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石中难

01

同学父亲不幸因病去世，他写了一篇祭文，回忆到父亲的点点滴滴。其中两处写到父亲和孩子们的相处。

他说，父亲是一个威严冷峻、不苟言笑的人，跟他们姐弟三个从小到大，单独的连续对话很少超过三句半，一起嬉戏玩耍就更谈不上了。父亲一生极少和子女表露交流感情，尤其是这几年，随着岁数渐高，好像对一切看淡放下了，但唯独宠爱记挂着同学的两个孩子，也就是他的两个孙子。两个孙子可以骑他肩上、揪他耳朵、扔他眼镜、大喊大叫，他不仅不烦不恼、反而十分享受，这是同学姐弟小时候根本不可能有的待遇。

另一处，同学回忆，二十年前的时候，他还在西安上学，一个冬天的下午，他从家里返校，出门去搭车时，父亲说也出去转转，要跟同学一起出门。但同学觉得跟父亲没话说，一起走着尴尬，就自顾自的走了。等他走了十几分钟，出了村，爬过高速路的护栏，无意中回头一看，发现父亲一直站在村口的高坡上，远远地看着他。

在儿女面前，父亲常常都是沉默如山，但他的目光，一直默默地注视着。

02

我们很多人的父亲，都是这样的父亲。我们很多人的父母，也都是这样默默的父母。

一个朋友在微信朋友圈发了一张题为《有一种爱 叫爷爷奶奶进城》，图片是车的后备箱，里面塞得满满当当，一大袋子的胡萝卜、一塑料袋的菠菜、一塑料袋的蒜苗，一大袋子的馒头，貌似还有油饼，以及装在布袋子里不知道内容的很多东西。

这是两个老人从老家进城看孙子的行囊。这些东西可能值不了多少钱，但自家地里的菜，自家麦子磨面蒸的馍，是老人认为最放心的东西，也是他们最实在的东西。

正如后面朋友们的评论所说，都是无价宝，满满的都是爱。

03

到同学家表达完慰问之后，我顺道回了一趟老家，短短的待了一个来小时。

走的时候，父母已经挖好了一大捆的葱、一大捆的蒜苗，一大袋子的菠菜，还专门到荒坡上掐了一袋子苜蓿。

我们村的地已经全部被征收了，这些菜，是他们在村旁的陡坡上开了一片荒种出来的。我要走的时候，他们说，还有鸡蛋没拿。

母亲每年都会养几只鸡，下的蛋给我和我弟的三个娃也就是她的孙子孙女攒着，我们不管谁回去了都会让带上。攒的多了会分成两份，交代一份自己留着一份捎给你弟（你哥），攒的少了就只让一个人拿，“等下回攒下了再让你弟（哥）拿”。让他们留着自己吃，城里买很方便，他们总是同样的一句话：“城里买的鸡蛋哪有自己家用纯粮食喂的鸡下的蛋好吃着放心！”

为了用纯粮食喂鸡，他们在村旁开荒种玉米。

春节回家的时候，我和我弟已经分别拿了很多，这才二十来天光景，就两只鸡下蛋，他们却又攒下了一小筐。我问他们是不是自己没有吃全留下来了，他们说吃着。我要留下一些，他们一个也不留，说冰箱里还有。我拉开冰箱门，里面确实有鸡蛋，但一看就不是自己家鸡下的蛋——

他们把自己家鸡下的蛋全给孩子们攒着，然后，自己在超市买便宜的养殖场鸡蛋吃。

04

我平时回家不多，但不管是回父母家还是岳父母家，每次返回的行囊，总比去的时候多。原来拿给他们的吃的喝的，常常又被拿回来，而且还多了很多只有农村老家才有的东西，一袋一袋的各种各样的菜，岳父家有地，还有一袋一袋的面，一袋一袋的馍。

但凡有一点推脱，他们就说，你以为是给你们拿的，那都是给俺孙子拿的。一句话便说得我们在百感交集中无言以对。

有一种回家，叫子女和孙娃们回家。有一种行囊，叫父母爷爷奶奶的行囊。那行囊，是那么的重。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