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冀美版《西游记》连环画（十一）

有哪些名家大咖参与了河北老版《西游记》连环画的创作？（之七）

请随钱笑呆一起领略《女儿国》的旖旎风情

钱笑呆绘白骨精及其化身形象

提起钱笑呆，喜欢连环画的朋友首先会想到他和赵宏本先生合作绘制的经典传世之作《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其生动形象的人物造型、美轮美奂的瑰奇景观、波谲云诡仙魔氛围都深植人心，备受称誉。然而，一件艺术精品的诞生不是凭空飞来、一蹴而就的，它必然是在前期创作实践的基础之上完善、升华而成的，这个铺垫就是此前他为河北人民美术出版社创作的《西游记》连环画《女儿国》。

著名连环画家 钱笑呆 （1912—1965）

钱笑呆（1911年-1965年），原名钱爱荃，祖籍江西，出生于江苏阜宁县，著名连环画画家，曾任上海新华美术出版社、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连环画创作员。

钱笑呆自幼随父亲钱毓良学习国画人物和山水，7岁时就替人画肖像，有“七龄童”之称。可惜父亲早亡，未能深造，便辍学在家，以画像谋生。上世纪30年代初，因闹灾荒，16岁的钱笑呆随母亲离家逃难到了上海。为了糊口谋生，一个偶然的机会经人介绍开始画连环画。谁知这原初的权宜之计竟欲罢不能，成了终身职业，并和一批同道把连环画这种市井小书引入了艺术殿堂。

钱笑呆早期连环画作品《同胞恨》

钱笑呆的连环画偏重文戏方面，以描绘古装仕女题材见长。他笔下的仕女，无论是小家碧玉，还是大家闺秀、巾帼英雄，都描绘得细腻精巧，体态轻盈纤丽，或含情脉脉，或娇羞百态，或天真烂漫，或英姿飒爽，画面始终给人以美的感受，极受女性读者尤其是家庭妇女的欢迎，在当时连环画界独树一帜，自成一家，在40年代被誉为上海连环画“四大名旦”之一。

钱笑呆绘画的《梁山伯与祝英台》

钱笑呆的艺术成就主要来自三个方面：(一)生活的积累。钱笑呆很注重亲身的经历和感受，他七岁就随父亲奔走乡里，给人画像，“七龄童”之称闻名遐迩。稍大一些他为人作行乐图，口袋里总是装着写生本子，乡村小事，百业众生,走到哪里画到哪里，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上世纪60年代。他画《珍珠姑娘》时，由于要塑造水族形象，就叫学生曹增潮去街市买来河蚌、乌龟和螃蟹用于写生，反复琢磨描画,因而书中的虾兵蟹将、乌龟宰相都形态生动，呼之欲出。

孙悟空睁开火眼金睛，识得这女子是尸魔变化，抡棒就打

为创作《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他与赵宏本同去浙江山区“游山玩水”， 体验生活，寻找奇山异水、怪石花木，有目的地搜集所需要的形象、构图环境等，为故事的背景创作积累了大量素材，做了充分的准备工作。（二）文化的积累。钱笑呆的文字功底很深，他善诗赋,通音律,读书涉猎甚广。年轻时常常天刚亮就拿着书到离家不远的黄家坟场去看书，直到太阳升高才带着一身露水回家。他把一部《纲鉴易知录》通读得烂熟于胸。儿子读唐诗时，如有错处，钱笑呆会立即指出。儿子故意找冷僻的唐诗让父亲来背，钱笑呆不假思索一字不误地背出来。钱笑呆的诗词也写得极好，可惜在“文革”中被抄没了。他的书法出自郑字(板桥),以隶意运笔，拙中见雅，古朴潇洒，自成一格。

钱笑呆《穆桂英》上下集

（三）学习研究的精神。钱笑呆的书案上通常都放着水浒叶子、任渭长的插图集、石刻版的《郑板桥手书集》等，还有刘继卣、王弘力、贺有直的作品。钱笑呆的创作态度一贯严谨，从不马虎。他广泛吸收名家之长，从不故弄玄虚，搞些怪诞荒唐的东西。他常说:“连环画是给最普通的老百姓看的，那些怪模怪样的东西，谁肯花钱来买？”经过长期实践和探索，到20世纪50年代后期，他的风格逐渐成熟，艺术创作也走向了顶峰。

钱笑呆连环画作品

在众多的连环画大家中，钱笑呆是称得上线描大家的。他的作品绝大部分是单线白描，其简练流畅的线条，出色的造型艺术、令连环画爱好者深为叹服。钱笑呆笔下的人物个个生动，呼之欲出。又讲究画面美观，风格统一，且构图上、透视上也有变化，仰视、俯视的画面都有，有时还有人物特写。创作中更是一丝不苟，笔笔精到。尤其1961—1962年在与赵宏本合作绘画《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期间，钱笑呆负责精稿的勾描，在人物造型、构图形式、绘画手法、艺术水平等方面都上升到全新的高度，其精心设计塑造的白骨精、猪八戒等艺术形象，让人耳目一新，成为时代艺术的巅峰之作。

钱笑呆绘制的白骨精、猪八戒等形象

1965年7月21日，钱老因突发脑溢血不幸英年早逝, 享年仅53岁。从民国时期到上世纪60年代中期，他从艺30多年间留下了多达300余部连环画作品，可以说在数量上无人超越，堪称高产实力派连环画家第一人。其代表作有《青楼泪》、《红楼梦》、《洛阳桥》、《孤女春秋》、《清宫秘史》、《泣残花》、《珍珠姑娘》、《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等。他根据戏曲故事创作的连环画代表作还有京剧《红鬃烈马》、《宇宙锋》、《荀灌娘》、《秦香莲》、《打面缸》、越剧和锡剧《双珠凤》等。

钱笑呆绘“三国”分册《吉平下毒》

《女儿国》是钱笑呆带着他的学生曹增潮一起绘画的，讲的是唐僧师徒途经西梁女国，先是误喝子母河水而怀胎，孙悟空和沙僧智取落胎泉水，解了胎气；女王看上圣僧，强要招亲让位，孙悟空定计假意应亲，诓女王送出城去，不料却被蝎子精劫走唐僧，挟逼成婚，孙悟空等战不过女妖，只好请人除了妖精，才得脱难西行。故事新、奇、险、趣，一波三折，波澜叠生，引人入胜。系由陈平夫编文，1961年9月河北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60开本，106幅图，首印53.5千册，发行定价0.22元。

悟空、八戒大战毒敌山蝎子精

在这册书中，钱先生运用单线白描技法，以简练流畅、圆润挺秀的线条精工勾勒出西梁女国迥异中土的异域风情和秀美旖旎的山川风光，带我们一起领略尖塔高耸、穹隆覆顶、尖形拱门和花窗玻璃的哥特式与拜占庭式结合的大教堂、女司百业、热闹繁华的街市、富丽堂皇的西域皇城和宫殿、与唐朝风格迥异的朝臣服色和番邦礼俗等奇风异俗，广开眼界。

西梁女国的异域风情

钱先生的造型艺术十分出色，刚劲而柔婉的白描把人物线条勾勒得细腻流畅、疏密有致，人物位置、画面结构、动静协调应衬有序，无论中景还是近景，都能将不同人物的神态表情、个性特征生动而传神地表现出来，个个栩栩如生，呼之欲出，而且构图上、透视上极富变化，远景、近景、仰视、俯视、局部特写应有尽有，观之新奇叠现，兴味盎然。

美丽高贵的女儿国王

书中塑造最为成功的当为两位女性：女国国王和蝎子精。尤其对女王是极为用心的，她容貌美丽，柳眉凤目，悬鼻樱口，脸庞圆润无暇，表情温婉体贴，一派典型的贤德淑慧、人见人爱的标准美女形象；身份高贵，一身番邦王者袍服，满身宝饰，珠光宝气，环佩铿锵，王冠镶钻攒宝，冠顶翠羽招摇，既凤仪万端，又凛然不可冲犯；特别是她感情炽热，对爱情主动追求，大胆表白，既坚执不舍，又小鸟依人，这些都是儒教驯化下的中原女子不能做、不敢想举止，在女王身上体现得却淋漓尽致，不由不让天下男人心旌摇动，惘然神往。

狠辣彪悍的蝎子精

而毒敌山的蝎子精则是与之截然相反的恶女毒妇形象，她眉心紧皱，显示出性情暴躁，眼角煞气，透露出心狠手辣，而且行事彪悍，出手狠辣，虽然装束起来也显得英姿飒爽，但头上一条蝎子尾巴的饰品凸显了妖精的本性。这个形象也给人印象颇深，很受称赞，不啻于后来创作的白骨精。

瘦小枯干的孙行者大战如意金仙

孙悟空的造型也与其他画家有很大差别，面相显得苍老，身材瘦小枯干，与之后创作的《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中的形象差距很大。因而显得不太成熟，并不出彩。但猪八戒却较流行的长吻拱天的野猪样子有了很大改观，圆脑肥头，短吻大耳，敞怀袒乳，肚鼓溜圆，粗夯之外还有了几分滑稽的喜感，可以看到后期创作的二师兄的雏形。老太师塑造的也比较成功，年迈苍苍，一脸慈爱，对女王母爱谆谆，既忠诚又宽厚，很像一位悉心关怀的老嬷嬷，让人心生亲近。

嗜吃贪喝的二师兄喝了子母河的水

钱先生非常讲究画面美的观感，创作时一丝不苟，笔笔精到。比如女王签批通关文牒时采用了近景人物特写，女王含情脉脉地注视唐僧，那种由衷的爱恋和幸福感溢于言表，惟妙惟肖。

女王含情脉脉注视圣僧

再如蝎子精掳走唐僧，斗篷招展，衣带飘摇，那种从天而降，云起风动，猝不及防的感觉动感十足，如亲临其境。

妖精从天而降 猝不及防

而猪八戒色迷心窍，对女王的美貌馋涎欲滴，眼睛直勾勾盯着离不开，合不上的嘴巴涎水滴答，刻画生动入骨，令人忍俊不禁。

猪八戒对女王美色馋涎欲滴

他笔下的云纹十分有特色，线条流畅，云头翻卷，如腾跃的波浪，似盛开的花朵，装饰味很浓。云腾雾卷，加上衣纹流动、风带招摇，烘托出人物飞腾的动态，具有极强的感染力。此外，在女儿国民异邦民族服饰、礼节方式，国王、朝臣的礼服以及鬓边饰花，帽垂双穗等突出女性特征装饰等诸多细节也十分考究严谨，令连环画爱好者深为叹服。

孙行者腾云驾雾来到解阳山求取落胎泉水

跟当时的大多数连环画艺术家们一样，钱笑呆也具有深厚的山水画功底，在连环画创作中苦心经营构图，以简洁飘逸的笔墨把故事内容融入到一幅幅或优雅美妙，或奇险峥嵘，或市井人家，或诡谲妖异的风景画中，他以兼工带写的高超画技，运笔熟练，落笔精准，意到笔到，得心应手，山石皴法古风浓郁，画面含蓄情景相生，气韵生动，意境深远。

师徒四人来到子母河畔

即如书中第一图唐僧师徒一出场，眼前河水清澈，波纹涟漪，苇蓼繁茂；远方山峦逶迤，聚散起伏，草木葱茏；河畔一株古柳把高大的躯干探向河中，长长的枝条纷纭披拂，叶尖几乎垂到水面逗弄清波，欢快的鸟雀在枝叶间穿梭鸣啭，好一幅明丽怡人的良辰美景。而树干和枝条的造型恰如一个椭圆的拱门，唐僧师徒恰在其中，真是人在景中，构成一幅《西游记》中难得的轻松悠闲的画面。

斗罢艰险又出发.

而最后一图则巉岩绝壁之上古松盘曲，千岩万壑一直迭延到远方，唐僧师徒告别被救女子踏上险峻的崖畔曲径，再上征途，既显示了战胜妖魔的喜悦心情，又预示着前途即将面临的新的艰险磨难，意境深远。

毒敌山景色也妖气森森

钱先生尤其善于在造景中借物象寓休咎，以景物渲染烘托气氛，造成心理暗示，如平常景物，往往花红柳绿，鸟语花香，风光秀雅，心境恬静；如环境艰险，则高崖危壑，云雾缭绕，古木丛林，藤葛缠绕，望之生畏；一旦妖物出没，必然怪石奇诡，古木崚嶒，枯枝败叶，了无生气，树疤断面如同鬼怪骷髅，狰狞可怖；虬枝盘曲，如精怪张牙舞爪，大有隐暗窥伺之阴森，扑面攫取之恐怖，心理暗示力极其强烈。这一做法在后来的《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创作中得到了很好的传承和发扬。

胡若佛绘制的《女儿国》封面

《女儿国》的封面是由胡若佛绘画、设计的，选用了内页最热闹的情节，唐僧与女王同乘一乘龙辇，唐僧扭转身躯尽可能地往一边挤靠，想摆脱女王的纠缠，神情着急、害怕而又十分尴尬；而女王则小鸟依人地把整个上身偎依在唐僧身上，脸上透露出无限的幸福和满足；孙悟空挡在车驾前伸手讨要关文，显得成竹在胸，气定神闲；而猪八戒则死性不改，色眯眯的眼睛直盯着女王艳羡不已，肯定又想入非非了。一幅简单的图画却蕴含了十分丰富的信息量，抓住了整部书的故事精髓，彰显出胡若佛先生的艺术把握和精湛的绘画表现能力，不愧艺术大师的称誉。画面装帧沿用了成熟的封面构图模板，上下边缘用褐色边包框，上窄细，下宽厚，在下边框中用草绿色隶书书写书名，其中“儿”字用了繁体，“国”字却用简体，字下标注汉语拼音。

钱笑呆和苏星合作绘制的《高老庄》连环画

除了《女儿国》和《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外，钱笑呆和另一连环画家苏星还合作绘制过一册《高老庄》，按推测完成时间可能在1960年代，绘画风格与《女儿国》和《孙悟空三打白骨精》都有承继关系，但绘画水平略显粗糙。该画稿完成后因为未知原因当时没有出版，一直到2001年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精品百种系列”连环画时被选入出版，才得以与世人见面。

（撰稿：豆国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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