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陈海洋
2021年3月24日，北京八宝山举办了一个简短的告别仪式。
去世的是一个叫“姚策”的江西青年，就在前一天，他因肝癌晚期医治无效在北京离世，实足年龄未满29岁。
姚策
一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很多谜团也没有解开，仍然是疑云重重。而在他的身后，还有无数的纠纷以及变故，注定会让包括两个家庭在内的很多人焦头烂额、应接不暇很长时间。
逝者已矣？现在看来，未必。
01
时间回到2020年的2月17日，这一天，姚策被确诊罹患肝癌晚期，病情十分危急，甚至一度被医院告知“最多可能只能再活三个月”。
这一噩耗对姚策的父母不啻于一记晴天霹雳。肝癌是死亡率最高的恶性肿瘤之一，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进行肝移植的手术治疗。可怜天下父母心，姚策的母亲许女士当即毫不犹豫地作出了割肝救子的决定。
许女士与小时候的姚策
谁知医院在给许女士和姚策母子做手术前例行检查的时候，竟然又发现了一个更加令人震惊的消息：许女士和丈夫都是A型血，姚策却是AB型。在生物学上，A型血的父母所生的子女只可能是A型或O型，不会出现AB型。而之后的DNA检测显示，许女士与姚策确实没有血缘关系，姚策不是许女士的亲生儿子。
自器官移植术诞生以来，“排异反应”就一直是这一手术所必须面对但又缺乏有效应对手段的一大难题。许女士既然不是姚策的亲生母亲，那么如果强行移植，必然会大大增加排异现象出现的风险。更何况两人血型不同，这就更进一步降低了手术的成功率。
毕竟是养了快30年的儿子，即使知道了不是亲生，救子心切的许女士踏上了寻找自己亲生儿子的路途，最终历经两个月在公安部门的协助下找到了本应是真正“姚策”的下落：他现在的名字叫“郭威”，目前身份是河南省驻马店市的一名协警，父母分别叫郭希宽和杜新枝。
郭威和姚策
这起“跨省认亲”的现场非常隆重，两户人家相隔千里，素昧平生，却一见如故。两家父母都和自己的亲生儿子抱头痛哭，还坐在一起拍了张全家福，并且表示将会一起筹钱来帮姚策治病。甚至连《人民日报》都为这个温馨和谐的画面专门发了文章，还起了一个煽情的标题《好像一切都在梦》。
姚策、郭威与他们各自的父母在一起
然而热闹和浪漫过后，大家还是需要冷静下来，共同面对一些严峻而现实的问题：
郭威的养母，也就是姚策的亲生母亲杜新枝，自己的肝脏就已经被切除了一部分，无法再作为正常肝脏的供体；而姚策生父郭希宽则由于年龄已过60岁，身体情况已经不允许他接受器官移植这样的大型手术。
大家一筹莫展，而姚策此后癌细胞开始不断扩散，即使有了合适的肝源，再换肝也无济于事了。
亡者已矣，而还活着的，也必须得找到一个人来为这起悲剧买单。
02
2021年2月8日下午，河南省开封市中级人民法院对“错换人生28年案”作出了终审判决：姚策和他的生父母郭希宽、杜新枝夫妇得到了姚策当年的出生地——河南大学淮河医院赔偿的精神损害抚慰金、医疗费、营养费、误工费、交通费等各项费用共计100多万元。
有关姚策病情的会诊单
然而这些钱对于到达人生末端的姚策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一个半月后，姚策因救治无效离开人世。
死者不能复生，医院没怎么整幺蛾子，老老实实立正挨打，该负的责任负了，该赔的钱也赔了，姚策也在生命最后时刻跟亲生父母相认。大众除了惋惜一下一个年轻的生命过早消逝，似乎也再找不出什么更丰富的谈资。
然而生活就如同深不可测的大海，风平浪静的表面下，总是潜藏着无数漩涡和暗礁。
随着姚策的离世，很多疑问依旧悬而未决。同时，还有更多令人细思恐极的细节在不断爆出。
首当其冲的一个问题就是：29年前的姚策和郭威，两个孩子真的只是因医院工作人员的疏忽被“抱错”的吗？
河南大学淮河医院提出的质疑
姚策出生后，3岁时就被检查出携带有乙肝病毒，这也是姚策后来患上乙肝、并最终发展为肝癌的直接原因。而他的亲生母亲杜新枝之所以被切除了部分肝脏，也是因为自己是乙肝“大三阳”的患者。很明显，姚策身上的乙肝病毒来源于杜新枝。
一个关键的问题在于：患有“大三阳”的孕产妇，包括新生的婴儿在医院属于“重点关照”的对象，必定是和其他普通孕产妇和新生儿分开管理的。而且据许女士回忆：当年她第一次见到孩子，穿的是自家人准备的衣服，手腕上录有母亲信息的手环也都明确无误，“抱错”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甚至可以说从情理上就说不通。
最可能的一种解释是：当年两个孩子在出生以后，他们手腕上的标识就被调了包，同时衣服也被人为互换。如果此事属实，那这就是一起精心策划过的、有预谋的“狸猫换太子”的案件，而绝非仅用一个轻描淡写的“抱错”就能糊弄过去的。
没人指认过“偷换”的操作人和幕后指使究竟是谁，但随着一系列疑点的接连涌现，真相似乎已呼之欲出。
03
姚策生母杜新枝乙肝患者的身份被曝光后，在一向以看热闹不嫌事大为行事准则的媒体的不懈努力下，大量不同尺寸的的新口味大瓜被刨出，质疑甚至责难接踵而至，个个都非常锋利，直指人心深处：
许女士的亲生儿子郭威，与姚策同为1992年6月出生于河南大学淮河医院，时间上只相隔一天。但郭威的出生证明上却赫然写着他于1995年出生于“驻马店计生办”。为什么要把郭威的年龄人为改小3岁？又是谁改的？
杜新枝承认自己是乙肝大三阳的患者，但她坚持声称孩子出生时就注射了乙肝阻断针，只是由于“抱错了孩子”，所以本该打在姚策身上的这一针打给了郭威。然而事实是，在1992年，国内还没有可以有效阻断母婴之间传播乙肝的疫苗。开封卫健委调查后也证实：郭威当年并没有打阻断针，甚至此后20多年间也从未注射过乙肝疫苗。他的“父母”似乎对这个孩子很放心，早就知道他不可能会有乙肝；
杜新枝声称给郭威“打过针”
许女士和杜新枝生孩子时的值班护士叫“郭希志”，这跟杜新枝的丈夫郭希宽的名字属于“同款同系列”的配置，很多人因此怀疑这两人有亲戚关系。那么所谓的孩子被抱错，必然有人在其中作“推手”；
郭希宽、杜新枝名下共有4套房产，却没有一套写在“儿子”郭威的名下，反倒是给了有智力缺陷的女儿一套。莫非夫妻俩对郭威不是亲生这一点早已心知肚明？
......
很显然，在很多细节上，杜新枝都没有说实话，甚至在刻意隐瞒、引导舆论往错误的方向追查。
而姚策的养父母这一边，同样是按下葫芦浮起瓢。很多网友爆料：姚策这个人也“不干净”，被确诊肝癌之后，姚策在四个公益平台上发起募捐，还在好几个平台上直播，募集到了上百万的捐款。结果他却被发现名下有一套房和两辆车，资产公示与实际情况严重不符。平台因此以“过度募捐”为由将他直接踢进了“筹款黑名单”。
姚策被水滴筹列入黑名单
而姚策名下的那套房，是他结婚时许女士所购置的。据许女士说，首付的20万、每月的贷款、装修的费用、乃至结婚的彩礼、举办婚礼、到孩子出生的花销，全部都是许女士夫妇承担，他们甚至为此卖掉了一套学区房。姚策结婚之后，许女士夫妇至今都还住在租的房子里。
“错换人生28年”在网上发酵后，姚策曾公开表示：自己会把这套房子还给养父母，“马上就过户”。但说完这话以后，姚策死了，他的妻子却不认账，宣称姚策不管说了什么，都只是他个人的想法。姚策不能代表她，也无权处理这套房子，不愿把房子还给许女士夫妇。
姚策的妻子不愿归还房产
除此之外，还有3月23日姚策去世当天，杜新枝还在发文辟谣称“人目前还很好”；姚策妻子称姚策在杭州的树兰医院接受治疗，但发布状态不到5小时后，姚策就在北京去世；姚策在去世前，拉黑了许女士的联系方式，以致于抚养自己近30年的养母，竟没能再见他最后一面......等一连串的悬疑剧情。
一切的一切并没有随着姚策的离开而尘埃落定，反而更加让人疑窦重重。
04
就在姚策去世后，他的生父郭希宽还在试图“安慰”许女士：“你可以这样想：孩子虽然不在了，但他终究不是你亲生的。你的亲生儿子还好好地活着，并且很健康。”
但事实是：毕竟是一个养育28年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逝，换作任何正常人，都不可能心里毫无波澜。更何况郭希宽口中那个“健康地活着的亲生儿子”郭威，对生母许女士的感情也非常淡漠，甚至在接受采访时公开称“感觉就是一个陌生人”。
郭威对于亲生母亲并无太多感情
对于许女士而言，他本来有两个儿子，但最终这两个儿子都离他而去。这就是彻头彻尾的家破人亡、人财两空。
白岩松
3月28日，央视著名主持人白岩松就“错换人生”一事发声，称“人虽然走了，但追责和探讨真相不能就此停止，希望以后不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这是个美好的愿望，但也只是美好的愿望而已。
对于这件事，我希望真的是当年护士的疏忽抱错了孩子，这是我的一点私心，毕竟我仍然愿意相信这个世界是美好的。
无论如何，但愿真相能早日水落石出，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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