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梁平

9月10日教师节就要到了,我想起我敬爱的“包谷花”老师了。
在我们湘西保靖县城有一位老师,大家都叫他“包谷花”老师。“包谷花”老师真名叫刘庭航,那大家为什么都叫他“包谷花”老师呢?这里面有一个故事。
刘老师是高中英语教师,他是国民党时期的大学生,曾毕业于长沙雅礼中学,雅礼中学是全国有名的中学,有很多学生都在国外工作。文革时期,刘老师收到一封远在美国的雅礼中学同学来信,这位同学邀请刘老师去美国任教。刘老师给他回信说:“金窝银窝不如我的狗窝,中国虽穷,但她毕竟是我的家!”不想,这封信居然落到“造反派”的手里,不久刘老师就被打倒了,离开了学校。
爱人没有工作,全家人就靠刘老师的工资过日子,刘老师这一失业,家里就揭不开锅了,怎么办呢?刘老师教书是把好手,可做其他的事就不行了,他想了几天决定去爆米花来养家糊口。说干就干,刘老师就在离家不远的小巷子里摆起米花机来。那时的米花机要用柴火烧,刘老师从早到晚脸、手都被熏得黑黑的,就连眼镜片子也抹上了黑。就从那时候起,大家都不叫他刘老师了,都改口叫他“包谷花”老师了,刘老师也不生气,还笑呵呵地答应。
我认识刘老师,是在我读高三那年。记得,那是一九八五年九月一日上午第三节课,这节课是英语课,上课铃一响,英语老师来了。他个子不高也不矮,看上去有五、六十岁,花白的头发稀稀疏疏地弄在头上,显得很零乱。他衣衫不整,还踏着一双拖鞋,唯独让他显得精神的是,那双厚厚的眼镜片后面凸起的眼睛。他将教案放在讲台上,猛抽一口烟蒂,从他的手指可以看出他抽烟抽得很厉害,手指熏得比腊肉还要黄。
“我是你们的英语老师,”他自我介绍道,“我叫刘庭航……
“‘包谷花’老师!”有个调皮的男同学喊了一声。
“哈哈哈……”同学们哄堂大笑起来。笑毕,大家又担心了:刘老师肯定会大发雷霆!
“哈哈哈”想不到刘老师不但没有发火,反而也大笑起来“他喊的对,我是叫‘包谷花’老师。你们以后叫我‘包谷花’老师、叫刘老师都行,喊我做‘包谷花’老师,我听起来还顺耳一些,因为我听习惯了,哈哈哈。”
“哈哈哈……”教室里传出欢快的笑声。
“但是,”刘老师突然严肃起来,“你们上课一定要听讲,因为你们当中有很多同学的父母亲也是我的学生,我教了你们两代人!”同学们一听,肃然起敬,教室立即鸦雀无声了。
记得有一天晚饭后,刘老师把我叫到他的房间里,他取出大坨稿纸,说:“梁平,我听同学们讲你作文写得很好,来!帮我看看。”我拿起稿纸一看,写的是古装戏曲,题目叫《桃花夫人》。我赶忙把稿纸放下,说:“刘老师,我不懂,我一窍不通……”
刘老师拍拍我的肩膀,叫我坐下,笑着说:“古装戏曲你是不懂,我想请你帮我看看文章情节,青年人头脑灵活,肯定比我想得好……子曰,‘不耻下问’、‘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哈哈。”我见刘老师如此谦和,便同他一起读起文章来。从此,我和刘老师成了忘年交。
自高中毕业与刘老师分手后,我已有二十多年没见他了,多次回保靖都想看看他,可是来去匆匆都没有如愿。直到有一年春天我才下定决心专程去看望他老人家。我一踏进门,一眼就见一个白花苍苍的老者,戴着一幅高度近视眼镜,端端正正地坐在阳台的桌子旁写东西,美丽的夕阳把他照得红光满面,真是“夕阳无限好”啊!刘老师见我来了,他柱着拐杖站起来,他高兴得眼眶都湿了!他从房里拿来一本书,我接过一看,哇!是《桃花夫人》终于出版了,我为刘老师而高兴,不却脱口而出:“恭喜您!‘包谷花’老师!”
“哈哈哈……”刘老师大笑起来,笑得正如一颗洁白而灿烂的爆米花!
如今又过了十来年,我们敬爱的“包谷花’老师已经离我们而去,我和我的同学们都很怀念他,尤其是在菊花盛开的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