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64年7月19日,随着一声巨响,天京城太平门的城墙被湘军用炸药轰塌。
随后,湘军蜂拥而入,全歼城内的太平军。
至此,轰轰烈烈的太平天国运动宣告失败。
不过,天京虽然陷落了。但太平军的余部还未放弃斗争。他们后来转战到全国各地,掀起了又一波反清斗争的高潮。
就在天京陷落的当天晚上,李秀成带着幼天王洪天贵福化装成湘军,由太平门缺口突围,冲出了湘军包围圈。
不久后,李秀成与洪天贵福失散,各自逃命。
7月24日,洪天贵福在侍卫的护送下,抵达安徽广德。
在此之前,干王洪仁玕、辅王杨辅清,堵王黄文金已率部赶到浙江湖州附近,三路人马总兵力约十余万人。
另外,在福建、江西活动的侍王李世贤、康王汪海洋和听王陈炳文也正在赶来的路上。
此时,如果李秀成能赶来广德会和,以他的军事才干和洪天贵福的执政合法性,率众渡江北上,与从西北赶回来的扶王陈德才、遵王赖文光合兵一处。几十万太平军必然可以踞荆襄以窥长安,在北方中原打出一片新天地。
但很可惜,此时的李秀成已经被湘军俘虏了。
7月22日,李秀成在天京东南的方山附近被俘。
得知抓住了李秀成,朝廷上下皆是兴奋不已。
慈禧下诏,让曾国藩马上把人送到北京。她非常想知道太平天国的宝藏到底去哪了。
但是,由于李秀成知道湘军太多的秘密,湘军容不下他。
因而在8月7日,李秀成写完五万多字供词后,便被曾国藩下令秘密杀害,年仅40岁。
李秀成来不了,作为太平天国行政二把手的洪仁玕自然就成了大伙的主心骨。
可是,由于洪仁玕缺乏军事才能,在军中的威信不足,黄文金等人并不服他。
因而湖州一带的十余万太平军,实际并没有领导人,是一种人心涣散的状态。
得知洪天贵福没死,左宗棠就此上奏,参了曾国藩一本,说曾国藩谎报军情。
湘军攻破天京的第二天,曾国藩曾给朝廷上奏,信誓旦旦地说:“城破后,伪幼主积薪宫殿,举火自焚。”
结果洪天贵福不仅活得好好的,而且身边还有十几万大军。
曾国藩被左宗棠的弹劾搞得狼狈不堪,由此,两人也随之交恶,老死不相往来。
关于左宗棠为什么要落井下石,坊间历来有猜测。
其中一个说法认为曾国藩和左宗棠都是优秀政治家,决不会以斗筲之事相恶持久。
左宗棠之所以这么做,主要是因为天京陷落后,朝廷必然要把矛头对准汉人团练。
为了解除朝廷对汉族大臣的猜忌和疑惑,左宗棠只好出此下策,与曾国藩很有默契地上演了这场相互攻击的闹剧。
类似的情况还有李鸿章的淮军。
淮军将领历来不服湘军,对曾国藩也是各种瞧不上。
作为曾国藩的门生,李鸿章出于师生情谊,本该对这种现象加以约束。
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究其原因,也是李鸿章深知朝廷希望看到汉人内讧。
只有湘军、淮军不合,慈禧才能睡安稳觉。
反之,慈禧见湘淮两系其乐融融,若是动了杀心,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演戏归演戏,正事还是得做。
8月中旬,湘军和楚军对广德、湖州一带的太平军展开夹攻。
面对来势汹汹的清军,太平军人心涣散,无力应战,各自突围。
在突围期间,杨辅清脱离队伍,独自跑到上海。
后来,杨辅清隐姓埋名,辗转于内地各省,还在澳门生活了一段时间。
直到1874年,因日本侵略台湾,清政府令东南各省募兵设防,杨辅清认为有机可乘,这才再次出山。
但杨辅清的运气很不好,他刚抵达福建,就被太平军的叛徒认出,随即遭到逮捕,被押解到福州处死。
除了杨辅清外,太平天国的首王范汝增、琅王洪魁元、瑛王洪春魁、玕王洪绍元、幼西王萧有和、式王萧三发等人也脱离大队。
范汝增离队后,辗转北行,加入了捻军。
关于太平军与捻军的合作,后面再细说。
洪魁元、洪春魁、洪绍元是洪秀全的侄子。
脱离队伍后,三人一路辗转到了香港避难。
在香港期间,洪魁元以磨剪刀为职业,隐藏自己的身份。
洪绍元改名洪明,以卖咸鱼为生。
后来,洪明因为身材魁梧,又有一身好武艺,混进了港英政府的警察署当差。
洪春魁,又名洪全福,是个传奇人物。
为了避祸,他在香港卖身为猪仔,先远赴古巴充当挖鸟粪的苦工,后又躲藏在外国轮船上当厨师。
在随外轮周游各国期间,洪春魁结识了孙中山,由此开始参加革命运动。
1895年,孙中山发动第一次广州起义时,所使用的的枪支弹药就是由洪全福通过外轮运送到香港的。
大约在庚子年前后,在外漂泊了三十多年的洪春魁又回到香港隐居,悬壶自赡。
1902年,年逾七旬的洪春魁宝刀不老,自称“南粤兴汉大将军”,与兴中会成员李纪堂、谢缵泰等人策划在广州发动第二次起义。
起义之前,洪春魁改名为洪全福。
所谓“全福”,即取洪秀全之“全”,洪天贵福之“福”。
洪春魁改名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以第三代天王自居,号召民众支持革命。
不过,由于种种原因,起义没有成功。洪全福只得又一次逃往香港,并再次改名。
不久后,清政府知道了洪全福的身份,两广总督德寿发布通缉令,意欲将其除掉。
为了躲避追杀,洪全福离开香港,逃到了新加坡。
1910年,清政府内忧外患,已经进入垂死挣扎的阶段,也顾不上追杀洪全福了。洪全福便又悄悄潜回香港。
这一年的7月,洪全福病逝于香港,享年75岁。
萧有和与萧三发,分别是萧朝贵的儿子和族弟。
萧有和脱离队伍后,不知所踪,据说被清军杀害。
萧三发也是个传奇人物。他脱离队伍后,转辗多处,最后投奔在黑旗军刘永福的麾下。
1895年,日本侵略台湾,萧三发奉刘永福之命,接替战死的总兵杨泗洪,任黑旗军前敌总指挥。
后来在与日寇的战斗中,萧三发身先士卒,在战斗中英勇战死。
一般人想脱队,走了也就走了。兵荒马乱的,谁会在乎?
但是洪天贵福不行。他是太平天国的幼天王,拜上帝会的精神领袖,身边随时都有侍卫跟着。
清军也知道洪天贵福的特殊性,所以在追击太平军余部时,便紧追着洪天贵福不放。
当时洪天贵福身边大约还有二十多万人,如果能好好利用,还是可以有一番作为的。
但由于洪仁玕不懂行军作战,黄文金又有勇无谋。二十万太平军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窜,缺乏战略方针,屡战屡败,屡败屡走。
9月3日,黄文金在转战途中战死。
自此,原本就人心涣散的太平军陷入了混乱,很快被清军打散,仅存三万余人。
10月4日,洪仁玕带着洪天贵福和三万多残兵败将抵达江西新城。
队伍正准备休息,清军的追兵又杀了过来。
在混乱之中,太平军再遭重创,最后只有一万人成功突围。
10月9日,一连溃逃了五日五夜的洪天贵福、洪仁玕等人退至江西广昌。
见众人实在跑不动了,洪仁玕派人侦查附近情况。
探子回禀说未发现清军,于是洪仁玕便下令原地埋锅造饭,先休息一晚。
然而,就在众人原地呼呼大睡时,清军悄悄包围了营地。
当天晚上,清军发动袭击,洪仁玕当场被俘。
洪天贵福在惊慌之中跌入一个深坑,暂时逃过一劫。
第二天早上,见清军离去,惊魂未定的洪天贵福躲进了山中。
据事后洪天贵福的供述称,他一个人在山上躲藏了四天,后因饥饿难耐,便不得已下山讨口饭吃。
下山后,他先是来到一户唐姓人家,谎称自己乃湖北难民,姓张。
唐姓人家见其可怜,便当即帮其剃发,收留家中帮忙割稻、挑担。
在唐姓人家待了四天后,洪天贵福再次上路。
但是他没有人生阅历,根本不知道往哪逃。结果在逃跑期间撞见了巡逻的清军,被抓回大营鉴别身份。
当时的清军大营中,有不少太平军的俘虏,这些人一下子就认出了洪天贵福。
于是,这位独自流浪了十天的幼天王,身份终于暴露,结束了苦逼的逃难旅程。
起初,清军大营的长官有点不相信洪天贵福就是幼天王。
因为洪天贵福在做自供时,连骡马都分不清、籍贯也说不明白,完全没有一点帝王之相。
洪天贵福见清军怀疑自己的身份,作死一般的写了十份文件,其中包括供词、给洪秀全的请安本章,太平天国官员名单,洪秀全的宫廷八卦等等,以证明自己的身份。
这一下,清军长官才确信洪天贵福就是如假包换的幼天王。
后来,洪天贵福为了活命,将太平军造反的罪过统统推给了洪秀全、洪仁玕、李秀成等人的头上。
他说那打江山的事,都是老天王做的,与自己无干。就是自己登基后,也都是干王、忠王执政,自己只是提线木偶。
为了表明自己愿作大清顺民的殷切希望,他希望朝廷允许他跟随唐老爷到湖南读书(唐老爷就是看管洪天贵福的清军小官),考个秀才功名度过余生。
但是,清廷考虑到太平军余部势力还很大,北方的捻军也奉太平天国的旗号,怕留着洪天贵福是个祸患,便于11月18日将洪天贵福和洪仁玕押到南昌处死。
相比于倒霉的老爸和堂兄,洪仁玕的长子洪葵元就太幸运了。
清军偷袭营地时,他侥幸逃脱,然后单枪匹马去到香港。
仗着会说英语,洪葵元后来去到美国和英属南美圭亚务工,还娶了一个当地华工的女儿。
解决了太平天国的精神领袖,清军随即将矛头对准李世贤和汪海洋。
天京陷落后,李世贤和汪海洋在广东、福建、江西招兵买马,募集了四十万人。
但是,由于李世贤和汪海洋都不是帅才,应付不了大场面。
因而在清军的围剿中,两人屡战屡败,最后均是全军覆灭。
当时最先覆灭的是李世贤。
1864年10月,李世贤率部杀入清军防御空虚的福建。
闽浙总督左宗棠知道后,亲自出马,率两万精兵入闽围剿李世贤。
左宗棠堪称是李世贤的克星,两人此前交手无数次,每次都是李世贤吃亏。
这一次,自然也不可能例外。
1865年5月,在左宗棠的打击下,李世贤的二十万大军在福建龙岩损失过半。
眼瞅着福建是待不下去了,李世贤只好率残部投奔在广东转战的汪海洋。
但没想到,汪海洋早前杀了李世贤的族侄李元茂。
见李世贤前来,汪海洋担心他会夺取自己的兵权,便将其杀害。
李世贤为太平天国战斗了14年之久,没有死在敌人手里,结果却死在战友的黑枪下。
杀了李世贤后,汪海洋麾下还有十几万人。但由于得不到当地民众支持,募集不到粮食,部队吃糠咽菜,精神面貌很差。
见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王海洋决定翻越五岭,经江西,北上至江淮与捻军会师。
1865年11月,汪海洋率部北上,半路上遭遇江西清居阻击,损失几万人马。
见北上之路不通,汪海洋只好又南下,转战于闽、赣、粤边界的平运、长宁、定南、平和、兴宁各县。
在汪海洋北上、南下瞎忙活期间,清军放回了一批太平军俘虏,让他们潜伏在汪海洋的指挥部,提供情报,充做内应。
1866年1月,左宗棠率部抵达广东大埔,在松口设大本营,以八面金锁阵将汪海洋部团团包围。
汪海洋见清军已完成包围,决意拼死一搏。
可是,就在汪海洋准备与清军决战前,先前被放回来的太平军叛徒将作战计划泄露给了湘军将领刘典。
开战之后,又有太平军叛徒向左宗棠献策,说:“汪贼(汪海洋)每战必身先士卒,宜用火枪视寇帅龙旗击之。但伤其酋,敌必破矣。”
于是,当汪海洋身先士卒,率部出战时,清军“枪炮齐施,子如雨注”,汪海洋立时就被流弹击中头颅,当场战死。
一年前,汪海洋无情杀害了老上司李世贤。如今,他也因为下属的叛变而战死。
汪海洋战死后,其余部突围失败,最终全军覆灭。
随着汪海洋部的覆灭,转战两年多的太平军南方余部就此退出历史舞台。
近些年,网上流传着这样的一个故事。
大致就是说天京沦陷后,李世贤手下一万多名福建籍太平军以“契约劳工”的身份坐上去往南美的船只,然后到了秘鲁的伊基克,从事挖鸟粪及开采硝石工作。
后来智利与秘鲁、玻利维亚因为硝石发生了“硝石战争”。饱受秘鲁政府欺压的太平军华工愤而起义,配合智利军队与秘鲁军队作战,并多次打败秘鲁军队。
智利取得战争胜利后,为了感谢太平军残部的支持,表示可以让太平军在伊基克建立自治政府。
但太平军拒绝了智利政府的好意,表示只想脱离非人生活。
于是,这些太平军残部便选择留在伊基克生活,并融入当地社会,留下了30多万后裔。
这个故事,听起来很是振奋人心。但根据秘鲁方面的资料,故事的真实性存疑。
1977年,秘鲁学者温贝托·罗德里格斯曾出过一本名为《秘鲁的苦力华工》的书。
在书中,作者记述了华工参与了“硝石战争”的事迹。
当时有一些华工参战,被智利军队编为“火山营”,为智利最后赢得战争立下大功。
但是,书中记录的数字是大约两千华工参加了战争,并没有一万人。
并且,当时的伊基克也没有一万多福建籍华工,只有大概七八百名广东中山籍华工。
另外,作者根据当年智利军官留下的资料,只在书中记录了参战的中国华工里,有一些人擅长爆破、排雷,一看就是此前受过一定军事训练。然后根据中国历史,推测这些人应该是参与过太平天国战争。
但是,参与过太平天国战争,不等于就是太平军。清军和民团也参与了战争,清军之中也有不少人擅长爆破、排雷。
并且,作者在书中也记载了这样的一幕:华工在宣誓效忠智利军队时,是对着关帝牌位宣誓,打出的旗帜也是清朝的黄龙旗,
这种表现,明显不符合太平军的信仰特征。
还有,作者在书中写到,战争结束后,华工们并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自由及美好生活,智利政府在赢得战争后,违背了当初的诺言,将参战的华工全部送进了苦力营,强迫他们进行奴隶式的劳动。
时至今日,秘鲁的伊基克也只有20多万人口,其中华人不到四分之一,且多为广东籍华工后裔,并没有30万福建籍太平军后人。
伊基克
所以说,太平军残部在南美大杀四方的故事,存在国内作者添油加醋的成分,可信度不高。
南方的太平军余部覆灭,北方的太平军余部依旧在奋战。
1861年,湘军攻下安庆后,陈玉成派出麾下四员大将陈德才、赖文光、蓝成春和梁成富率部出征西北。
后来经过两年的招兵买马,这几支西征的太平军由五万人扩充至四十余万,
天京陷落前夕,陈德才、赖文光收到洪秀全的求援信,各自率部回援。
但大军才走到鄂东,天京就已被湘军攻破。
得知洪秀全已死,天京又陷落的消息,陈德才心灰意冷,丧失了斗争信念。
见陈德才闷闷不乐,其麾下的将领范立川、倪隆怀、马融和等人也对抗清失去信心。
1864年11月,范立川、倪隆怀、马融和率所部十一万人向清军投降。
见清廷对太平军叛将既往不咎,陈德才的副手祜王蓝成春也动了投降的念头。
然而,当蓝成春也带着部队向清军投降时,僧格林沁到了前线。
僧格林沁对太平军向来抱有仇视心理,他对招降范立川等人的清军将领英翰说:“几十年反叛,一朝势败,就束手投降,未免太便宜了!今后你们不得再擅自决定接受投降事宜。”
蓝成春对清军招降政策的变化并不知情,当他走入清军大营后,马上遭到逮捕,最后被虐杀而死。
部下集体投降,这让陈德才很苦恼。
郁闷加苦恼心情影响下,陈德才最终服毒自杀。
陈德才部全军覆没后,北方太平军还有两路人马:
一支是遵王赖文光的部队,大约几千人;
一支是陈德才的余部,五千多人。蓝成春投降被杀后,这五千太平军见投降是死,不降也是死,便下定决心,与清廷血战到底。
僧格林沁见北方太平军也就万把来人,便不把赖文光当回事,转而将矛头对准捻军。
趁此机会,赖文光收拾残部,并于1864年底,在河南南部与捻军五旗首领会师。
这次会师后,太平军与捻军合并为新捻军。
需要指出的是,太平军和捻军当时并没有进行重组。会师之后,两军依旧保留了各自的领导系统,只是在军中称太平军为“南队”、捻军为“北队”。
得知太平军与捻军合流,僧格林沁调集大军对新捻军发动围攻。
见清军气势汹汹杀来,赖文光与捻军领导人商议后,根据北方平原广阔的特点,结合自身缺乏根据地的实际情况,决定“易步为骑”,全军上马,与清军打运动战。
1864年12月,长达半年的追击战正式开始。
捻军在前面跑,清军在后面追。
僧格林沁瞧不起捻军,他觉得陈德才的二十万大军被自己分分钟荡平,消灭捻军也必然是分分钟的事。
然而,僧格林沁为他的傲慢付出了代价。
不久后,捻军在河南邓州唐坡设伏,全歼了清军的三路追兵。
此役,清军死伤惨重,僧格林沁被打得仅率几十名骑卫队狼狈逃进邓州城。
首战告捷,捻军又在河南鲁山包抄了清军的一支追兵,当场击毙绰号“黑煞神”的满洲正黄旗护军统领(正二品)恒龄。
两战两败,僧格林沁大怒,调兵遣将进行又一轮的围攻。
但在河南鄢陵,清军再次被捻军伏击,损失了三千多人。
屡战屡败,僧格林沁恼羞成怒。他再次调兵遣将,并亲自带队猛追。
面对僧格林沁万年不变的战术,捻军打出了心得体会。
你僧格林沁记吃不记打,这么喜欢追击。
行,我让你追,陪你玩。待你孤军深入时,我设下埋伏,一举歼灭之。
从1865年4月开始,捻军每天日行三百里,在河南、山东打圈圈。
要说打运动战,蒙古人是专家。可是现在一帮河南、安徽的农民却比草原民族更能擅长运动战。
僧格林沁追了半个月,见始终追不上,面子挂不住了,心态逐渐失衡。他命令部队人不休息,马不喘息,不顾一切追击。
见部队被捻军拖得如同一摊软泥巴,没精打采,实在吃不消,部下们纷纷劝僧格林沁冷静。但僧格林沁不听,
到了5月,溜了僧格林沁一个月后,赖文光找到了设伏场所——山东曹州菏泽西北的高楼寨。
为了让僧格林沁上套,开战之前,赖文光派一支小部队诱敌。
5月17日,僧格林沁在高楼寨南面发现诱敌的捻军小部队。
追了几千里,终于看到人了,僧格林沁大喜,以为能将主力捻军歼灭,便一面下令,命部队继续追击;一面派人给曹州知府带话,预备五万头猪、五万头羊,准备召开庆功宴,为全体将士犒赏。
至于接下来,就不必多说了。
当清军进入伏击圈后,捻军枪炮齐发,各路埋伏一哄而起。
清军本来就疲惫,加之又是被伏击,士气瞬间就崩溃了。
5月18日晚上,清军一万五千人,大部被歼灭,仅有僧格林沁等少数几人逃脱。
但由于之前追了几千里,人困马乏,僧格林沁没跑多远,就从马上掉了下来,最后被一个叫张皮绠的捻军小兵一枪刺死。
威风赫赫的博多勒噶台亲王殿下,就这么命丧黄泉。
僧格林沁毙命的消息传到北京后,清廷大为震惊,慈禧宣布辍朝三日,并追究了大批官员的责任。
随后,慈禧任命曾国藩为钦差大臣,督师剿捻。
曾国藩抵达河南周口后,根据捻军行踪不定、流动作战的特点,制定了“以有定之兵,制无定之寇”的策略。
也就是在江苏徐州、山东济宁、安徽临淮、河南周口驻扎重兵,四点相连,一省有急,三省往援。
理论上讲,曾国藩的策略是正确的。
既然机动性不如人,追不上捻军,清军也只能是以静制动。
然而,清朝官员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传统异能,此时却展现得淋漓尽致。
曾国藩制定计划后,各省督抚均不配合。
大家的态度,出奇的一致——如果捻军到我的地盘上,我就出击。如果捻军走了,那就跟我没关系了。
河南、山东、安徽、江苏四省的清军都不愿意去外省作战,曾国藩的战略也就只能是不了了之。
见同僚不配合,万般无奈之下,曾国藩只好调整策略,制定了“坚壁清野和画河圈围”的对策。
也就是在运河、黄海、沙河和贾鲁河一带分兵设防,挖掘长壕,壕边筑墙,墙外再设堑,把捻军困死在中原。
这也是一个狠招。
可是,政策制定后,被圈在包围圈中间的士绅不干了。
因为要是这么干,会危及他们的利益。
于是,一大批士绅就联名向朝廷告状。
慈禧见曾国藩在中原不得人心,加之捻军也识破了曾国藩的计策,主动分兵,破围而出,转战湖北。便只好下旨撤掉了曾国藩的钦差一职,改派李鸿章为钦差大臣,接办剿捻事务。
捻军虽然屡败清军,但在政治上提不出新的号召,又没有比较固定的根据地,因而斗争形势日益艰难。
李鸿章赴任后,赖文光深知在中原“独立难持,孤军难立”。便在与张宗禹商议后,将捻军分为东西两支:
一支由赖文光率领,在中原地区继续坚持斗争,然后由湖北入川,是为“东捻军”;
一支由张宗禹率领,挺近西北,再由甘肃入川,是为“西捻军”。
分兵之后,赖文光率三万东捻军挺进山东腹地,但因清军的阻截,未能突破运河防线,遂转向鄂东北。
1867年初,东捻军在今天的湖北京山附近遭遇湘军鲍超部和淮军刘铭传部的夹击。
开战之前,刘铭传与鲍超商定了攻击时间和各自的任务,淮军从下洋港由北而南,湘军从臼口由西而东,夹击捻军。
赖文光知道刘铭传向来自负,自认为本部装备精良,看不起湘军土包子,便在开战的前一天给刘铭传写信,故意刺激他:“鲍妖勇略,非汝所及,汝何不与鲍妖合,至明日辰刻同来战,顾以孤军驻下洋港,宁非送死!”
刘铭传被赖文光这么一激,为争头功,也就违背了事先约定,提前一个时辰出兵。
赖文光见刘铭传上当,大为高兴,派出一军阻击鲍超,然后直率主力伏击刘铭传。
战斗打响后,刘铭传大败,几度想自杀。
所幸,鲍超很有肚量,并非见死不救的小人。
得知刘铭传全军崩溃,鲍超急忙分军三路,对捻军发动猛攻。
赖文光派出的阻击部队兵力不足,防线被湘军击穿,捻军顿时陷入被夹击的尴尬境地。
尹隆河之战,东捻军死伤近两万人,赖文光见损失太大,只得下令撤退。
结果在撤退期间,东捻军在钟祥丰乐河又遭鲍超部的伏击,又损失了六千多人。
湘军、淮军不好对付,赖文光只好北上,重新回到山东。
但是,李鸿章早就设好了包围圈。
待东捻军进入山东后,很快就被淮军和湘军压制在了黄河以南,运河以东的狭小区域内。
由于清军的坚壁清野,东捻军获取物资困难,很多人是空肚子作战,军心浮动。
1867年12月,东捻军在山东寿光与清军大战。
此战,东捻军战死二万人,被俘一万多人,损失骡马二万匹,主力基本损失殆尽,仅赖文光率几千人杀出了清军的包围圈。
可是,小包围圈之外,还有大的包围圈。
在清军的重重包围下,赖文光身边的人马越来越少。行至扬州东北的运河渡口瓦窑铺时,只剩下几百人。
1868年1月6日,东捻军全军覆灭,赖文光在扬州被俘。
四天后,被杀害于扬州城北的老虎山。
捻军和清军
东捻军身处绝境的时候,西捻军的日子也不好过。
1866年末,左宗棠奉旨前往陕西平定回乱。但因西捻军进犯陕西 ,加之左宗棠认为捻军的危害性更大,便主动调转方向,决心先镇压西捻军。
不过,左宗棠在剿捻过程中,很快就遇到了曾国藩当初的困难。
西捻军到处流窜,而山西、河南的清军又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
看到同僚如此无耻,左宗棠决定使用非常规手段对付捻军。
他命令全军做好准备,主动进入捻军的伏击圈。
既然追不上,那我就不追了,主动让你打,看你吃不吃得下!
一场恶战之后,楚军损失不大,西捻军倒是死伤甚重。
被左宗棠打出了阴影,西捻军只好向东移动。
恰在此时,张宗禹得知了东捻军的处境。
为了解救东捻军,张宗禹率西捻军往直隶进发,直闯北京,军至卢沟桥,企图用围魏救赵计,调动敌军。
但远水救不得近火。这次围魏救赵,不仅无效,反而让西捻军也陷入清军的包围之中。
当得知捻军出现在北京城外时,慈禧大怒,一天十几道旨意,怒斥各地督抚。
李鸿章因为是钦差大臣,受到了拔去双眼花翎、褫去黄马褂、革去骑都尉的严厉处分。
见李鸿章受处分,这一下,再也没人敢袖手旁观了。山西、直隶、河南的清军纷纷主动出远门。
剿不灭捻军,就等着回去砍脑袋吧。
不久后,慈禧命恭亲王奕訢为钦差,节制各路大军,并协调左、李关系。
早先受处分时,李鸿章认为西捻军是左宗棠故意赶过来的,觉得左宗棠多管闲事,对其颇有微词。
在奕訢的调解下,李鸿章和左宗棠达成和解,两人会于德州桑园,议定“就地圈围”之策,决定引运河水入减河,引黄河水入运河,命淮军、东军、皖军分段驻守,又调湘淮军精锐作为追剿捻军的机动部队。
1868年7月,西捻军在清军的围剿下,六战六败。
一败于海丰郝家寨;二败于直隶吴桥;三败于山东商河;四败于山东滨州;五败于商河沙河镇;六败于济阳。
8月16日,西捻军在山东茌平徒骇河边全军覆没。
在西捻军覆灭之前,张宗禹孤身出走,后隐藏于河北黄骅县孔庄,度过了二十四年寂寥余生,直到1892年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