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和之前的君主最大的不同就是他是个普通老百姓出身。
刘邦来自社会最底层,没有任何贵族背景。人们常说他是从“微不足道”的地位起家的。历史学家班固特别强调刘邦“没有一寸土地的地位”,意思是他不是贵族出身。
刘邦只凭一把剑就建立了帝国,这在历史上是从未发生过的事。
这种情况只有在贵族统治结束后才可能出现,那么为何要这样说?我国古代的贵族政治究竟有多厉害?
班固所说的“古世相革,皆承圣王之烈”,是刘邦称帝之前的中国状况。
先秦时代的中国,今天的学界认识基本都不相同,但在班固此说的基础上,或许能够达成某种共识。
从周天子到诸侯王,都符合“承圣王之烈”这个特点,而这个的意思就是说继承其事业和功绩。
周朝如此,夏商也大略如此,这就是古史所谓的“家天下”时代的基本特征。
“先秦时代”只是一个时间概念,无关历史特性,如今按照社会形态理论,或称奴隶社会,或称封建社会,资料不足是争议的主要症结。这里,把先秦概括为中国的贵族时代。
贵族与阶级是不相等的概念,在生产关系史料缺乏的条件下,由于“政治概念大于阶级概念”,用政治特性定义一个时代未尝不是一个史学方法。
政治,大体上以政治权力与经济利益为核心,控制国家与政府,是权利获得保证的前提,各项法律与制度则是保障权利持久稳定的政治设计。
父死子继的家天下特征,强调的是政治等特权的世袭性,但是,这种世袭性特权并非仅仅表现在最高政治人物身上,整个贵族阶层莫不如此。
常见的概念如“世族”“世卿世禄”等都在揭示同一个现象。
贵族时代,并非中国独有,考察人类的早期国家,无不具有贵族特性。中国史籍中,把夏朝看作“家天下”的开端,但现在看来,夏朝模式已经不是最初的国家形态。
侯外庐以及一些日本学者使用“城市国家”概念表达更早期的中国国家形态。
日知从世界各地普遍经过城邦国家这个现象出发,认为夏商周都属于城邦和城邦联盟的历史。
苏秉琦使用古国、方国(王国)和帝国三阶段说,来描述中国早期国家的发展历程。
严文明接受这一观点,并调整为古国、王国和帝国三阶段。后来,王震中则给出邦国、王国和帝国三段说。
几种学术观点,在王国与帝国的划分上是一致的,只有对第一阶段应该怎样定名看法不同。
古国具有时间早期的含义,邦国或有城邦之义。其实,考虑到王国是各个国家的联合体,不如把王国之前的国家状态称作“列国”,各国并立,互不统属。
如果把夏朝的“家天下”看作王国时代的开始,那么此前就是列国时期。
按照与“家天下”相对照的观点看,列国正应该是一个“选贤与能”流行的时代,典型事件就是尧舜禹的“禅让”。
王国维也使用禅让概念,但他指出另一个重要现象,即黄帝之后分为两个系统,一是颛顼,一是帝喾,而“虞夏皆颛顼后,殷周皆帝喾后”。
王国维重视的这个帝系传递,正符合了贵族政治重血统的特征。
这说明,夏商周的王国时代,继承了列国时代的贵族性传统。
在学者的研究中,虽然把先秦看作贵族时代没有成为主流认识,但是认同贵族观念或使用贵族概念者大有人在。
清代的魏源,批判贵族政治,称其为“世族之弊,钱穆说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一方面是一个极混乱紧张的时期;但另一个方面,则古代的贵族文化,实到春秋而发展到它的最高点”。
在先秦时代的历史陈述中,贵族和贵族政治通常不是作为核心概念来使用的,作为一个时代的政治核心阶层,贵族的历史意义无法突出。
具体到政治体制,先秦时代的贵族政治越来越受到重视,而贵族政治与君主专制的关系问题,分歧较多。
日知认为西周到春秋,贵族占统治地位,当时尚不存在所谓的东方专制主义。
徐鸿修认为西周到春秋的中国,是贵族专制的政体。
相对而言,强调先秦时代为君主专制的观点依然风头最胜。
存在君主制是否就等于君主专制呢?
有学者研究认为夏商周时期君主体制时代,尚不具备君主专制的条件,不可与皇帝制度时代相提并论。
到底怎样看待先秦时代的政治,赵光贤的观点有助于问题的解决。
“我国先秦时期的政治是什么性质的,有各种不同的说法:有人说是君主专制政治,有人说是民主政治,我看都不符合历史事实。
假如我们不依照欧洲中心论,而按我国古代实际情况来看问题,我认为应当说我国先秦的政治既不是君主专制政治,更不是民主政治,而是贵族政治。”
无论是君主专制还是贵族共和,作为两种基本的政治体制,整体上都是为贵族阶层服务的。
先秦时代贵族阶层的存在是基本事实,君主属于贵族的成员更毋庸置疑,而贵族与君主,是统治阶层内部的关系。
从人类历史的基本情况看,凡在贵族阶层保有政治权力的体制下,君主的权力多会受到限制。童书业较早使用“贵族政治说”,但讨论不多。
总之,在先秦时代,在君主制与贵族制无法继续深入研究的情况下,使用贵族政治来概括这个时代是可行方案。
事实上,用核心阶层概括时代,一直是史学界的常用方法。考查中国的教材类图书,韦庆远、柏桦是少数直接把西周政治称作“贵族政治”的学者。
他们这样描述西周的政治制度:“早期国家的政治制度是建立在亲贵合一的基础上,血缘亲族是任官从政的先决条件,世袭罔替,代代相承。在贵族参政、议政、辅政的情况下,官员的权力界限也不分明。……这是贵族政治的必然现象。”
其实,贵族政治与贵族社会是紧密相连的,政治与社会无非是观察重点有所不同而已。
夏商周的贵族政治,与分封制、宗法制等紧密联结在一起,在政治上的表现就是世卿世禄。
贵族是以血缘判别亲疏关系的,在中国古代的概念中即“亲亲”原则,所以称贵族为宗法贵族并无不妥。
贵族是土地和人民的领主,是政治的当然领袖,如有战争发生,贵族是军事领袖,同时只有贵族有权接受文化教育。
世族即贵族,他们世代占有重要的政治地位,或者父死子继,或者兄终弟及,政治是贵族阶层的专属,其他阶层不能染指。
春秋战国共五百多年,这是公认的历史剧变时期,贵族政治衰落、新政治力量崛起,正是这个历史剧变的本质特征。
在贵族政治下,君主作为国家的领导人必须是贵族出身。此外,贵族阶层享受的系统特权,也是贵族政治的基本内容。
战国时期,新的政治体制逐渐成熟,贵族阶层的特权不断遭到削弱。秦国的商鞅变法是从制度上取消贵族特权最为彻底的政治改革,而秦国的制度最终因为秦的统一而成为秦汉时代的基本制度。
在秦朝的制度中,几乎所有的内容都是春秋战国时期的产物,但有一点还保留着贵族制度的尾巴,那就是最高政治领导人的贵族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