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家庭里神秘消失的男人们

大步走路 2025-03-17 13:43:26

以前总看到说女性离家出走,包括《玩偶之家》的娜拉,《伤逝》里的子君。

人们都在问,娜拉出走以后怎么样了?

有人说,娜拉独立了,成功了;也有人说娜拉失败了,堕落了。

鲁迅笔下的子君,在无望的婚姻里消磨掉了爱情,选择了回归旧家,却也终究没能回去。

可现代社会,更多从家庭里消失的是男人。

男人们从家庭里消失以后,去了哪里呢?

以下是本人近来慢慢搜集到的答案,或许有一定的代表性。

春如旧,人空瘦

在《底线》里,法官几乎个个都是工作狂,就连善解人意,以“方婶儿”“方大姐”等外号、以善解人意的立案庭庭长出名的方远,也难得参加一次女儿的家长会。

不过,今天先不说法官,先说一个离婚案。

桦符木业的董事长符祥先前摊上过一起职场性骚扰指控,后来以对方撤诉收场,此案是新入额的小周法官周亦安调解的。因此,后来符祥的离婚案顺理成章被分到了周亦安手上。

周亦安本着劝和不全离的调解原则,与双方背靠背调解,虽然双方的表述各有各的理,但他坚信,这对夫妻经历过艰难岁月,也经历过大风大浪,彼此还有真感情,不至于走到分道扬镳,两人之间的隔阂大概是缺乏沟通所致。

可符祥自从与法官见过一次面后,就再也没有露过面,只一味让秘书告知法官及法官助理,他很忙,没空面谈,也没空接电话,但他不想离婚,对妻子还有感情,希望可以挽回。

周亦安看得出吴华对符祥并非无情,或是移情别恋,她是不满符祥始终将她排除在他们当初一起创办的公司之外,希望可以获得一些转圜。只不过,她的所有期许在谈判的过程中日益磨损,日益失望。

小周法官的出发点是好的,调解的方法也完全没有问题,只是他不知道符祥不仅躲着法官,同样也躲着自己的妻子。工作忙、没空,也是他常常搪塞妻子的话术。实际上,他在自己的家庭里早就已经消失了。

平时为了工作方便,他住在公司附近的公寓里,只有周末才回家。而我猜,他周末回家主要是为了见同样周末回家的女儿,并不是见妻子。妻子对他只是个摆设、光环,是个装饰品、吉祥物。

小周法官要是见过符祥家里吃晚饭的情形,就知道吴华为什么坚持要离婚。

符祥往往都是拎着公文包、打着电话进家门。等女儿俏俏下楼,他才会坐到餐桌旁。他坐在女儿对面,对女儿嘘寒问暖,又是盛汤,又是夹菜,劝女儿多吃点,还说,学校的伙食肯定没家里好。

女儿则是爱搭不理,手机不离手,看也不看就搪塞爸爸,我减肥呢。

爸爸力劝,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啊。

妈妈叹气。

符祥开启唠嗑模式,跟爸爸说说,学校的生活还习惯吗?

女儿头也不抬,嗯。

符祥再接再厉,跟同学相处得怎么样?

女儿,嗯。

符祥给女儿夹菜,有没有同学欺负你啊?

女儿,嗯~

符祥追问,啊?

女儿总算抬头不耐烦地说,哎,没有,烦不烦呀问这些。

吴华看不下去,插嘴说道,俏俏,你这怎么跟爸爸说话呢?

符祥护崽,没事,是我多嘴了。

吴华教训女儿,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吃饭的时候不能玩手机,赶紧放下。

俏俏总算把手机放在旁边,这时保姆正好端来一个新的菜。符祥从吴华正在挪的盘子里夹起第一筷子菜给女儿,又问,俏俏,零花钱够用吗?

俏俏第一次把目光落在爸爸身上,不够。学校的饭太难吃了,出去吃又特别贵。

吴华转头问女儿,我上周不是刚把这个月的零花钱给过你吗?这么快就花完了?

符祥嚼着嘴里的饭,拿起了手边的手机。

女儿跟妈妈针锋相对,那你不也是每天出去不是逛街就是美容什么的,还说我乱花钱。

吴华隐忍不语。

符祥冷笑,看着妻子不说话。紧接着,俏俏的手机就响了。

俏俏收到了爸爸微信转账五千元,谢谢老爸,老爸最好了。

目标达成,俏俏开溜,我吃完了,你们慢慢吃。

俏俏上楼以后,方才话很密的符祥不再开口。

吴华说道,你不能老这么惯着她。

符祥扒拉饭,嗯。

吴华关切地询问,怎么样,最近新谈的那个项目还顺利吗?

符祥大口吃饭,嗯。

吴华忍不住又问,公司这一切都还好吧?

符祥连连点头,嗯,好。

吴华忍不下去,放下手里的筷子摊牌,哎,你能不能别再敷衍我了?你说好歹这个公司当初是咱俩一起创建的,我现在关心一下不行吗?

符祥端起汤碗,一口喝掉,不耐烦地说,没必要,你的任务啊就是把女儿照顾好。

随后他就点了下头,拿了一张餐巾纸离开了餐桌,留下妻子吴华一个人对着偌大的餐桌,偌大的餐厅,空空荡荡,冰冷无情。

若是小周法官知道吴华每天,哦,不,每周、每年都过的是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会不会不遗余力地为符祥调解,希望他们可以破镜重圆。

符祥看起来并没有完全从家庭里消失,也没有出轨,可他早已在多年前就把自己异化为公司的一部分,家庭早已不是他的归宿,公司才是。

对于妻子而言,家庭的温暖、夫妻的配合根本不存在,只有泾渭分明、各自为战,这还是夫妻吗?还是最初打算相依相伴、共同战斗的伴侣吗?

也许有些人认为没必要,吴华做好自己的富太太,每天花花钱打发时间不就行了吗?她这是放着好日子不过,瞎折腾。可总有些人有着更多、更丰富的追求,绝非衣食无忧就够了。

支持吴华选择独立自我的生活,而不是做家庭中被忽视的富太太。

桃花落,闲池阁

《入殓师》是一部非常感人的电影,讲了误打误撞成为一名入殓师的原乐团大提琴手的故事。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段落,讲的是儿子与离家出走几十年的父亲的和解。

大悟一直有个心结,在他年少时,父亲离开了家,离开了母亲和他,从此杳无音讯,再也没有回来。

他对父亲的记忆,一直都只有大提琴曲,以及父亲当年放在他掌心的鹅卵石。

他会在心烦意乱的夜晚,静静地在黑暗里用大提琴奏出父亲当年最爱听的乐曲,以此安神、静心,给自己力量。

当他跨越甫入行的狼狈不堪,渐渐成长为一名老练而专业的入殓师时,忽然传来消息,父亲亡故,他赶往消失多年的父亲独居的地方,去给父亲送行。

在人们的想象里,一个壮年男子抛妻弃子,大概率是有了外遇,悄无声息去往他乡组建新的家庭,享受新的生活。大悟更是认为父亲自私自利,不负责任,对母亲不公平。可他温柔善良的妻子耐心地劝说他,毕竟父子一场,终要亲自去道个别。大悟赶到父亲的住处才知道,一切全不是人们谣传的那样。

父亲离家以后一直在一间小民居独居,日子过得并不好,不仅住处十分寒酸、简陋,就连个人的日常生活都是一副老单身汉的做派,胡子拉碴、不修边幅。他的父亲属于孤独死,被人发现的时候尸体都已经僵硬了。

他几乎不跟周围的人们交流,没有人知道他来自哪里,更没有人知道他在别处有妻子和孩子,只知道这是一个在码头闷头干活的闷葫芦。

父亲几乎没有遗产,只留下小小的一个纸箱子和一个手提包。他就那么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活着,安安静静地死去,不给任何人添麻烦,也不跟任何人建立关系。

这个男人可能就是在某一天忽然发现,自己无法在家庭中继续支撑下去,也没有办法与每个人告别,就干脆那么不声不响地离开了家,成了人们口中的失踪人口。

已经对入殓师业务非常熟练的大悟,眼看着火葬场的人们就那么潦草地要将父亲抬入简陋的棺材里,愤怒地上前予以制止。

也许父亲这一生都是潦草而没有意义的,但作为儿子,他可以给他一场最隆重的告别仪式,给他的一生画上一个洁净而优雅的句点。

就在他慢慢软化父亲已经僵硬的手,轻轻掰开一个一个手指时,一个圆圆的白色鹅卵石从父亲手心里掉了出来。

原来,父亲从来没有忘记他。

也许他没能陪在他身边,没能伴着他长大成人,但他一直都是爱他的。母亲也一直爱着父亲,所以才会一直妥善保管父亲最爱的唱片。

有些人也许缺席了,但他的爱一直都在。他只是无法面对面将爱意传递给家人,只是默默地、安静地承受了一个人的孤独。

人生没有标准答案,爱有很多种,有时候选择离开,并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爱。

大悟帮父亲入殓,仿佛看见记忆中本已模糊的父亲的脸,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他终于懂得了父亲,原谅了父亲,也与自己的人生真正和解。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离家的男人里最莫名其妙的,大概要数霍桑笔下的威克菲尔德先生。

美国著名作家霍桑讲的这个故事,假托是当时旧报刊上的一则新闻,我们就把它当成一个新闻来看就好,因为这个故事还是有一定代表性的,这位威克菲尔德先生可谓是从家庭消失的男人的鼻祖。

他是位生活富足、家庭和谐幸福的普通已婚男人,和自己的家人住在伦敦。

就在某一天,他忽然决定假装自己外出旅行,实际上却在临街的一座宅子住了下来。本来,他想自我放逐一周,看看自己的家人和朋友会如何。可是没想到,一天接一天,这样的日子,他居然过了二十年。直到某一天他重新步入家门,就像从未离开一样,重新过起了与往常没什么两样的生活。

没有外遇,没有仇恨,没有猎奇,威克菲尔德先生就是在十月份的一个傍晚,带着一把伞和一个小旅行箱与妻子告别。

他声称自己要乘夜班马车去乡下,没有提具体的归期。

夫妻两人像往常一样吻别,妻子看到丈夫在门缝里微微一笑。或许,多年以后她回忆起来,会觉得这一笑意味深长,可在当时她只觉得一切都很正常,与以往没什么两样。

但是,一周时间过去了,威克菲尔德先生没有从乡下回来。

两周过去了,他依旧没有回来。

原本,他以为在自己走向临街住所的一路上,总有几双眼睛看见了他,并会把他的行踪告诉他的妻子。

可实际上,每个人在他人心中都没有他自以为的那么重要。没有人发现他去了哪里,没有认识他们夫妻的人多管闲事告诉他的妻子,他只是把自己安顿在他们家旁边那条街上的小公寓里。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他有几次甚至走到了自家门外,瞥一眼曾经的家园,习惯性走到家门前,几乎走入家门,可到最后他还是急匆匆地离开了。

还有几次,他在街上远远看到妻子走过来,吓得拔腿就跑。为了不被认出来,他对自己的外貌进行了完全相反的伪装。

他知道家在哪里,也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回家去,可究竟要把这实验做到什么程度,究竟什么时候他会回到家里?他自己也始终彷徨无计。

十年过去了,日渐瘦削的威克菲尔德先生与恬静的“寡妇”妻子在街头邂逅,他们的手甚至因为拥挤的人群而碰到了彼此。

妻子没有认出他,而威克菲尔德先生疯狂的心里怀念着妻子曾经的温情和家里温暖的壁炉。他告诉自己,我很快就会回去。

这句话,他跟自己说了二十年。

在第二十年的一天晚上,他像以往一样,朝着曾经的住所走去。

这是一个风雨交加的秋夜,他在居所附近停了下来,望着客厅窗户上映着的温暖火光,以及天花板上他太太变了形的影子。

一切都好似一幅漫画,太太的身影随着火苗蹿动,看起来很是快活。

一阵狂风刮过,一阵暴雨落下,威克菲尔德先生浑身湿透,直打哆嗦,刺骨的寒冷让他对家里的温暖起了无尽的怀念与向往。

他就这么叫开门,回到了家,谁也不懂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要是遇上威克菲尔德先生这样的调解对象,不知道小周法官会怎么调解呢?

会说,回来就好,还是一家人。

还是会说,从法律上讲,威克菲尔德先生已经宣告死亡,无权再回到从前的家里。

现实中真正像大悟的父亲或是威克菲尔德先生那样,离家出走再不露面,或是在二十年后重新露面的父亲,都是小概率的极端存在,但留给家人的伤心与痛苦却是时间无法磨灭的。家人可以选择理解,也可以选择不原谅。

至于符祥这样的父亲和丈夫,对于他们是怎么从家庭中消失的,也许美国作家、学者理查德·里弗斯的新书《掉队的男人》可以解释其中一部分原因。

性别平等是一条任重道远的路途,所有的不平等损害的都不只是其中一个群体,而是我们所有人,以及我们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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