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0块?他就好意思随600块?” 老林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出来,压得低低的,但却透着不易言喻的火气。
我愣了一下,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看了看,皱着眉问:“啥意思?谁随的600?”
“还能有谁?老郑!”老林一拍桌子,电话那头传来啪的一声闷响,“我儿子婚礼,一桌饭钱都不够,他这不是打我脸吗?”
老林的人我了解,平日里待人讲究个仗义,可一碰到钱的事儿,总是要较真。尤其是这次,他儿子结婚,一个月前就在战友群里招呼着:“哥几个必须都到位,咱这情谊,生死难忘!” 当时说得慷慨激昂,群里的大家也都满口答应。
可婚礼当天,老郑终究来了。他从南方向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绿皮火车赶过来,穿着满是寒气的单薄衣服,背着一个旧布包,站在酒店门口。
见到他的时候,我们几个战友都特别高兴,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了。可老林的脸色,从老郑一进门就不太对劲。
后来我们才知道,老郑随的礼金是600块。
被误解的“薄礼”事情传开之后,老林的老婆在餐桌上翻冷嘲热讽:“哎哟,600?还不够一顿饭钱呢!” 老林听见了,脸当即沉了下去。整场婚礼,他连老郑都没正眼看一眼,敬酒时也只是敷衍碰了一下杯,转身就走。
婚礼结束的晚上,我们几个战友坐在一起喝酒,老林越喝越火,忍不住骂道:“我真是看错人了!当年我为了帮他,路费都是我垫的,退役以后他找不到工作,也是我托人给他安排的!现在我儿子大喜的日子,他就拿600块糊弄我?!”
我长叹了口气,说:“老林,老郑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这600块,可能是他咬着牙才拿出来的。”
“咬牙?他咬牙就值600?”老林一拍桌子,怒火中烧,“光一桌饭钱都要好几千,他这是翻旧账拿我当回事吗?”
旁边一个战友也皱起眉说:“老林,你们办婚礼到底是为了收礼金,还是为了人到?情谊没了,就图点钱?”
老林闻言,脸更黑了。他把手机掏出来,当场就退出了婚礼群:“行了!别说了!以后这种没良心的战友,我不稀罕!”
那一枚发黑的军功章第二天,老郑一个人默默地收拾行李,准备赶火车回去。我们几个战友看不下去,都去送他。
临走前,老郑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我:“这个,你帮我转交给老林吧。”
打开一看,是一枚发黑的旧军功章,旁边还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当年多亏了你,我才能活着回来。这次真对不住,没能多随礼。等我有能力了,一定补上。”
我拿着这枚军功章,心里一阵酸涩。
老郑走了之后,我把东西交给了老林。他看着军功章,怔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把它放进了抽屉里。
情谊,不在金钱谁也没想到,一个月后,老林忽然给我打了电话,说:“老郑住院了,听说是肝病晚期,医生说没多少日子了。”
我听得心里一紧,急问:“那怎么办?他家里能拿出钱治病吗?”
老林沉默了会儿,说:“我已经转了两万块给他,让他赶紧住院。你说,我是不是太晚了?”
电话那头,他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愧疚。我心里五味杂陈,却也只能安慰:“至少,你还帮上了忙。”
后来,我们几个战友凑了些钱,一起去了老郑家。他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插着针管,但看到我们时还是笑了:“谢谢你们啊,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老林。”
老林眼圈红了,走上前紧握住他的手:“别说这些,咱们是兄弟,还记得当年挖战壕那事儿吗?你那时候还说要请我喝酒,结果醉得可是你!”
老郑虚弱地笑了笑:“这酒,我下辈子还你。”
那天,我们在他家坐了很久,却没人再提600块的事儿。
落幕的兄弟情后来,老郑还是走了。临走前,他留下了一句话:“这辈子能有你们这些兄弟,我值了。”
老林特意去了趟老郑家,把那枚军功章还给了他的儿子:“这东西,是你爸用命换来的,好好留着。”
回来的路上,老林一路没说话。我看着他,刚想开口,他却忽然感慨了一句:“其实啊,战友情,不是用钱算的,600也好,6万也罢,关键是那份心意在不在。这一辈子,有几个真心的兄弟?”
说完,他闭上眼靠在座椅上,像是睡着了。
窗外,阳光洒满了整个山路,远处的青山连绵起伏,安静又温暖。我的心里,却涌起了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一些情谊,真的不能用钱衡量。它藏在那枚发黑的军功章里,也藏在老林眼角的那滴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