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军功政治才是南陈速亡的根本原因

子玉的史无边界 2025-03-05 21:02:49

文 / 子玉

在南朝的疆域已经被全面压缩至江南且北朝已经再次完成了统一又逐渐消弭掉胡汉矛盾可以一力南征的情况下,南陈的灭亡只是时间问题,但南陈之所以速亡,表面上看是因为陈后主的荒唐,实际上放弃军功政治、将军事和政治士人化才是南陈迅速灭亡的根本原因。

众所周知,自永嘉南渡之后除了东晋是士人掌权之外,宋齐梁陈其实都是军功政治,是地域性军人集团冲击中枢所建立的王朝。正是因为始终维持军功政治的模式,南朝才能与北方的胡人政权维持对峙之势且能屡屡发动北伐。

至于宋齐梁为什么能够主动北伐则是因为,这几个王朝在江北都有一定的土地,长江和江北之地共同构成了南朝的防御体系,所以宋齐梁可以以江北的土地为跳板继续将疆域向北扩张,以不断扩大战略纵深为拱卫江东政权的主要策略。

但自南梁末年的侯景之乱和江陵之难后,陈霸先所建立的南陈王朝的疆域已经完全被压缩至江南,其防御体系只有长江的制水权。本质来说,南陈手里的牌只能支撑其防御,很难发动大规模的北伐行动。

在生存危机异常严重的情况下,陈霸先在创业的过程中就打造了军功政治,将包括岭南、扬州、湘州、荆州等地的豪杰和军事精英都收揽进来,打造了一个军人共同体。

军人共同体的基本特点就是:皇帝与军人共治天下,共享利益,共担责任,是一个利益攸关的共同体。

相比宋齐梁的军功政治,南陈的军功政治覆盖面更广,不受地域性约束,涵盖了地方豪杰、庶族精英和各股势力的实力派,其势能在南朝几个王朝中是最强大的。

之所以如此又是被现实所倒逼,皇权不得不向军人出让更多的利益以保住草创的南陈王朝。正是因为南陈的军功政治势能异常强大,所以陈霸先和陈文帝陈蒨才能先后打败北齐和北周的数次入侵,陈宣帝才能发动太建北伐并一度夺取了淮南之地。

只是这一切在陈叔宝即位之后都变了,军人逐渐出局,由文人掌权,导致南陈连防守都是一件困难的事。

南陈太建十四年(582)正月,陈宣帝陈顼去世,皇太子陈叔宝即皇帝位,是为陈后主。和陈霸先、陈蒨、陈顼这些人不同的是,陈叔宝是以皇太子的身份在没有任何竞争的情况下即位的,这种不是在竞争中所筛选的角色必然没有强者体质,再加上陈叔宝没有任何军功,所以根本就无力驾驭南陈政治。

还有,在陈顼刚去世时还发生了始兴王陈叔陵刺杀皇太子陈叔宝的事,这就更加让陈叔宝产生极强的危机感,所以,他必然会将难以驾驭的军功派和宗室边缘化。

陈叔宝即位之后,改元至徳,以长沙王陈叔坚为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萧摩诃为车骑将军南徐州刺史,封绥远公,以江总为吏部尚书。当时,南陈的权力基本被长沙王陈叔坚所支配,叔坚权倾朝野。

由于被始兴王陈叔陵刺杀已经给陈叔宝强行注入了防备宗室的意识,所以在都官尚书孔范和中书舍人施文庆的建议下,陈叔宝不久就夺了叔坚的权,将其免官。

为了维护皇权,陈叔宝又将自己的心腹都提拔到重要位置,比如:江总为仆射、孔范为都官尚书、施文庆为中书舍人,施文庆又随之推荐了沈客卿、阳惠朗、徐哲、暨慧景等人。

但这些人呢,都是清一色的士人,他们和东晋的世族一样,务虚、奢侈是他们的基本特点。最典型的就是江总,虽然身居宰辅之位,但却没有兴趣打理政治,而是常态化与都官尚书孔范、散骑常侍王瑳等文人陪后主举办各种以文学为主题的宴会。

而后主本人呢,也是极尽奢侈。至徳二年(584),陈叔宝于光昭殿之前建立了临春、结绮、望仙三座楼阁,至于内部装修,也是穷尽想象,以金玉、珠翠等奢侈品进行装饰,内部有宝床宝帐,用史家的话来说就是“近古所未有”。

当时,后主自己住在临春阁,张贵妃住在结绮阁,龚贵嫔和孔贵嫔住在望仙阁,三座阁楼之间有复道相连,后主可以非常丝滑的和后宫往来。另外,被后主所宠幸的还有王美人和李美人,张淑媛和薛淑媛,袁昭仪、何婕妤、江修容等人。

后主的“豪宅”内简直就是满园春色。

同时,后主还以袁大舍等有才华的宫人为女学士,进行文学创作。对于质量不错的诗赋就往往配乐让宫女演习歌唱,因此也就有了所谓的《玉树后庭花》。

由于张贵妃张丽华此人记忆力极好,又极度妖娆,所以后主也让其参与了政治,加剧了南陈政治的混乱。

张丽华加剧了南陈庙堂的混乱 图源/剧照

更夸张的是,这些人还爱说大话,比如孔范,自以为文武兼备,举朝莫及,他甚至对后主说了这样的大话:“外间诸将,起自行伍,匹夫敌耳。深见远虑,岂其所知。”

后主表示怀疑,于是就找施文庆确认,施文庆由于害怕孔范,就欺骗后主说人家是真的很厉害。

至于孔范等人为何敢如此放肆本质上还是迎合了后主打击军人的心理。如果放在陈霸先、陈蒨或者陈顼时代,士人是断不敢如此的。只能说,孔范等人摸透了后主的心思。

所以,后主就进一步夺取军人的权力,而将文人放到相关岗位。典型案例就是,夺了任忠的部曲,配备给了孔范和蔡征。

在后主对内部进行洗牌之后,南陈的军政岗位都换上了后主所信任的士人。而士人的表现又如上文所表述,一塌糊涂。所以,南陈的政治就加速混乱,宦官近习,内外连结,援引宗戚,纵横不法。

等于说,后主实行的是与文人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格局,使南陈政治一步步士人化,此举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南陈武力不举,军人在被侵犯了核心利益之后也对朝廷的忠诚度大减。

这也是为什么在隋军渡江之后陈军出现大量投降的情况的核心原因。

在后主以文代武对内部进行洗牌之后,南陈的军功政治已经解体,而军功政治解体的后果就是,南陈连单纯的防御都很难做到。

当然,后主之所以如此一个是因为他自身已经士族化,更重要的是,他无力驾驭军功派,只能将军人边缘化。也就是说,在皇权和南陈的命运之间,后主果断选择了皇权。

当然,南陈也不是没有明白人,至徳三年(585),时任秘书监右卫将军兼中书通事舍人的傅縡就曾经上书说:“陛下顷来,酒色过度,不虔郊庙大神,专媚淫昏之鬼,小人在侧,宦竖弄权...”

完了傅縡还警告后主说:“臣恐东南王气,自斯而尽。”

后主大怒,直接将其赐死。

祯明元年(587),吴兴的章华也劝谏后主说:“陛下即位,于今五年,不思先帝之艰难,不知天命之可畏。溺于嬖宠,惑于酒色。老陈宿将,弃之草莽,谄佞谗邪,升之朝廷。”

其中“老陈宿将,弃之草莽”之语就是在批评后主将军人边缘化,认为在隋军压境的危机下这就是典型的自杀行为:“今疆场日蹙,隋军压境。陛下如不改弦易张,臣见麋鹿复游于姑苏矣。”

后主大怒,直接将其斩杀。

至于陈叔宝为何敢如此其实还是对长江制水权的自信,由于陈霸先和陈蒨连续击败北齐和北周的入侵,所以后主天真的认为,长江天险完全可以将隋军挡在江北,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王气在此,齐兵三来,周师再来,无不催败,彼何为者邪!”

当时,都官尚书孔范也随之附和:“长江天堑,古以为限隔南北,今日虏军岂能飞渡邪!”

在这种极度自负的心态之下,隋军所造成的军事压力就完全被遮蔽,这就是后主为什么敢在隋军已经南征的情况下将长江水师调到京师庆贺元旦的原因。

因此,南陈当时的江防简直就是形同虚设,以致于贺若弼渡江时,陈人竟然不知道,韩擒虎渡采石时,守将也醉得是一塌糊涂。

后主呢,在588年十二月的时候还干了一件事,将时任湘州刺史的晋熙王陈叔文征还入朝,而以施文庆为都督湘州刺史。将文人政治延伸到了地方。

陈叔宝对宗室的忌惮由此而可见。而这一切都加速了南陈的灭亡。

陈叔宝本质还是不自信 图源/剧照

行文至此,笔者想起了一句话:“国必自侮,然后敌国始得而辱之。”

总之,南陈的灭亡表面上看是后主的胡作导致的,但本质还是放弃了军功政治将南陈军政士人化,因而导致了南陈的速亡。

归根结底,还是文化原因。

而当时的北朝就不一样了。北朝由于是为胡人所进化,所以其基因中本就有淳朴、务实这些特质,为什么北魏道武帝拓跋珪动不动就杀了那些生活奢侈、衣着华丽的人,其实就是这种特质的具体表现。

开皇四年(584)九月,隋文帝也准备对隋朝官员行文华丽一事进行整治,当时,治书侍御史李谔是深表赞同,表示:“士大夫矜伐干进,无复廉耻,乞明加罪黜,以惩风轨。”

可见,关陇贵族是不认同江南的士族文化的,认为其会直接影响北方精英的生活作风,进而影响政治效率和军队战斗力。

最终,隋文帝将泗州刺史司马幼之作为典型,以文表华丽为由将其交给有司治罪。就是为了避免隋朝庙堂也士族化、奢侈化。

也就是说,北朝之所以能够兼并南朝,除了经济和军事优势之外,最重要的还有两点:

有一个持续而稳定的强大、高效的军功集团;拒绝士族化。

本质来说,关陇集团之所以始终能保持强悍的战斗力就是因为其在文化上做好了防守,没让江南的士族文化侵入。这才是隋朝能够兼并南陈再造大一统的核心原因。

说白了,军事竞争的背后永远是文化的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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