州突骑!

幽州突骑始建于西汉武帝时期,由幽州地区的胡汉勇士组成,是西汉最精锐的骑兵部队。

而真正使这支部队大放异彩、名垂青史的,则是东汉光武帝刘秀。

刘秀夺取河北后,就是率领这支幽州突骑纵横天下,所向无敌。云台二十八将中,至少有六位名将出自于这支光荣的部队。

后来虽有衰弱,但王浚到了幽州后为了培植私人势力,再次斥重金打造这支部队,从募兵到训练,从马匹到装备,都力求尽善尽美。

故此,八百幽州突骑,已经是一支足以扭转局部态势的有生力量了。

虓领冀州,遣琨诣幽州,乞师于王浚,得突骑八百人。——《晋书·卷六十二·列传第三十二》

刘琨得到这支部队也是相当兴奋,二话不说就率军南下,强渡黄河,在廪丘(今山东菏泽郓城县)大败司马楙。

然后折而向西,闪击陈郡的刘乔,又复大胜,刘乔仓皇逃入桐柏山中避难。刘琨还觉得不过瘾,又折而向东,强攻灵璧,一战将刘乔之子刘祐擒斩!

刘琨这八百骑,不但解决了司马越的后顾之忧司马楙,也彻底打通了司马越西进的通道,可谓居功至伟。

而这时,王浚的主力大部队也开始从幽州大举南下,目标直指洛阳。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八王之乱”最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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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4-09-08 1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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