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和喜鹊》是部编版一年级下册的一篇课文。
其实这篇课文对于儿童来说,理解起来相当的困难,因为这篇课文是一种写意的存在,没有具体而生动的形象,完全是作者在那里一手包办地叙述一个自然现象。
这个童话本身更没有强烈的故事性,对于儿童的感知来说,更是带着一种先天的排斥的拒绝。
就如安徒生童话一样,其实这位童话大师作品蔚为大观,但容易让孩童产生浓烈兴趣的,却是早期按照民间传说写成的“打火匣”、“大小斯特劳斯”这些作品,后期的安徒生的童话作品,更多地带有一种明显的写意化倾向,没有曲折而离奇的故事波折,角色形象也被淡化,所以,安徒生这一部分童话,在孩子们的心目中,并没有留下什么印象。
而现在教材里的童话,越来越有一种倾向,排斥了强烈的故事性与明晰的主题表达,而是用一种抽象的意念,来写意地展现一种童话主题。
这也反映出目前教材里的课文,与时俱进地接受了改革开放之后的新涌现的童话特质,而这部分童话,与之前的意念表达明显归属黑白二元对立的模式,产生了泾渭分明的落差。
《树和喜鹊》这种童话的出现,正可以看成是八十年代童话创作的一种社会氛围与迹象的深淀与显影。
我们可以看一下《树和喜鹊》的出处在哪里。
《树和喜鹊》的首发刊物,是1989年第3期的《幼儿画报》。
而令人啧啧称奇的是,就在这一期刊物上,卷首的一篇儿童散文《四个太阳》,也被选入目前的一年级下册的语文教材。
这样,1989年第3期的《幼儿画报》上有两篇文章,分别被现在的教材收纳,而且放在同一个学期的教材中。
这种巨大的遴选比例,可以说在教材的选文幕墙上是相当罕见的。
由这里也可以见到一份针对学龄前儿童的刊物《幼儿画报》,在小学语文教材范文选取时的重要地位。
我们看看《树和喜鹊》在《幼儿画报》上出现的位置。
《树和喜鹊》在刊物上排在末尾
可以看出,《树和喜鹊》在《幼儿画报》中完全是一个难以引人瞩目的豆腐块,如果不是稍作留心,根本无法发现这篇课文的存在。
《幼儿画报》比较引人注目的作品,是那些以连环画形式出现的绘图品类,因为这些故事图文并茂,内容曲折,画面耀眼,形象夺目,而《树和喜鹊》出现在《幼儿画报》的一个偏僻的角落,放置在版面的不起眼处,可以说,毫无夺人眼球的基质与要素。
但《树和喜鹊》却从杂志上的一个无人问津的偏僻角落,被隆重接纳至语文教材,万人诵读,千人探讨,百年流传,享受到一篇反复爬梳、日夕关注的蒙学经典的待遇,其强烈的反差,足可以令人叹为观止。
出现这样的结果,是教材的选文体例的一种趋势作用的后延效应。
现在的教材,热衷于宏大的、抽象的、意念化的语境类的课文的选取,像过去的《小猫钓鱼》这类一文一事的故事性课文,被逐渐收缩比例,而一些意念化的童话作品,开始大举进军课本,占据教材。
如《树和喜鹊》及选自《幼儿画报》同一期上的《四个太阳》都属于这一类课文,这类课文的好处,就是用极简的文字,能够反映一种社会现象,浓缩自然规律,这也是这一类课文为什么大行其道的原因。
教材显然不想纠缠于一城一地的具体叙事,而是力图给予学生们一种高度抽象、浓缩了的意念化教本,像一年级教材里的《金木水火土》这篇来自于传统蒙学的高度概括化的文本,在课本里以显要的位置,突出地亮相,可以说是代表性地反映出教材选文的一种总体倾向与趣味。
我们注意一下民国时期的教材里,可以说非常重视“具象的体验”,几乎很少有抽象的意念存在。
比如,叶圣陶主编的《开明国语课本》第一课,就是密切关联小朋友日常生活的“早上起来”这样的现实情境,让儿童能够通过对现实生活空间的指认,而获取汉语符号的内涵的记忆巩固。
而这样的来源于儿童生活现实的课文编排体例,在现行教材里正有意作出了压缩。
目前教材的编写意图,个人忖度,也是尽力想让这个信息爆炸时代的巨量资讯,能够以一种快捷的、密集的、提练过的课文文本,速成地进入学生的记忆空间、思维定势之中,因为成人面对的文化环境,都是抽象了的、意念化的、符码式的日常应用。
这也是《树和喜鹊》这样概括性的童话作品,能够进入课文并引领类似风格的文章,在课本里如鱼得水、横冲直撞、独受青睐的原因。
《树和喜鹊》的作者金波还有多篇作品选入教材,如一年级《雨点儿》《阳光》,二年级的《沙滩上的童话》,可以说他受到教材青睐的作品,都属于这种意念化的概括性的童话类品种。
因为是抽象过的,所以,它没有什么明确的曲曲折折故事,直接的后果,就是难以用一句话,概括他的童话作品的情节是什么,但却由作者的思维之手,把现实的意念,灌输在文字之中,这构成了金波的作品的风格。
我们比较一下《树和喜鹊》原文与课文的文本,差别并不大,这是因为原文作为一篇抽象过的短小精悍的作品,已经呈现出一种闭环式的成熟状态,对其进行大刀阔斧的修改已经没有多大的空间与余地了。
课文中的修改的地方,只是增加了几个形容词,其目的,也是为了兑现小学语文教学中的识字授业的功用。
具体比对如下,课文修改部分,用括号注明。
原文:
从前,这里只有一棵树,树上只有一个鸟窝,鸟窝里只有一只喜鹊。
树很孤单,喜鹊也很孤单。
后来,这里种了好多好多树,每棵树上都有鸟窝,每个窝(课文里改成:鸟窝)里都有喜鹊。
树有了邻居,喜鹊也有了邻居。
每天,天亮了(课文改成:天一亮),喜鹊们叫几声(课文改成:叽叽喳喳叫几声),打着招呼一起飞走了(课文改成:飞出去了)。天黑了(课文改成:天一黑),又一起飞回窝里(课文改成:他们又叽叽喳喳地一起飞回窝里),安安静静地睡觉了。
树很快乐,喜鹊也很快乐。
《树和喜鹊》从原来刊物的边缘化、边角料、豆腐块的存在,成为教材里的重点解读的课文,可以窥见语文教材选文取向的嬗变轨迹与热衷情由。
课文是孤立的,但折射的教材隐秘,却能够解读出教材在意蕴上的新的用意与趋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