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有选择出生的权利，但是否有权利决定自己的死亡？

似乎可以，但好像又不行，这种权利，至今都不被社会认同。今天要介绍的片子，是一部关于安乐死的纪录片《如何死亡，西蒙的选择》。

这是BBC第一次非常详细地，把一个病人从发病到安乐死的全过程记录下来。播出当天，有超过一百万人观看了直播，引起了很大的反响。

一、西蒙，一个英国中年大叔，毕业于剑桥大学，会四种语言，是一家公司的运营总监。他风趣幽默、善于交际，有美满的家庭、成功的事业、还有一大群朋友，妥妥的人生赢家。

然而这种快乐，在2015年1月戛然而止。西蒙被诊断出患有运动神经元病，这是一种慢性进行性神经变性疾病，患者通常只剩下半年到两年的生命。它的可怕之处在于，患者将在剩余的时间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机能快速退化，直到自理能力和沟通能力完全丧失，最后死于呼吸衰竭。绝大多数病人会选择姑息疗法，也就是临终关怀式治疗。在尽量减少痛苦的前提下，病人将随着器官一个个停止工作，自然而然地走向死亡。但西蒙坚决拒绝姑息疗法，他无法看着自己成为一个“废人”，对于博学健谈的西蒙来说，丧失说话能力简直比死还痛苦。西蒙的病情恶化速度很快，一个月前还与朋友在山上骑行，一个月后只能依靠拐杖、轮椅行动。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西蒙就已经步履蹒跚、口齿不清、无法喘气，甚至连手都慢慢不受控制。于是，他萌生了自杀或安乐死的想法。

二、在英国，鼓励或帮助他人自杀是犯罪，帮助他人安乐死，最高量刑入狱14年。目前，世界上只有荷兰、比利时、卢森堡和瑞士安乐死是合法的。自2002年以来，有超过250位英国人选择去瑞士安乐死，平均价格为7000英镑（约合人民币6.5万元）。按照流程，申请安乐死的病人，首先要给机构发邮件，递交自己的医师报告，会有一名医生和病人进行接触面谈。假如医生认为病人符合安乐死的条件，则会把报告呈递给另一名医生，由他做最后审核。审核通过，病人才能被允许实施安乐死。

西蒙果断联系了一家瑞士的安乐死机构，他下定决心要安乐死。但他身边的亲友不能接受他的决定，尤其是妻子黛比。黛比无法认同丈夫这种非自然死亡的自杀想法，更别提帮他安乐死，直到与医生面谈那天，黛比还在尝试劝说丈夫放弃。

负责面谈的医生艾丽卡表示能够理解黛比的想法。她对西蒙说，愿意让亲人安乐死的人，要比进行安乐死的人更难受。你死了，就从这一切中解脱了，但你的妻子还要活下去，面对这件事。

她也告诉黛比，西蒙是病人，但不是小孩，他能对自己的生命负责。没有人能阻止西蒙的决定，他将安乐死的日期定在了11月2日，那天，是他的生日。

西蒙的朋友们为了他，提前了年度聚会。但大家都难以接受西蒙得了这样的病，更无法接受西蒙要在58岁的年纪通过安乐死离开这个世界，这样的决定对家人太不公平了。

提前终结自己的生命，对生命中的其他人来讲，太自私了，他们觉得西蒙尤其应该考虑妻子黛比的感受。

三、可随着西蒙的身体愈发衰弱，生活起居全部需要人照料，他开始变得孤僻，求死之心也越发强烈。2015年9月，此时距离西蒙被诊断出运动神经元病已有8个月。英国国会提案了一项新法律，允许生命少于6个月的人申请注射死亡。如果这项法案通过，那西蒙就不用远赴瑞士，可以死在家里了。但社会各界对该提案争议非常激烈：有人认为这项法律会使年老而有钱的人，被鼓励或怂恿或是因情感绑架而放弃生命。也有人认为当生命变成负担，为什么要远赴瑞士，而不能死在自己家里。这项提案最终以118票支持、330票反对而被否决。

结果出来后，黛比松了一口气，这个结果给了她一丁点儿希望。她仍然拒绝陪西蒙去瑞士，她希望西蒙能留下来，和她一起面对眼前的生活。她从不觉得西蒙是负担，她觉得自己能够照顾西蒙，而西蒙也应该为了家人放弃终结生命的决定。她理解西蒙的感受，但她还是想改变丈夫的想法，让丈夫更积极的面对这件事，哪怕时日无多，他们也应彼此珍惜剩下的时间，直到死神降临。

安乐死对于西蒙来说是有尊严的离开人世，但对黛比来说，却是一道无法解开的情感难题。实际上，西蒙也在犹豫，他们的小女儿两年前去世了。此时如果自己也选择离开，妻子要如何面对今后的生活，夫妻不就是无论生老病死都要不离不弃的吗？可现在想放弃的人是他自己。然而，身体状况的恶化也在一点点侵蚀他做人的尊严。当肢体麻木无力到沐浴穿衣都需要护工帮忙时，他感到羞耻。

到了10月份，他已经离不开轮椅，手指也开始变得麻木，这意味着他将失去最后一点沟通能力。10月12日早上，对黛比来说是一个可怕的早晨。这天，西蒙试图上吊自杀，但没有成功。不过这件事改变了黛比的想法，与其看着丈夫生不如死，不如放手成全丈夫最后的心愿。和自杀比起来，安乐死或许是更好的解决办法，至少成全了丈夫的尊严。

虽然很难过，但她决定在爱人生命尽头，陪他去做他想做的事，然后让这些共同拥有的幸福回忆陪自己度过余生。

四、西蒙把安乐死的日期提前到10月19日。在那之前，他们举办了一个温馨的午餐会，告别身边所有关心西蒙的家人朋友，这一天是西蒙剪断所有牵绊的日子。

对于西蒙的母亲来说，接受儿子安乐死的决定绝非易事，但到了这把年纪，她多少能体会儿子的痛苦。

她原本希望在儿子生命的最后一刻陪在他身边，就像儿子出生的那一刻那样。但因为身体原因，她无法搭乘长途的飞机，这或许是她此生最后的遗憾。10月18日，西蒙在亲友和神经科医生的陪伴下，终于搭上了前往瑞士的飞机。

按照规定，在实施安乐死的前一天，西蒙必须再与一位医生进行面谈，确保西蒙是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做出的决定。即使到了最后一刻，他仍然可以反悔，但西蒙很清醒，也很坚定。最后一晚，大家坐在餐桌旁，神情有些沉重。姐姐讲起西蒙小时候有多好笑，笑着笑着却哭了出来，这是西蒙在人世的最后一夜。

他即将带着爱，带着他想要的尊严去往天国。10月19日，这一天终于来临。西蒙安然地躺在床上，装满药剂的输液装备已经准备就绪，他左手拿着的是点滴开关，只要打开开关，药剂就会注入他的身体。

打开开关之前，西蒙打开手机里事先录好的一段录音，这是他留给黛比的遗言。

录音结束，西蒙平静地打开点滴开关。

30秒后西蒙失去了意识，4分钟后，西蒙彻底死亡。西蒙去世两周后，黛比还是很难释怀，她觉得是自己做的不够好，丈夫才选择安乐死，或许她做的再好一点，丈夫就愿意留下了。

而西蒙的母亲，并不觉得有必要神话儿子的决定，母亲认为那些坚持到生命最后的人也很勇敢。

直面生命的人都是勇敢的，有尊严的生，有尊严的死，是人生最终极的追求。但死生无常，爱恨牵绊，而人性又复杂难测，在我们面前的安乐死，依旧是一条漫漫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