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宴安》作者:雪笙冬至

冰悦谈小说 2025-03-08 18:46:44

《岁岁宴安》

作者:雪笙冬至

简介:

穆岁安,郓州土匪大当家之女,自幼能吃能睡能打,唯独有一隐疾——只要读书习字,便会头疼犯困。

故而,不懂琴棋书画,不通诗词歌赋,仅能勉强识字。

奈何山寨为朝廷所招安,为安抚或掣肘,皇帝突降圣旨——

于是乎,小土匪头子只得麻溜进京,嫁给那高不可攀的郡王爷。

京中众人纷纷摇头慨叹:这可真是泥腿子染指天上月……

……

古板严肃的闷葫芦夫君,

骄横跋扈的长公主婆母,

还有无处不在的小青梅……

只可惜,统统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精彩节选:

大雍朝,永兴十年,三月初三。

黄昏时分,昭阳长公主府。

朱红大门巍峨耸立,金漆匾额熠熠生辉,威严石狮镇守两侧,彰显府邸之尊贵与气派。

只是……大门口零星挂着的两个小巧红灯笼,看似有些格格不入。

“落轿——”

随着礼官的一声高呼,一顶正红色的喜轿缓缓停于门前。

未见新郎亲自迎亲,亦无唢呐鞭炮奏鸣,更无宾客云集,当真冷清至极。

就在这时,一位嬷嬷领着几名侍女自府内昂首而出,行至喜轿前。

“穆姑娘,郡王负伤在身,长公主贵体欠安,还请您自行入府。”

嬷嬷表面看似恭敬,实则语气中透着明显的怠慢与轻视。

尤其是那一声“穆姑娘”……

“这不合适吧?”喜轿旁负责送亲的中年太监,面露为难之色。

“郡王妃远嫁而来,陛下命咱家亲自护送至长公主府,你看这……”

话未说完,太监环顾四周,不禁叹息连连,摇头不止。

昭阳长公主身份尊崇,乃是先帝与太后的嫡长女。

其独子蔺聿珩——甫一出生,即被先帝册封为临安郡王。公子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实乃高不可攀的天上月。

然而,圣旨钦赐的郡王妃,偏偏是飞云寨的匪首之女。

说起飞云寨,水路悍匪众多,凭借天险地势,与朝廷对峙数年,最终被成功招安。

陛下册封飞云寨大当家穆风,为正四品明威将军。

为表隆恩浩荡,又将其长女——年方十六的穆岁安,赐婚与临安郡王。

只可惜,穆姑娘的出身,依旧是难登大雅之堂……

对于这门赐婚,昭阳长公主与陛下闹腾许久,最终还是没有转圜之地。

岂料,今日竟在此为难郡王妃……

嬷嬷冷哼道:“郡王受伤,长公主突染风寒,太后有旨,令两位主子好生将养身体。”

既搬出太后娘娘,太监自是不敢再多言一句,只得带人离去。

反正人已送至长公主府前,自己的差事已然完成。

“穆姑娘……”

“我听到啦!”

嬷嬷刚开口催促,便闻轿内传出一道懒洋洋的女子声音,仿佛刚从睡梦中苏醒一般。

乍听之下,宛如天籁,甚至还带着些许娇滴滴之感。

嬷嬷赶忙驱散这种念头,心中暗自鄙夷:粗鄙不堪的小土匪,怎会与“娇”字沾边?

此时,轿门缓缓开启,自内钻出一个穿着花里胡哨衣裳的圆润丫头。

紧接着,她转身掀开轿帘——

只见一位身着正红喜服,鬓发上盖着龙凤呈祥红盖头的女子,轻伸懒腰间缓步而出。

这位便是临安郡王妃——穆岁安。

“走吧,好困好饿啊!”

穆岁安随手提起曳地的喜服,顶着红盖头,一边小声抱怨着,一边大步往府中走去。

“哎呦,岁岁,你别摔着,还是我扶着你吧。”圆脸丫头打着哈欠,赶忙跟上前。

嬷嬷满脸惊愕:“……”

“火盆呢!尚未跨火盆!”

然而,待嬷嬷反应过来,两位姑娘已大摇大摆地走进府中。

“长公主若是知道……”她连忙转身入府,哀叹一声,“真是不懂规矩啊!”

长公主能慢待儿媳,可这小土匪又有何资格摆谱……

片刻后,前厅内,四周一片寂静。

“喔喔喔——”

一阵公鸡的鸣叫声骤然响起,在这静谧的屋内,显得尤为刺耳。

“穆姑娘……”嬷嬷终于开口,“郡王伤势未愈,难以起身,只能委屈您与公鸡拜堂了。”

“你们太过分了吧!”圆脸丫头当即卷起衣袖,扬声叫嚷。

“棠棠,我好饿啊……”

说着,穆岁安突然伸手,准确无误地扼住公鸡脖子,继而轻轻一拧。

“咔嚓——”公鸡的脖子应声而断。

仅一瞬间,方才还威风凛凛的红冠大公鸡,已然一命呜呼。

穆岁安手下用力,直接将这只大公鸡夺过来,塞到身旁的圆脸丫头——乔棠手中。

“既然郡王负伤起不来,那就不拜堂了呗!圣旨让我嫁的又不是公鸡!”

“棠棠,咱们去做烤鸡吃,一天不让人吃东西,太讨厌啦!”

说话间,穆岁安一手提着喜服,一手掀起红盖头,大摇大摆地离开。

乔棠抱着耷拉个脑袋的公鸡,立刻小跑着跟上前去。

“岁岁,可咱们不知道住哪呀?”

“新娘子住的地方,应该会有一两根红布条吧?要是实在找不着,就抓个人问问呗!”

“也是……岁岁,这地方太大了……”

两个姑娘像逛自家院子一样,一路东张西望,瞎摸索着寻地方。

此时此刻,前厅内的几人终于从适才的惊愕中,缓缓回过神来。

那只代表郡王的大公鸡……竟然被人生生拧断脖子……还要烤鸡!

这……这岂不是谋杀亲夫!

“速去禀报长公主!”嬷嬷急忙快步跑向后院中。

这小土匪过于胆大包天,根本不按常理行事啊……

与此同时,穆岁安与乔棠在一位侍女的指引下,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院子。

“岁岁,这里好像与咱们看见的房子不一样……”乔棠皱眉,“有些偏……还小上好多。”

“不过比寨子的房子要大,咱们两个人住足够啦!”她笑嘻嘻道。

“嗯……”穆岁安直接扯掉盖头,又脱下身上喜服,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小姑娘面若满月,未施粉黛,唇边梨涡浅浅,白皙的脸颊上泛着一层淡淡的红晕。

她的眼睛很大很亮,像一对水灵灵的葡萄,圆溜溜的,闪烁着灵动光芒。

“换衣裳,生火烤鸡!”

“岁岁,那什么郡王不会来了吗?”

穆岁安嘿嘿一笑,“会来的!不来我也得去找啊!”

“阿爹与乔叔说了,咱们在这里不要惹事但也不能受气,不然丢人的可是整个寨子!”

谈笑间,她走到院中,四处找到几根干木头,乔棠则发现一处水井,正忙着拔鸡毛。

不多时,本欲拜堂的大公鸡,已被架在烈火上炙烤。

“东越随时会打仗,朝廷需要咱们的水上作战能力……”穆岁安小声道。

她一边翻动烤鸡一边嘀咕:“人家不愿娶,我还不想嫁呢,但既然嫁了就不能受气!”

乔叔说:皇帝赐婚,名为安抚,实际上是将她当作人质。

飞云寨本来无需招安,也可再与朝廷周旋数年。

然而,与飞云寨一江之隔的东越国骤增国力,且频频生乱,以致大雍东境不得安宁。

飞云寨虽为土匪,但都是义薄云天的好汉,这才勉强接受招安,与朝廷共同抗敌。

“棠棠,只要咱们不犯大罪,有些小错不碍事的。”穆岁安挑眉笑道。

土匪嘛,本来就不懂规矩啊……

天色渐暗,穆岁安与乔棠,正在院中吃着香喷喷的烤鸡。

然而,临安郡王的清晖院中,气氛却是截然不同。

现今年逾不惑,依旧风姿绰约、雍容华贵的昭阳长公主——姜姒瑶,身着朱红华服,端坐于锦榻之上,十指丹蔻鲜艳夺目。

听完掌事徐嬷嬷禀报完后,她顿时瞋目竖眉,怒火中烧。

“放肆!土匪野性难驯,怎可嫁与我儿为妻!即便是贱妾,亦是不配!”

且闻她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便知身体并无不适。

“来人,将那两个土匪抓起来……”

“母亲,万万不可!”

此时,斜倚榻上的年轻男子,放下手中药碗,无奈开口劝阻。

临安郡王蔺聿珩,字宴安,公子只应见画,容貌出尘,世间罕见‌。

他身着素雅白衣,左手臂与胸前伤势未愈,此刻面色苍白,略显虚弱。

“母亲,今日我身体不适,不便行拜堂之礼,您直言相告便是,怎能以公鸡代替呢?”

言罢,蔺聿珩艰难地起身下榻,侍从青柏赶忙取来衣袍。

昭阳长公主见状,怒意消散,满脸担忧地上前,“宴安,你起身做甚?快躺下养伤!”

蔺聿珩穿上红色喜服,看向自己的母亲,叹道:“母亲,事已至此,我必须现身,否则日后姑娘在府中,定然会举步维艰。”

他因重伤已休养月余,大婚事宜皆由母亲一手操办。

前几天伤势渐愈,今日本可起身行大婚之仪,但清晨突发高热,甚至昏迷数个时辰。

对于这位素未谋面的妻子,他心中虽不喜,然圣旨赐婚,想必也如他一般迫不得已。

故而,他不至于故意折辱,好吃好喝地养在府中便是……

见自己这一根筋的儿子,欲迈步往外走去,昭阳长公主抬手扶额,忽而提醒一件事——

“宴安,难道你忘了……令仪的兄长命丧何人之手?”

闻听此言,蔺聿珩脚步一顿,垂眸沉默了一小会儿。

“母亲……三年前,飞云寨尚未被朝廷招安,双方正势如水火,剿匪难免会有所伤亡……”

“韩兄命丧土匪之手,可是飞云寨亦有伤亡,倘若纠结仇恨,朝廷招安还有何意义?”

说着,蔺聿珩转身上前,将母亲搀扶着落座锦榻。

“儿子知您心有不忿,可如今不宜与陛下作对……东越战事将起,我们若折辱穆岁安,陛下恐会借题发挥,实非明智之举。”

听闻儿子之言,昭阳长公主的理智渐渐恢复,继而轻叹一口气。

“当年皇帝对母后言听计从,对本宫亦然,如今真是翅膀硬了,不过宫女所出的……”

“母亲!”蔺聿珩无奈打断,“陛下已登基十载,您还需慎言。”

无论陛下生母是何人,而今都是高坐龙椅的一国之君。

“难道我儿要委身小土匪?”昭阳长公主眉头紧蹙,“一个泥腿子,听闻还大字不识!”

“三年前,若非令仪的母亲因丧子之痛离世,你已与令仪成亲,岂会遭受此等屈辱!”

昭阳长公主越说越气恼,接连灌下几口茶水,才勉强平息怒意。

自家儿媳本应是才貌双全的侯府嫡长女,而今却变成穷乡僻壤的小土匪!

任谁摊上这晦气之事,一时之间都会难以接受……

“母亲,过往之事不必再提……儿子既已迎娶穆岁安为妻,此生便与令仪再无缘分。”

言罢,蔺聿珩缓缓转身离去,即便有伤在身,亦难掩其儒雅风姿……

此时,偏僻的小院内,穆岁安正在为沐浴之事而发愁。

吃饱喝足自然要洗澡睡觉,但这破地方连个木桶都没有,也没法烧水……

“要不然咱们去找条河……一头扎进去洗洗……只是三月的河水有点冷吧?”

穆岁安双手叉腰,在院中不耐烦地来回踱步,口中还不停嘀咕着。

“不行!我得去找那混账郡王,让他给咱换个地方……”

“嘎吱——”

突然间,那扇略显陈旧的院门被人从外推开,蔺聿珩缓步而入。

映入他眼帘的,便是身着灰色交领窄袖麻布裙的姑娘。

圆圆的脸蛋,额头饱满,脸颊红扑扑的,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清澈明亮得没有丝毫杂质,全然不似他想象中的土匪模样。

乌发仅用一支木簪简单挽起,其身形不似京中女子那般纤瘦。然恰到好处的丰腴,使之看起来充满活力,更显得气血充足。

一看便知,这姑娘身康体健,定然甚好养活——

此乃蔺聿珩对自己这位小土匪妻子的第一印象。

与此同时,穆岁安正歪着头,紧紧盯着眼前身穿喜服的男子。

这男人脸色苍白,肩膀略窄,后背单薄,尤其是腰身太细,一看就知道不好养活,而且肯定没啥力气。

中看不中用——这便是穆岁安对自己夫君的第一印象。

“什么郡王爷……你可以给我换一个能洗澡的院子吗?”穆岁安蓦地开口。

她站得笔直,一脸乖顺,目光澄净地看着蔺聿珩。

柳姨曾说过,姑娘家对自己男人说话时要装得乖巧些,才能达成所求。

“……”蔺聿珩移开目光,“抱歉,是下人领错地方,你简单收拾一下,我先带你去新的院子,至于其他东西,明日再搬即可。”

他从来不知,府中竟有如此破旧杂乱的院子……

一眨眼的功夫,穆岁安便从屋内大步跑了出来。她与乔棠各自拎着一个灰色包袱。

“收拾好啦,咱们走吧,我们就这些东西,明天也不用搬。”

“……”蔺聿珩难以置信地问道,“你的那些嫁妆呢?”

即便无十里红妆,也不可能仅带一名丫鬟与两个包袱就进京吧?

穆岁安撇了撇嘴,“去郓州传旨的太监说,你们不许我带寨中人……还有赃银入府!”

“还说皇帝会给我准备嫁妆,让我人进京就行,我还没向皇帝要呢……”她小声嘀咕。

最重要的是,山寨实在没闲钱……

阿爹好不容易凑八千两银子,临走的时候她又偷偷留下了。

没有办法,朝廷发的军饷太少,寨中需打造兵器与船只,还要养活伤兵与老弱妇孺。

况且,就算她带万两黄金,这些人依然会认为那是打家劫舍的赃银……

“走吧……”蔺聿珩霎时语塞。

以母亲的脾性,若这姑娘当真携十里红妆入府,母亲也不会准其进来。

蔺聿珩慢步走着,忽而看向落后自己半步的穆岁安,道:“你身边只有一名丫鬟,那明日……”

“棠棠不是我的丫鬟!”穆岁安赶忙出言打断,“她是师爷的女儿,也是我的堂姐。”

“她只是陪我一同进京,每天和我一起睡觉吃饭,不会麻烦你们的。”

穆岁安信誓旦旦地保证,丝毫不觉自己的话有何问题。

蔺聿珩无言以对:“……”

一时之间,他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妻子的这番话。

这姑娘似乎已经忘却,自己已嫁为人妻的事实……

须臾之后,华丽精致的望舒院中。

即便此刻夜色如墨,但这里依旧宫灯明亮,亭台楼阁与花园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主院内室布置得清新雅致,随处可见的字画与书卷,地面上甚至铺着柔软的地毯。

只是整个室内,尤其是那张宽敞的床榻上,并未按照婚房布置……

穆岁安与乔棠对视一眼,二人不约而同地捂嘴偷笑。

这里实在是太好看、太舒服了!

“乔姑娘既是你的堂姐,那便住在隔壁客院吧。”蔺聿珩道。

他随即看向青柏,“让人带乔姑娘去客院休息,再准备热水,以便夫人沐浴更衣。”

“是,公子。”青柏颔首应道。

乔棠暗中对穆岁安使了个眼色,便跟随青柏离去。

待屋内仅余二人之时,蔺聿珩随口解释:“府中众人皆称呼我为公子,你便是夫人。”

“你先去沐浴更衣,稍后我有几句话要与你说。”

说完,他径自坐于窗边小榻,单手拿起书卷,垂首认真翻阅。

那副模样,活脱脱像是一个严肃古板的老夫子。

“……”穆岁安瞬间溜之大吉。

天知道,她最怕看书,只要拿起书就脑袋疼,还直打瞌睡。

一炷香后,穆岁安沐浴归来。

听见动静,蔺聿珩抬头望去,只见她身穿灰色短襦与长裤,微湿的长发随意披在身后。

因热气熏染,她的脸蛋愈发红润。

“你的衣裳怎么都是灰色?”蔺聿珩纳闷地问道。

姑娘家不是更喜欢……鲜艳夺目或是清雅高洁的颜色吗?

况且,寝衣应当是由柔软轻薄的丝绸所制,而非棉麻粗布……

“耐脏啊!”穆岁安脱口而出。

蔺聿珩手中的书卷掉落:“……”

穆岁安走过去将书卷捡起,继而坐于他的对面,不自觉地翘起二郎腿。

“……”蔺聿珩深吸一口气,“女子应坐姿端正,双脚平放,膝盖并拢,身体挺直,双手放于膝上。”

穆岁安刚欲反驳,但随即想到这里是人家地盘,只得紧闭嘴巴。

她低头撇了撇嘴,将自己的右腿缓缓放下来,端正地坐好。

蔺聿珩随即指出:“两肩要端平,后背挺直,双手规矩地放于膝上……”

“可是现在是在自己屋里啊!为何要坐得这么累?”穆岁安按捺不住,小声反驳。

闻言,蔺聿珩欲长篇大论,但见她低垂着头,双手攥着衣摆,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

话到嘴边,又无奈咽了下去。

“罢了……”蔺聿珩叹道,“规矩往后再慢慢学,现下我有几件事情,要与你解释一下。”

“第一,月前我受伤不轻,这段时间一直在养伤,清晨突发高热,才未去迎亲拜堂。”

“府中诸事由母亲打理,她因赐婚之事迁怒你,才以公鸡代替,也未布置府邸与宴请宾客。”

“待我伤愈后可再择吉日,为你补上拜堂之礼、合衾酒与结发之仪……还有洞房花烛。”

说到这里,蔺聿珩的脸上似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羞涩”。

“不用了……”穆岁安摇摇头,“咱们不是一路人……这些东西太麻烦,这样正合我意。”

换作是她,身份如此尊贵,娶个土匪出身的姑娘,也满心不乐意啊!

听到这话,蔺聿珩眉头微蹙,欲解释什么,但又转回方才的话题。

“第二,安京非郓州,你必须熟悉规矩礼数,才不易惹出祸端,我会让嬷嬷认真教你。”

“听闻你读书不多,日后需勤学管家理事,其他书卷亦要阅览,多学点对你大有裨益。”

“切勿将你在山寨中的那些习惯带入府中,否则母亲定会为难你,亦不可顶撞母亲。”

说教间,蔺聿珩见穆岁安的头似乎越垂越低,无奈轻敲几下案面。

“抬起头来,认真听话。”

“咯吱——”穆岁安忍不住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怎么办?她好想打这老夫子一拳。

察觉到她的抵触情绪,蔺聿珩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最后一点,府中由母亲当家,我上值不久,俸禄有限,每月可供你二十两的零用。”

“你以前的衣裳不许再穿……明日我命绣坊前来为你裁制衣裙,再添上些许珠钗首饰。”

“还有……切勿与我谈情说爱……我不喜欢这些,我们能相敬如宾即可,莫要强求其他。”

听得出来,蔺聿珩言及此处,特意加重了语调。

“哦……”穆岁安随即询问,“那我可以说出我的要求吗?”

“自然可以。”蔺聿珩颔首应道。

只见穆岁安轻咳一声,继而举起自己的右手,竖起食指——

“第一,我不喜欢读书,但不代表我不识字,不会管账……我不想学那些规矩礼数,大不了我出去的时候,扮作哑巴呗!”

“第二,我有自知之明,既无嫁妆又没伺候你,不会花你的银子!”

“第三,我知道咱们身份有别,绝不会缠着你,但你在外人面前,必须无条件向着我,这是面子问题!”

“狗都知道护着自己的骨头,就算我有错,你可以回来说我,但不许在外面训斥我!”

说到最后一点,穆岁安一本正经地盯着蔺聿珩的眼睛。

“……”蔺聿珩险些失笑。

这姑娘是将他比喻成狗了……

“规矩需学一点,银子我会给,亦会在外予你颜面。”他逐一应道。

“拉勾!”穆岁安突然伸出小指头。

“幼稚……”蔺聿珩说着,还是伸出右手小指,与她轻轻拉勾。

两指相触之际,他不禁暗叹,果然是气血充足的姑娘,手指那么温热。

仅轻轻一碰,穆岁安赶忙收回自己的手指,不知想到了什么事情,她似乎有些纠结。

“还有何问题,你直问便是。”蔺聿珩率先开口。

“那个……”穆岁安小声问道,“你有几个妾室?我没有处理过这些事……”

只是听柳姨说起,大户人家的公子十五六岁就有姑娘伺候。

长这么大,她从未离开郓州,更没见识过妻妾成群的男人,自然不懂后院这些门道。

阿爹只有阿娘一个女人,即便阿娘走了好多年,阿爹也不肯再娶。

寨子里姑娘少,还有好多光棍,哪有人能够纳妾……

“我没有妾室,十六岁时母亲送来两名通房丫鬟,我未接受,现今置于书房外洒扫。”蔺聿珩回答。

他本欲将二人送回,但最终母亲将她们强留于书房伺候。

他不喜陌生人进入书房,遂让那二人在书房外负责洒扫或侍弄花草。

“哦……”穆岁安暗喜,她不用烦心那些后院琐事。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蔺聿珩微微颔首,“你问便是。”

穆岁安尴尬一笑,遂问:“我想请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还有……今年多大年纪?”

圣旨上只说赐婚什么郡王,其他似乎没有提到。

乔叔倒是提过一句,但她忘了……

蔺聿珩:“……”

“在下蔺聿珩,聿修厥德的聿,君子如珩的珩,字宴安,年二十一,封号临安郡王,现于大理寺上值。”

“噔噔——”

蔺聿珩看着对面的姑娘,再次用指尖轻敲两下案面。

“烦请夫人牢记于心,莫要出门之后认错了自己的夫君。”他一脸严肃地提醒道。

“不会……”穆岁安笑起来唇边露出浅浅梨涡,“很少会有男人长得像你一样好看的!”

“……”蔺聿珩缓缓起身,径直往床榻边走去,“天色已晚,早些歇息吧。”

“你今晚要睡在这里吗?”穆岁安紧跟在后面,随口问道。

然而此时,蔺聿珩脚步一顿,她未曾注意,猛地撞到男人的后背。

“嘶——”

穆岁安紧紧捂住自己的鼻子,痛得脸蛋皱成一团。

“可有大碍?”蔺聿珩赶忙转身,拿开她的手,只见小巧的鼻尖上红红的。

“我给你上些药……”

“不用!”穆岁安连忙摆手,“我被砍了一刀都不用上药……”

她迅速紧闭嘴巴,讪讪一笑,随后麻溜得爬上床榻,扯过寝被,将自己裹成一团。

“你今夜要在这里睡觉吗?“穆岁安又问了一遍。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睡觉有点不老实,怕会碰到你的伤口。”她紧接着解释。

成亲之前,柳姨自然教过她洞房花烛夜的事,还给她看过很多册子。

既然嫁人,她早已做好准备,只是这男人有伤在身嘛……

“嗯……”蔺聿珩颔首,“今日之事已委屈了你,若我再不留宿,明日便会传出流言蜚语。”

尤其是母亲不喜这个儿媳,恐会纵容府中下人肆意轻视。

况且,穆岁安乃是圣旨赐婚,他名正言顺的正妻,亦是记入皇家玉牒的临安郡王妃。

即便为所学圣人之道,他也不会不碰自己的妻子,让其受人耻笑。

只是如今,他暂时伤势未愈,难免力有不逮……

“我左手臂受伤,行动不便,请夫人帮我褪去衣袍 。”蔺聿珩又道。

“……”穆岁安一骨碌爬起来。

待她站在蔺聿珩面前,看着那繁琐精致的玉带,却不知从何处下手。

“从这里解开……”蔺聿珩握住穆岁安的手,放于自己的玉带上。

触摸到女子手心的茧子,明显比他手上的多上不少。

“你会武功?练过什么兵器?”他面色沉稳,仿若随口一问。

然而,那两只微微泛红的耳尖,却暴露出此刻他内心的不淡定。

他是身体康健的正常男子,夜色深沉之际,眼前人是他的妻子,正在为他宽衣解带。

况且,不得不承认,穆岁安的容貌堪称绝色。放眼整个京中,也鲜有女子能与之媲美。

好不容易解开男人的玉带,穆岁安又小心翼翼地为他褪去外袍。

“我当然会武功,厉害着呢!练过大刀、红缨枪、长剑、箭弩……反正很多兵器都熟悉。”

“我枪法最好,箭无虚发,不仅马上功夫一流,水下更是厉害呢!”

穆岁安一边为蔺聿珩脱衣,一边骄傲地自夸着,全然未见到男人眼中的惊愕之色。

直至蔺聿珩身上仅余一袭轻薄的雪白寝衣,穆岁安不禁轻舒一口气。

“好了!”她拍了拍手,“你要睡在床里面还是外面?”

“外面……”蔺聿珩低声回应,随即缓缓躺于床榻边沿。

见状,穆岁安动作敏捷地自床尾爬到床榻里侧。

这一次,她仿佛突然开了窍,变得格外善解人意——

只见她先是扯过寝被,轻轻地为蔺聿珩盖好,再拿起另一床被子将自己紧紧地裹住。

须臾,蔺聿珩笔直地躺在榻边,而穆岁安则紧挨着床榻里侧。

二人中间保持着较大距离,甚至还能再躺下两个人。

此时,屋内静谧无声,唯有烛火轻轻摇曳,昏黄的光芒映照出两人略显僵硬的身影。

初次见面的夫妇二人,就这样静静躺于榻上,皆选择沉默不语。

一时之间,气氛似乎有些尴尬……

“你为何习武又勤练兵器?”蔺聿珩突然开口,打破这份沉默。

“……”穆岁安侧身看向他,“我们就是靠这个吃饭的……自然要勤练啊!”

蔺聿珩亦转头看着她,“你是一个姑娘家,也需要去……打架吗?”

看这姑娘的模样,还以为她是穆将军娇宠长大的女儿呢。

穆岁安翻了个身,趴在榻上,侧着头回道:“姑娘怎么了?寨子里的姑娘都会拳脚!打仗的时候,她们会运送粮食与药材!”

“阿爹只有我一个闺女,我自然不能给他丢人……寨中的男女老少现在都很信服我。”

“只可惜,一旨赐婚,我只能麻溜地进京……练得再多又有何用?”

穆岁安的声音从开始的兴奋,慢慢变得沉闷,整个人散发着一股蔫蔫感。

听到这番话,又见她如此,蔺聿珩陷入沉默,久久未曾开口。

此时,穆岁安忽而抬起头,托腮轻笑出声,“不过寨中有好多能人,少我一个不打紧!”

“你长得这么好看,出身又高,倒是我占了大便宜!就是你……是不是有点太瘦了?”

说话间,她上下打量着蔺聿珩,从头到脚,隔着寝被未放过一处。

察觉到身旁赤裸裸的眼神,蔺聿珩身体紧绷,甚至伤口有些发疼,但面上依旧严肃。

“我并不瘦……至少在京中不算……你们那的男子,都很健壮吗?”他若无其事地问道。

“对呀!”穆岁安重重点头,“他们都是虎背熊腰,抡起胳膊能打倒牛,一身腱子肉……”

“难道你见过?”蔺聿珩蓦地打断。

“当然见过啊!”穆岁安笑嘻嘻地提醒一下,“飞云寨擅长水战,需锻炼水下功夫。女子穿衣下水,男人通常赤着上身嘛!”

“不过男女不在一个地方,这点分寸还是有的……”她随即补充。

“莫非你喜欢那种……身体过于健壮的武夫?”蔺聿珩又问。

“当然……”穆岁安刚一开口,忽而想起自己此时的身份,只得迅速闭嘴。

“那个……要不要熄灭蜡烛?”她赶忙转移话题。

纵然这男人再不喜欢她,但是自尊心作祟,有些话也是听不得。

“不用,大婚之夜龙凤喜烛……”蔺聿珩话语一顿,“即便普通烛光,也应彻夜明亮。”

“哦……”穆岁安打了个哈欠,转身朝向床榻里侧,“我先睡啦……要是半夜碰到你,你把我踹开就行。”

仅一息间,蔺聿珩便听到身侧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这入睡的速度……着实令他羡慕!

须臾,鬼使神差催使下,他轻轻掀开寝被,打量着自己的身体。

他这般模样,当真有那么瘦吗?

京中的年轻男女,似乎都追求纤瘦苗条身姿。尤其是女子……腰身束得宛如柳枝。

他从未在意过这些,只是生来口腹之欲寡淡,平日用膳不多……

“我无端关心此事做甚?”蔺聿珩低声呢喃,“何必理会穆岁安喜欢何种类型的男子?”

他又不需要穆岁安喜欢自己……

况且,穆岁安已是他的妻子,那些健壮的男子,又与其有何干系?

“嗯——”

蔺聿珩突然闷哼一声,一个温热馨香的身体,滚入他的怀中。

穆岁安的头深埋于他的颈间,四肢紧紧攀在他的身上……

过去整整二十年间,蔺聿珩一直克己慎独,守心明性。

之所以未碰通房丫鬟,倒不是如府中传言那般——为令仪守身如玉。

弱冠之前,他潜心于圣贤书,素无世俗欲望。甫一及冠,荒唐的赐婚圣旨骤然降临。

况且,他向来自视清心寡欲……

然而此时此刻,名正言顺的妻子似藤蔓般,紧紧缠绕在他的身上,似与他融为一体。

女子轻柔且温热的呼吸,宛如微风拂过湖面泛起的涟漪,轻轻洒落在他敏感的颈间。

怀中温暖的女子身体,散发着淡淡的馨香,萦绕于他的鼻尖。

不似香粉熏香的浓烈,而是朝阳倾洒而下,映照在花间晨露上,那种清新的味道。

纯净自然、毫无杂质,让人闻之不禁心旷神怡,感到无比惬意和舒适。

难怪穆岁安说他瘦削,这姑娘的身体并非常年习武的健壮,整个身子反而软绵绵的。

脸蛋圆润,腰身有肉,锁骨之下的地方更是丰腴——

就这样压在他的右胸膛之上……

“棠棠,你怎么瘦成这样啦......有些硌人啊.....赶明儿一定要让你多啃几个猪蹄才行......”

穆岁安睡得迷迷糊糊,在蔺聿珩怀里轻轻扭动一下身子,口中含糊不清地嘟囔几句。

“都跟你说了嘛……睡觉时腰上不要别着匕首……会戳人……”

喃喃自语间,她将搭在蔺聿珩腰上的长腿挪开,随意蛄蛹几下,寻个舒服的姿势,很快又沉浸于美梦之中。

蔺聿珩:“……”

沉默片刻之后,他缓缓伸出自己的右手,将不老实的妻子轻轻揽入怀中。

“穆岁安……不许再乱动了……”他的声音透着几分暗哑。

幸而他睡在床榻外侧,否则恐怕渐愈的伤口……会再次裂开。

“……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心神合一,气宜相随……”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的内室中,唯有偶尔传出的几声清心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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