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礼娃是柳镇小学的一名公办老师。

他是柳镇下街人，五十多年前，他有份正式工作，又在家门口，这是很体面的。他是独子，与老母亲为伴，日子过得顺心。可是也有不顺心的事，当时，他已过了三十岁，一直说不下媳妇。这就怪了！论他的条件，在柳镇是很好的人家，工资虽低，但当时的钱值钱，只有两个人花销，对想嫁的姑娘来说，求之不得，可为什么不能在柳镇说个媳妇呢？这事说来也怪、也不怪。

牛礼娃是个怪人，一是他的长相怪，他虽只有三十岁出头，但伛偻着腰，是个背锅，一张三角脸上嵌着两只大大的眼睛，眼窝很深，有些猫头鹰的味道。柳镇人说他是薄命相，寿不永。他还有洁癖，不睡热炕，睡床，这在当时的农村少有。

学校的同事或镇上相熟的人到他家去，坐在床边与他说话，客人要走，屁股刚抬起来，他立马用手把床捊平，弄的别人很尴尬，从此再不到他家去了。镇上有些姑娘看他能挣工资，想嫁给他，可往往遭到大人的反对，就这样，婚事一年一年耽搁了，成了大龄青年。

一日，学校同事给他介绍了个杏树垭的姑娘，礼拜天他与同事去了杏树垭。出门时，牛礼娃买了点礼物，到了那户人家，一听是公办教师，姑娘很愿意。吃饭时，牛礼娃只吃了一碗，便放下了碗，说吃饱了。

姑娘的父母用怪怪的眼神对视了一下，跟马礼娃的同事悄悄说了几句话，又坐了一会儿，他俩便告辞出来了。牛礼娃问同事，人家愿意吗？同事摇了摇头，欲言又止。牛礼娃追着问，为啥不同意，同事吱唔了半天，回答他：人家嫌你没力成，怕姑娘嫁给你受罪。

牛礼娃说：我攒劲着呢，咋没力成？同事问他：今咋今天只吃了一碗饭？牛礼娃饭量正常，平常在家里一顿饭最少吃二碗，今天去相亲，怕吃多了人家嫌他是饭桶，笑话他，故意少吃了一碗，可万万没想到，姑娘的父母嫌他吃饭都不攒劲，那有力成照顾好自己的姑娘，因此不愿意。一桩婚事就这么黄了。

又过了一些日子，另外一个同事给牛礼娃介绍了一个庙滩的姑娘。放了寒假，牛礼娃跟同事去了庙滩。这次牛礼娃穿上了新衣服，出门前把头发梳得光光的，一个“大背头”显得人也更精神。

这次牛礼娃没客气，吃饭时呼噜呼噜咥了二大碗。人家的姑娘也愿意嫁到柳镇来，可父母不同意。牛礼娃的同事不死心，问姑娘的父母，到底为啥不同意？姑娘的父亲对牛礼娃的同事悄悄说：这个人不实诚，虚头巴脑的，大冬天光着个头，还梳得那么光，像过日子的人吗？这桩婚事又黄了。

哎！牛礼娃真是哭笑不得。

牛礼娃在学校教美术，画的不错，但不轻易给别人画，一是宣纸买不起，只能在道林纸上画，道林纸不洇墨，要画出层次相当吃力，只能一遍一遍涂。学校有个张家山的老师，与牛礼娃关系较好，牛礼娃给他画了一幅松鸡图，他挂在家里，村里人都说好。

这个老师有个邻居有次与他闲谝，问这幅画是谁画的，他想求一幅。这个老师犯难了，说这个事情不好办。晚上他躺在炕上胡思乱想，忽然想到这个邻居有个姑娘都28了，还没找下对象。

这咋回事呢？

在农村，28的姑娘还没嫁出去，是要遭人闲话的。其实，这家的姑娘长得十分漂亮，是村里的一朵花，多年来上门捉亲的人很多，姑娘心高气傲，一定要嫁一个自己中意的，就这样挑来拣去，把婚事给耽误了。想到这里，这个老师一拍脑门，打好了主意。

第二天返校前跑到这个邻居家，把牛礼娃的事情一五一十说给了他，鼓动他把姑娘嫁给牛礼娃。这个邻居一听，高兴得了不得，天天操心姑娘的婚事呢，这不是瞌睡碰着枕头吗！姑娘一听嫁的是镇上的公办老师，还没见人，就高兴地同意了。

这个老师回到学校，把好事说给了牛礼娃。牛礼娃一听，高兴得差点跳起来。他花了好几天的功夫，画了一幅牡丹花，与同事约好去了姑娘家。

不久，牛礼娃与姑娘结婚了。镇上人一看，牛礼娃竟然娶回来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不竟啧啧称奇！

牛礼娃五十几岁便去世了，留下了一个儿子。真应了人们说他“命薄”的谶语。

2024.11.29

作者：李子伟（甘肃天水民俗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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