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的哲学家边沁曾经设想过一种“圆形监狱“,也就是所谓的全景敞视式的监狱——监狱是一个环形建筑,中间是一个眺望塔,每个在囚室中的囚犯都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被眺望塔监视到。福柯曾说:“人”在圆形监狱里死去,隐匿的权力无孔不入。而奥威尔在《1984》中设想出来的无处不在的老大哥,更是把这种监狱式的监视扩散到了整个社会中。
去年的一部电影《饥饿站台》,则用想象力构筑了另一种监狱,与其说叫饥饿站台不如叫做饥饿监狱。影片故事并不是很复杂,风格也非常简单。在一个架空的时代里,有一座数百层的建筑,每一层里都有两个或是囚犯或是从社会招募来的人。
每一层只有相应的卫生设备,在吃饭的时候,会有一个平台带着一桌子丰盛的食物自上而下的降落,每个平台上的人只有在平台到达的时候才能吃,并且不能私自留下。这个看似简单的设定,就构筑了一个与监视式的监狱完全不同的地方,饥饿站台,是一个由食物,或者说对物质的欲望驱动的监狱。
如果两个人被分配在10层以上,他们是幸福的,每天平台精心准备的各种食物他们可以大肆消耗。如果在50层以上,他们也是可以生存的,毕竟还有残羹冷炙可以果腹不至于饿死。
但100层以下的世界,则完全是一个修罗场,两个人最终的选择要么是都被饿死,要么就是互相蚕食。不过好在的是,每隔一个月,平台就会重新分配层数,饥饿的人如果活下来,也有可能回到上层。
从这些设定来看,这部影片实际上带有强烈的社会实践的寓言色彩。
食物,相当于自然的资源,自上而下代表着分配的不平等。
吃的越好的层,两个人越能和平相处,在饥饿和生存欲望的驱使下,人可能会自相残杀。
每个人被允许带一样东西进去,有人带着武器,有人带着宠物,男主却带着书。这是人的选择,也是人认为什么是对自己更重要的表现。
男主在吃饱的时候会去看书,一旦饥饿来袭,思绪就完全无法在书本上集中。也就是一切的思考都是要以生存条件为基础的,饥饿只会让人疯狂,不会让人思考。
如果平台上的人每天按照所需,克制的分配食物,所有人都会吃到东西,也就不会有人饿死或互相残杀。
越下层的人会越渴望这种平等,而上层的人则只是想着挥霍。
在想到要平等分配,并要求下层照做的时候,男主用了个办法,说你们不照做我每天就会在食物里拉屎,于是下层就听话了。室友问能不能要求上层的时候,男主说不能,因为我没办法朝上拉屎。所以很多时候,威胁比讲道理更有用。
开始男主是个极有道德感的理性人,克制自己的欲望,希望通过规诫自己的行动活下去,不过后来他逐渐变成了行动派,行动远比思想更有力。
这些寓言式的表象背后,实际上影片探讨了人性、政治和宗教三者的互动和本质。人性中,欲望是优先的,思考是其次的,行动是有力的,道德是最后被提及的。政治上,人是分层的,没有平等的,不同层之间是无法沟通的,虽然可能会有更平等,对整个社会更优的方法,但如果没有强有力的暴力手段是无法强迫更多人协同的。
在人性和政治之外,影片隐藏着一种宗教的视角,宗教在历史上实际上是一种下层人聚集在一起,用思想反抗上层人的工具。虽然思想弱于行动,但信念到达信仰的层面时,会爆发出无限的力量,在面对一切黑暗的时候,只有信仰才能让人看到最后的光。
当然如果不希望对这部电影有过分的政治解读的话,还可换个角度来看。每个人都是一座监狱,把身体比喻成灵魂监狱的做法在思想史中曾反复出现。
我们内心也有一个多层的监狱,我们用精神的力量自上而下的滋养着监狱里的居民。这些居民,就就像是允许被带进监狱的一件物品一样,代表着我们不同的欲望。
就好像马斯洛曾经把需求分级,在成长过程中,我们逐渐把自己的欲求分级,越上层的似乎对我们就更重要,我们的生命力就越多的去满足它们。而越下层的,就越少获得满足,甚至需要杀死一个欲望去满足另一个。
在不自觉地情况下,我们构筑起这个内心的牢笼,日复一日的滋养着那个固定的欲望结构,最终形成了看似相同的人的不同的内心特点。对欲望排序的不同和满足程度的不同,是每个人最大的差异,也可能是唯一的差异。
社会是人类的构建物,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也许可以说,社会同心理是同构的,心理的欲望分层,在社会上表现出来的就是阶级,对欲望的满足就是不同阶级之间的争斗,而内心的解放和平和,就是社会结构的变更和分配方式的革命。
我们看世界,有两种方式,向外可以通过千变万化的现象看到整个世界,向内可以通过千丝万缕的思绪看到整个自己,看到世界之后也会回到自己,看到自己之后,也能看清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