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歌》救赎文学:丹凤楼

大步走路 2025-03-22 13:47:02

齐焱并非对眼前一切都无动于衷,而是他必须忍住本能的冲动,戴好淡漠温驯的面具,让仇子梁以为一切尽在掌握,才能在关键时刻给出致命一击。

实则,程若鱼的性命之忧,烟织承受的噬心之痛,他比谁都更为关切。

而且,烟织关于皇权与天道的提醒切中肯綮,醍醐灌顶。他是天子,无须阴谋,只要顺水推舟,顺应天道,便可获胜。

而这一切的结果,都要看他究竟是得道多助,还是失道寡助。

荒唐人事中盛世我

齐焱将箭簇在左車身上重重拔出,拿在手里细细把玩着。

他冷酷道,朕说过,你不能碰她。

上次在朝华宫,他的确说过。

仇子梁啧啧有声,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先前奄奄一息的义子,不屑道,怎么?你还有力气呢?

齐焱一改上次与仇子梁见面时的软弱可欺。

他目光炯炯,傲然道,当然。下一个是谁?

仇子梁问道,你以为你就能保护她?

他根本不把孱弱的陛下放在眼里,但他很快会发现自己错了。

齐焱定睛望着程若鱼,目光里闪烁着柔和的光辉。

他转头向仇子梁微笑着说,朕可以。义父教出来的好孩子,怎能让你失望呢?

不得不说,齐焱有时候真是阴阳大师。

仇子梁抬起眉毛,以示拭目以待。

齐焱猝不及防将方才甩到左車身上的箭簇,刺在了自己的胸口。

众人皆大惊,仇子梁没想到齐焱会伤自己,一时张口结舌,不敢再刺激他。

齐焱紧紧握住手里的锐器,威胁道,朕,不仅能杀了自己,还能令长安大乱。义父,你信不信啊?藩镇正愁叛变无名,庐从虽平,但尚有余力反扑;更何况你还杀了镇吴的人。三面是敌,义父,你慌不慌?

他语气很轻,可仇子梁思来想起,他说的话,字字千钧,不由他不心慌。

况且,眼下,他一点也不想齐焱死。若皇帝真的就这么死了,天下大乱,他仇子梁要如何制衡藩镇、朝臣与皇室?

见他仍不表态,齐焱往里又刺了几分,忍痛提出条件,放了鱼儿,朕和淑妃还在你手上,你继续做你万人之上的楚国公,要不然……

他又在锐器上使了点力,掷地有声地逼迫道,玉石俱焚。

仇子梁束手无策,无奈举起双手,阻止他再继续伤害自己。我放。

他又对齐焱竖起拇指,高,陛下,你实在是高啊。

他转身低声自语,实在是高啊,又仰天狂笑不止。齐焱现在已经拿准了他不想换皇帝的软肋,他又能如何呢?

仇子梁狂笑数声,转身冲着卒子与神才军发泄般喊道,滚,都给我滚!

齐焱回眸温柔地望着鱼儿,冲她微微眨眼示意,走吧。

鱼儿收起眼中的泪意,又转头看向泪水盈盈的烟织。他们两个都在护着她,她感觉得到,只是烟织……

鱼儿知道,此刻她只能转身离开,否则,陛下如此自伤岂非全都白费了。她带上紫衣局剩下的姑娘们,带着剑离开了将棋营。

眼看着那些紫色的身影逐渐消失,齐焱眼前一阵恍惚。他握在锐器上的手微微松了松,这才觉得胸口的痛感弥漫开来。

仇子梁命人取走了陛下手中的利器,亲自将皇帝和淑妃护送回了朝华宫。

两名卒子粗暴地将陛下抛在离门口最近的榻上,烟织见他咳了口血出来,顾不上自己,关切问道,陛下,你怎么样?

仇子梁已经进到了殿门内,愤恨难消地死盯着齐焱。

高平一声令下,搬。

卒子们立刻冲了进来,动手将殿内所有的照明之物一一搬走,灯箱、灯笼、烛台,凡是会发光发热的一律都不放过。

烟织见状惊慌地问,你们做什么?

高平四平八稳地说,大人说了,陛下和娘娘都需要静心养病,吹不得风,也见不得光。

烟织眼睛里开始有了恐惧。

就在这当,齐焱从榻上用力坐起身来,用手指随意揩去嘴边的血痕。

仇子梁的愤怒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齐焱。

只见他胸前鲜血淋漓,唇边染血,脸上也沾了一条细细的血痕,他甚至根本没有睁开眼睛,而是在门口照进来的亮光里,轻轻放松着脖子,左右摇晃着他绝不会再低下的头。

这样的他,看起来居然有一种疯魔的活力。

面对视死如归的人,仇子梁只能恨恨而去。

仇子梁离开之后,整个宫殿忽然间一片一片暗了下来。就好像有人用遮天之手,要将这座宫殿埋进绝对的黑暗之中。

与此同时,程若鱼带受伤的玉娘安顿下来。

玉娘被安置在床上休养,程若鱼坐在桌边细想这几天的事。

先是陛下遣她离开,你暂离长安,替朕引开一部分注意力,沿途会有很多凶险,但你能由此看清很多东西。比如,烟织的真心又是什么。

接着是今日在观战台上,仇子梁一步一步逼近她的时候,烟织慌乱地冲过来央求,爹爹,求求您了,不要伤害她。

仇子梁那些挑拨离间的话语,烟织一一都认了,承认自己一直在利用她。

可是,她的眼神说的明明是另一个意思。

程若鱼怎么会不明白。仇子梁要她跟烟织反目,是为了令烟织痛苦。只是她还是弄不懂,陛下和烟织语焉不详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们总好像有什么事情在瞒着她,这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烟织点燃了火折子。

纯粹的黑暗中总算有了一点光亮与温暖。

黑暗中的两个人不觉都将目光定在火焰上。而后,齐焱才问烟织,你怎么会有这个?

烟织一哂,我早料到会有今日。这是左马生前想到的刑罚之一。把人关在不见天日漆黑一片的小屋中,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希望。不给吃,不给喝,如此过上三日。三日后再开门,虽然人还活着,但神智都被摧毁了。

她叹道,左马可真是个人才。

齐焱一语双关道,反正他已经输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烟织问,为什么?

齐焱斩钉截铁,邪不胜正。

烟织不由失笑,原来陛下竟然这么天真。她问,陛下还信这种话?

然而齐焱满脸坚定,朕信,朕一直都深信这一点。就像仇子梁本想离间你和鱼儿之间的关系。但你看鱼儿离去时的那个眼神,她肯定什么都明白了。

烟织当局者迷,听见齐焱这么说,简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真的吗?

齐焱沉声道,因为真心,是任何谎言都遮掩不住的。

手中火折越来越暗,烟织看着齐焱的脸孔在光线中一点一点黯淡下来。但她知道他的心是雪亮的,这雪亮的心,也照亮了她心里的希望。

程若鱼坐在桌边深思不语,玉娘躺在床上悔恨不已。

原来,先前程若鱼找过韩定后,想到自己孤身一人恐难成事,便到紫衣局去求援。玉娘答应到时去丹凤门助她救李得昀大人,但条件是她得和玉娘一起去将棋营救珖王。

程若鱼建议玉娘从长计议,先救李得昀,再救珖王,两人当时达成了共识。

岂料,次日一早,程若鱼发现玉娘连同紫衣局的姑娘全都不见了。她心知定是玉娘心急等不得,便赶紧取了清光剑,潜入将棋营,先是救下了紫衣局的姑娘们,又带她们悄悄潜入地牢,与玉娘一起见到了被关在地牢之中的珖王。

只是,她们都没想到,珖王不肯跟她们走,称只有他待在将棋营的牢里,陛下才是安全的。可玉娘还是不死心,他们正在分说之际,仇子梁派去接珖王的卒子发现有人闯入,这才有了后来的一番大战。

玉娘此番未能救出珖王,还差点害死了程若鱼,心中自是自责不已,她又口不能言,便用拳头使劲砸着床。

程若鱼听见动静,过去抓住玉娘的拳头,劝说道,玉娘,你也不要过于自责,这次的营救行动虽有鲁莽,但也并非毫无益处。现在我们知道了仇子梁要做什么,但是他却不知道我们要做什么。不是吗?

看玉娘慢慢放下了拳头,程若鱼开始做后续部署。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救陛下。只有救出了陛下,珖王殿下才会跟我们离开。烟织也才能得救,不是吗?

玉娘当然明白其中的关联。

程若鱼继续说道,他们此刻故意示弱,就是想让仇子梁放松警惕。

仇子梁以宰相和天子准备下诏削减军饷、裁减编制为由,煽动神才军闹事,目标是如今的宰相李得昀。而紫衣局的人要想救陛下,势必要搅乱仇子梁的计划,救下李得昀,才能助陛下一举夺得神才军的军权。

尔虞我诈总看不够

四月二十三日,丹凤楼前。

成群的神才军集结在丹凤楼门外,齐声大喊,给我们一个说法,还我们军饷,李得昀你出来!

一身紫袍的李得昀出现的时候,那些士兵们正闹得凶。看见骑着马的宰相李得昀出现,领头的人立刻大喊,兄弟们,李得昀来了,上前要说法去!

神才军兵士围住了宰相。宰相随身的兵士喝问,大胆,尔等胆敢拦宰相大人的马!

李得昀在马上问道,你们想要什么说法?

领头者道,为什么削减我们的军饷?凭什么?我们本就活不下去了,你还要苛扣我们的衣粮,我们不答应,对不对?

一时群情激奋,兵士们喊声冲天。

李得昀官威十足道,国法令法,皆有规章。尔等在此聚众非议,以下犯上,将神才军的军规置于何处啊?你们的头领是谁?叫他出来跟我说话。

眼看是要追究责任,领头者有些唇亡齿寒地说,头上几个将军都死了,现在没人给我们说法。我们只好自己来要说法。

另一个兵士大喊,今日你要不撤销此令,我们就没完。

说着众人便拔出了兵刃,便要胁迫宰相听命于他们。

眼看神才军人数众多,程若鱼取出两枚烟织给她的烟雾弹,看好方向丢进了人群之中。

浓烟起,马嘶人乱,程若鱼趁势混入人群之中……

待浓烟散去,神才军的人发现李得昀不见了。方才随李大人来的禁军随即撤走,神才军岂能让他们轻易走脱,便有一群热血沸腾的,跟着追了上去……

烟织再次燃起火折子,亮光使齐焱从昏昏欲睡中醒了过来,支颐坐起。

烟织问,什么时候了?

齐焱肯定道,十五个时辰。

烟织又问,你确定?

齐焱毫不迟疑,朕一直数着呢。

是啊,八年来多少个不眠之夜,他都曾数着更漏声度过。这点时间,怎么可能弄错?

烟织推测,金字棋子应该选完了。

齐焱道,我们安排进去的人应能顺利晋升。

烟织摇头道,但神才军那边手续繁多,利害关系复杂,没那么快。

齐焱不动声色道,但张忠如他们的地方军,应已准备就绪。

烟织又问,那下一步呢?

齐焱坐直起来,目光坚定地望着烟织手里微弱的火光,等。

烟织不解,等什么?

齐焱正要说话,外面传来怀智惊慌失措的声音,陛下,不好了!不好了,陛下!神才军士兵在丹凤楼前闹事,鱼儿突然出现,劫走了李大人……

又有呼喝之声,把程怀智给我拖走!

耳听怀智呼喊陛下的声音越来越远……

齐焱的瞳孔在黑暗中缩成一个明亮的光点,他伸手取过烟织手里的火折子,等不了了。

陛下心急如焚,不能再等,也无须再等。

一匹快马涉水而过,在城外林中疾速奔驰。

马上乘着两个人,前面的人身材娇小,连声催动骏马快跑,她身后的人,黑色披风里飘飞着显眼的紫袍,眼看是个有品级的大官。

而他们前方不远处,埋伏着将棋营新选上的金字棋子们,棋子们得到的命令,是杀了李得昀。

人群围拢,骏马收蹄。

看着十数名将棋营的好手,程若鱼毫不惊慌。看到为首的腰间挂着左士的牌子,她好奇地问,你就是新的左士?有意思。我们昨天已经见过了。

新左士不与她攀交情,干巴巴地喝道,交出李得昀!

程若鱼微微一笑,李得昀?你说谁?是她吗?

她身后的人掀开了斗篷的兜帽,露出一张雪白靓丽的面孔。

新左士大惊,这不是昨日见过的玉娘吗?

这时候,紫衣局的姑娘们也出现在了玉娘与程若鱼身后。方才她俩寡不敌众的局势瞬间逆转。

很快,将棋营的棋子们便落荒而逃,程若鱼命紫衣局的姑娘们穷寇莫追,还是赶紧回丹凤楼才是正事。

而今日的丹凤楼,注定要见识各种怪象。

韩定还在兵士之中起劲儿地煽动,“还我们军饷”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时,李得昀再次骑着马出现在丹凤楼前。

先前的领头者去追人了,此时楼前的神才军群龙无首,一时都在问之前说过话的二牛哥,该怎么办?

李得昀勒马停下,正气凛然道,众位将士,李得昀在此。众将士有何话问,一一说来?今日必有交代。

兵士们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本来躲在后面煽风点火的宦臣,此时见众人不语,急得走进了兵士之中,继续煽动道,还等什么,要粮饷啊?要粮饷啊,快啊。

李得昀与韩定目光对视一眼,立即明白过来。当即指着身着官袍的宦臣下令,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两名禁军士兵即刻上前抓人。那人嘴里犹自乱嚷,放开我,我乃仇公公的手下。等什么呢?将李得昀拿下呀!

韩定立刻拔刀在手,喝道,保护李大人!

一时之间,丹凤楼前,兵士们乱作一团。

正在此时,丹凤楼侧突然升起一朵烟花。

众将士听到烟花信号,一时不解其意,正犹疑间,却见城楼之上缓缓走出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来。

此人是谁?意欲何为?

众人被来人神秘的气势所慑,士兵们不再骚动,纷纷还刀入鞘,李得昀大人也下了马。

金吾卫已得韩定号令,整齐地列好了队。

来人徐徐行至丹凤楼正中位置,摘下头上兜帽,解下身上斗篷,露出真容。

一时间,楼下众人寂然无声。

韩定率先跪倒,参见陛下!

李得昀随之拜倒,李得昀,拜见陛下!

众兵士纷纷单膝跪地,齐声称颂,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齐焱巍然立于丹凤楼上,朗声道,削减粮饷,纯属子虚乌有,朕的赦书当中就没有此项。尔等偏听偏信,聚众闹事,朝廷的粮饷就是拿来养你们这帮蠢货的吗?赦书乃天子之书,书中的一切意思,都是朕的意思。尔等,竟敢围堵当朝宰相。是谁?给你们这么大的胆子和权力?

陛下亲自辟谣,金口玉言,还有什么比这更有说服力的呢?

丹凤门下一片默然。

韩定带头喊道,陛下恕罪!

兵士们齐声高喊,陛下恕罪!

眼看天子现身,聚众闹事者偃旗息鼓。但仇子梁身为幕后主使,怎肯轻易认输。

这边刚刚平息,仇子梁便骑马赶到了丹凤楼。他身后紧随着几位宦臣。

他从马上远远望着高高在上的陛下,既不下马,也不参拜。

与此同时,程若鱼带着紫衣局的人从另一边赶了过来,她看到仇子梁,便挥手示意姑娘们暂时停下,没有露面。

仇子梁来的正是时候,齐焱正要开始问责。楚国公,神才军闹事,乃是你治军不严。你可知错?

仇子梁看看李得昀,看看韩定,知道自己陷入了圈套里。

此时,他只能认错。他夸张地喊道,老臣,错了!

齐焱不管他是什么语调和表情,只等这一句话。他即刻宣布道,那么自今日起,撤你骠骑大将军一职。责令在家反省,另外待命。

仇子梁还待争辩,却听身后又有人来。原来,是张忠如的地方军到了。

仇子梁抬头望着远在城楼之上的齐焱,彻底明白过来。文臣、武将、地方军,齐聚在此,齐焱是算好了要撤他的大将军一职。

他大声道,原来如此,这一切都是陛下刻意安排好的。

齐焱却道,这一切,不都是你安排的吗?朕只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

张忠如敷衍地一拱手,楚国公大人,卑职送你回府吧?

仇子梁蔑视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送本公?

程若鱼这时又一挥手,带着紫衣局的姑娘们现身丹凤楼下。紫衣局执剑人,护驾来迟,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仇子梁见此,纵声大笑,好,你很好!咱们走着瞧。

他愤恨地拨转马头,沿原路退回去了。

若说,此前那次夺取神才军军权是一次短暂的胜利,那么这次丹凤楼之变,可谓是齐焱登基以来,最畅快的一次胜利。

他名正言顺地剥夺了仇子梁的军权,而且文臣、藩镇都站在他这一边,他在顺应天命,不再是孤军奋战的孤家寡人。

故人在杯酒 往事在喉

齐焱独立丹凤楼上,目送仇子梁远去后,忽然有些撑不住了,胸口的旧伤新创翻涌起痛楚的巨浪。

在仇子梁落败离去的同时,他觉得有什么无形的东西也在离他而去。

程若鱼在丹凤楼下远远望着齐焱单薄的身影,看他似乎踉跄了一下,便赶忙从最近的路跑了上去。因此,就在齐焱松下这口气往后倒去的时候,她刚好飞跑过去从身后扶住了他。

程若鱼一时震惊无比,她离开长安又回返的短短几日,他竟然已衰弱至此。他靠在她身上,她却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重量。那个当初手把手教她射箭的勇武的陛下,哪里去了?

她尚不清楚,齐焱为了击败仇子梁所付出的代价,比她所知道的要多得多。

宫中的马车过来,接上了齐焱与程若鱼。

要回大明宫,马车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齐焱却始终靠在鱼儿的怀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这让鱼儿担忧不已。

好容易感觉到他微微地动了一下,鱼儿赶紧问,陛下,你醒了?

齐焱的眼睛微弱地睁开,他用手扶着鱼儿的胳膊,勉力坐起身来,靠在背后的垫子上,与鱼儿相对而坐。

程若鱼又不放心地问,感觉怎么样?

齐焱不想让她担心,便轻轻握住她的手,哑声道,朕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看见鱼儿他便只想笑,他用两只手握紧鱼儿的手。因为,他总算可以说出这句话,鱼儿,你回来了。

回来了。心爱的人,回来了。这都是多么暖心的字眼。

这是他前日、昨日都想对她说的话,可却没有办法,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鱼儿却一字一句说道,我从未离开过。

是啊,她的心的确从未离开过。这一刻两人心心相印。

齐焱赞道,真假李得昀,果然是妙计。

鱼儿发自肺腑道,陛下的丹凤楼之计在前,而我只是计上加计罢了。

齐焱决定告诉他此次丹凤楼的真相与原委。确切来说,丹凤楼并非朕一人之计。

原来此计谋深远,韩定、烟织、李得昀都在其中起到了重要作用。

韩定负责混在神才军中,煽风点火,拍桌子,摔酒碗,在群情激奋时,趁机提议去丹凤楼。

而烟织在入宫后,也加入了丹凤楼计划之中。他们在那时便已商定了前前后后、宫内宫外诸般事宜。

大婚次日晨,烟织问他,撑得住吗?

齐焱坚定道,朕就算死,也要撑到那儿再死。

烟织赞他很好,又细心地问,那还有什么缺漏之处?

齐焱说,有。

烟织问,什么?

齐焱道,如此软禁之下,朕怎么出去?

烟织失笑,你留着高平这么久,还没有收买成功吗?

齐焱没想到自己隐藏的花招,这么轻易就被烟织给看穿了。你怎知朕是故意留着他的?

烟织聪明地说,此人太好。该知道的都知道,不该知道的却是一样也不知道。

烟织说得没错。留着高平,是因为他看似对仇子梁言听计从、忠心耿耿,其实内心还是有自己的一杆秤,知晓善恶是非,知道哪些话必须传,哪些话不可传。比如,程若鱼“侍寝”那次,他其实是知道的,可他却没有对外说一个字。

故而今日,被幽禁宫中的齐焱说完“等不了了”,便拿过火折子来到门边,敲过门后,跟高平说,你去朕的书房,左边第三个抽屉里,有样东西,你去取,然后选择给朕或者自留。

原来高平有个妹妹,因从小家贫,为不让他挨饿,他妹妹卖身为奴,不知所踪。

齐焱派人找到了他的妹妹,抽屉里放的便是他妹妹小钗的信物。他命人将小钗送去高平家,问他是要名垂青史呢,还是要悄无声息地死在皇宫里。高平自然选择了前者。

还有,事先安排好的地方军张忠如。

齐焱感慨道,只是朕没有想到,你为何会带着紫衣局的人回来相助?

程若鱼现在才知道这背后的诸多隐情。陛下,若不是我去找韩定,您是不是打算把所有的事情都瞒着我?

她的记忆和情感,近日多次受到冲击,她觉得自己最近脑子里乱得很。她不明白烟织为什么会救她,她又藏着什么样的心事?而陛下又为什么会和烟织和珖王联手?珖王不是那个第三人吗?

这一切都令她觉得混乱。

她问来问去,齐焱始终望着她不语。她便失落地望着脚下,还是不能告诉我。是吗?

仇子梁已不足为惧,而关于遗诏的事,齐焱觉得该让鱼儿知道真相了。想必,现在是时候告诉你了。

这件事,除了齐焱之外,世上已无第二个人知晓,因为当时知情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其实,王扬之死,是朝露之计的一步。

朝露之计本是李叙提出,以朝露之名将仇子梁逼到亭中击杀。但是先帝害怕计划失败必遭报复,所以他以命相搏,要为大唐留住薪火。而那薪火,就是仪王齐焱。

先帝命他效仿勾践,卧薪尝胆,令王扬以谋后动。当时身为宰相的王扬,是齐焱的老师。因为学生的缘故,也加入了这个计划。只不过,他们二人是这个计划的隐藏部分。

他们约好了,一旦计划失败,就放出遗诏的风声,引起仇子梁的注意。所以,韩岳才拿着遗诏去了宰相府邸。

这些其实都是障眼法。这也是为何,王扬当时会藏起遗诏,直至现在也无人找到的根本原因。

回想当日的惨状,齐焱紧紧握住鱼儿的手。

老师当时告诉他,要想仇子梁彻底相信他,那就得当着仇子梁的面,亲手杀了老师。

所以,那一日他和仇子梁去追杀从密道逃走的老师和他的孙女。

鱼儿想起来,这一段故事的后续,韩定很早就给她讲过。

当日,齐焱是带了特制的箭去的。只是他没有想到,仇子梁先他一步射杀了王扬。

鱼儿猜测道,所以陛下抢先一步,射杀了我,我才活了下来。

可她总觉得哪里奇怪,那烟织呢?烟织又是怎么回事?她又与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

齐焱只能说道,烟织她也是朝露之变的贤臣之后。

他想再多说一点,鱼儿,烟织,她……

这时,车行到了大明宫门口,韩定赶来禀报,陛下,淑妃娘娘出事了。

看着鱼儿一脸惊惶,他默默点头让她快去。

齐焱实在太累,便靠在车上没有动身。

韩定趋前一步,询问道,陛下,那神才军和将棋营……

是的,他如今离高枕无忧还很远,后面还有不止一场大仗要打。

文韬,武略,奇谋,人心。

乱世之中要想稳赢,以上四样缺一不可。

仇子梁的残暴早已失了人心,他的盲目自信又使他以为神才军、将棋营换将易帅,于他而言如探囊取物。

齐焱不断地示弱,令仇子梁以为这只雄鹰早已失去了飞翔能力。因此,他竟从未注意到,被困宫中的鹰,虽然日渐消瘦,但却羽翼渐丰。

最终是否能赢,还得看究竟是谁“得道多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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