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一阵急促的闹铃声划破了寂静的黑夜。张秀兰摸索着按掉闹钟，轻手轻脚地起身，生怕吵醒隔壁房间的儿子儿媳。

“哎呦，腰又疼了。”她揉了揉酸痛的腰，小声嘟囔着。这些年蹲在菜市场卖菜，落下了一身的毛病，但日子还得过，日子还得过啊。

张秀兰摸黑换好衣服，蹑手蹑脚地走到厨房，熟练地从保温桶里倒出温水，简单冲了杯速溶咖啡。这是儿媳钱晓琳常喝的牌子，她总说什么速溶的不好喝，可在张秀兰看来，贵是贵了点，但省事啊。

喝着咖啡，张秀兰的思绪不由得飘回了十年前。那年她家老张在工地干活，不小心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医院抢救了三天三夜，最后还是没留住人。工地赔了二十万，她愣是一分没动，全都存着要给儿子娶媳妇、买房子用。

“妈，这么早就起来了？”身后突然传来儿子李家明的声音。

张秀兰一惊，赶紧放下咖啡杯，“你咋起这么早？吵着你了？”

“没有，就是睡不着。”李家明打了个哈欠，“妈，你这菜摊也别开了，我和晓琳商量过了，每个月给你两千块零花钱。”

“不用不用，”张秀兰连忙摆手，“我这身子骨还硬朗，再说了，我那菜摊一天也能挣个一二百的，够我用了。”

李家明叹了口气，“可是晓琳说。。。。。。”

话没说完，钱晓琳的声音从卧室传来：“家明，你回来睡觉，明天还要上班呢。”

李家明对母亲歉意地笑了笑，转身回了卧室。

张秀兰看着儿子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自打儿子结婚后，儿媳妇总觉得她这个婆婆没文化、掉价，连带着看她开菜摊都不顺眼。前两天，外孙小宝在幼儿园门口看见她，开心地喊“奶奶”，钱晓琳当场就板着脸，说什么“让别的家长看见不好”。

“算了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张秀兰摇摇头，背起装满蔬菜的麻袋，轻轻带上家门。

清晨五点的县城，路灯还亮着。张秀兰踩着自行车，在寒风中穿行。菜市场离家有两公里，每天天不亮就得出门。二十年前，她跟着老伴从农村搬到县城，就是为了让儿子上好学校。如今儿子是上了大学，在建筑公司当了工程师，可她这个当妈的，还得起早贪黑地卖菜。

“秀兰姐！”刚到菜市场，隔壁卖豆腐的王婶就招呼她，“今天来得挺早啊！”

“可不是嘛，”张秀兰一边卸菜一边应着，“这不是怕晚了摊位都没了。”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提着皮包的中年妇女匆匆从她们摊位前经过，看样子是要去后面的成衣店。张秀兰觉得这人有些面熟，定睛一看，竟是亲家母王淑芳。

“亲家！”张秀兰刚要打招呼，王淑芳已经快步走开了，好像没看见她似的。

“这就是你儿媳妇她妈？”王婶撇撇嘴，“看着架子不小啊。”

“别这么说，”张秀兰打圆场，“可能是着急办事呢。”

话虽这么说，可心里还是不是滋味。自打儿子结婚，亲家母就没给过她好脸色。在她看来，儿子能娶到县城户口的媳妇是高攀了，别说亲家母看不起她，就连儿媳妇也是一样。

正收拾摊位的功夫，张秀兰突然看见路边躺着个棕色的皮包。她走过去捡起来一看，里面鼓鼓的，打开一瞧，顿时吓了一跳——里面全是现金，粗略数了数，至少有一百万！

“这得是谁丢的啊。。。。。。”张秀兰心跳加速，翻了翻包里的证件，这一看不要紧，她又是一惊——包是亲家母王淑芳的！

“刚才她走得那么急，八成是掉的。”张秀兰想起刚才的场景，再看看手里的包，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滋味。要是她装作没看见，或者拿着钱躲起来，那亲家母肯定会后悔平时对她的态度吧？

可转念一想，她又摇了摇头。“我张秀兰再穷，也不能昧着良心做事。”她掏出手机，想给亲家母打电话，可翻遍通讯录也没找到号码——平时往来太少，连个电话都没存。

“算了，我直接送过去吧。”张秀兰跟王婶打了声招呼，就往亲家母开的服装店去了。

刚到店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激动的争吵声。

“你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那可是一百万啊！是我们好不容易借来救公司的！要是找不回来，咱们就真的完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咆哮着。

“我也不知道啊。。。。。。”王淑芳带着哭腔，“我明明记得放在包里了，可能是在路上掉的。。。。。。”

张秀兰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妈，你再好好想想，到底是在哪里弄丢的？”是儿媳妇钱晓琳。

“我、我记不清了。。。。。。”王淑芳哭得更厉害了，“都怪我，都怪我。。。。。。”

听到这里，张秀兰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店里的人都愣住了。钱晓琳皱着眉头：“婆婆，你怎么来了？”

张秀兰没理会儿媳妇的冷淡，直接走到王淑芳面前，从布兜里掏出那个棕色皮包：“亲家，这是不是你的？”

“我的包！”王淑芳一把抢过去，打开检查了一下，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谢谢你，谢谢你啊。。。。。。”

张秀兰连忙去扶她：“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一旁的钱志远也红了眼圈：“张大姐，真是太感谢你了。这钱是我借高利贷救公司的，要是丢了，我们家就真的完了。。。。。。”

“借高利贷？”张秀兰吃了一惊，“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不早说？”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钱晓琳低着头，王淑芳支支吾吾：“这。。。。。。这不好开口。。。。。。”

张秀兰明白了，他们是怕自己这个穷亲家笑话他们。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说：“等着。”

说完，她转身就往外走。钱晓琳喊住她：“婆婆，你去哪儿？”

“我去取钱。”张秀兰头也不回地说，“你爸临走前给咱们家留了二十万的赔偿金，我一直存着要给你和家明买房子的。现在亲家遇到困难，用这钱先救急吧。”

“妈。。。。。。”钱晓琳的声音哽咽了。

张秀兰取完钱回来，把存折往桌上一放：“这里是二十万，密码是家明的生日。亲家，你先拿去用，等你们公司好转了再还也不迟。”

王淑芳扑过来抱住她：“张大姐，对不起，我以前。。。。。。”

“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干啥。”张秀兰拍拍她的背，“我知道你们嫌我没文化，配不上你们家。可是我虽然没文化，但是我知道，钱没了可以再挣，做人的良心不能丢。”

钱晓琳站在一旁，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她想起这些年对婆婆的态度，心里愧疚得要命。原来婆婆一直默默存着钱要给他们买房，可她还总嫌弃婆婆没见识，连带着也不让儿子跟奶奶亲近。

“妈。。。。。。”钱晓琳扑过去抱住张秀兰，“对不起，我。。。。。。”

张秀兰摸摸儿媳妇的头发，“傻孩子，哭什么。妈不怪你。”

钱志远在一旁抹着眼泪：“张大姐，你放心，等我公司渡过难关，这钱一定还你。”

“不着急，”张秀兰笑着摆摆手，“你们先把公司的事处理好。我那菜摊一天也能挣个一二百的，够我用了。”

王淑芳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张大姐，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包是我的，才会这么早就送来？”

张秀兰点点头：“今早我在菜市场看见你了，还跟你打招呼来着，可能你太着急，没注意到。后来看见包里的证件，就知道是你的了。”

“可是。。。。。。”王淑芳眼圈又红了，“我今天那样对你。。。。。。”

“没事没事，”张秀兰打断她，“都过去了。对了，你们吃早饭了没？我那摊上还有些新鲜蔬菜，我去拿些来，给你们包顿饺子。”

“妈，我跟你去。”钱晓琳赶紧说。

菜市场离得不远，母女俩一路无言。走到半路，钱晓琳忽然开口：“妈，你知道吗，我其实一直很内疚。”

“内疚啥？”

“我爸生意出问题这事，其实已经有段时间了。可是我和家明商量后，觉得你们条件不好，就没跟你说。现在想想，我们太自以为是了。”

张秀兰停下脚步，看着儿媳妇：“晓琳，你要记住，咱们是一家人。家里有困难，大家一起想办法。你觉得妈没文化，让人瞧不起，但是妈知道，钱没了可以再赚，亲情没了才是真的可惜。”

钱晓琳抱住婆婆，哭得像个孩子。

到了菜摊，王婶见她们娘俩说说笑笑的，不禁打趣道：“哟，这是怎么了？以前可没见你们这么亲热过。”

张秀兰笑着接话：“这不是领着儿媳妇来认认门吗？以后她要来帮我看摊子呢。”

“妈，我不是这个意思。。。。。。”钱晓琳赶紧解释。

“我知道，”张秀兰从摊位上挑选新鲜的菜，“你是幼儿园老师，得照顾孩子。不过周末要是得空，来陪妈说说话也好。”

回到服装店，一家人一起包饺子。面对面坐着，王淑芳忽然问道：“张大姐，你说你那二十万是准备给家明买房的？”

“是啊，”张秀兰一边擀皮一边说，“他爸走得早，就留下这么点钱。我这些年一直舍不得动，想着等他们有需要了再拿出来。”

王淑芳脸上一阵羞愧：“对不起，我以前总觉得你们家条件不好，配不上我们家。现在想想，我们家还不如你们呢。”

“这话说的，”张秀兰笑道，“咱们都是一家人，还分什么你家我家。孩子们好好的，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就开心。”

包完饺子，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看着儿子儿媳开心的笑脸，张秀兰心里暖暖的。她知道，今天这顿饺子，不只是填饱肚子，更是化解了多年的隔阂。

吃完饭，钱晓琳把张秀兰拉到一边：“妈，你放心，等爸的公司好转了，我和家明一定把钱还给你。到时候再攒些钱，给你在城里买套房子。”

张秀兰摆摆手：“不用不用，妈这样挺好的。倒是你，以后要是带小宝去公园玩，记得叫上妈。”

钱晓琳红着眼圈点头：“妈，对不起，我以前太傲气了。”

“傲气好啊，”张秀兰笑着说，“说明你有本事。不过啊，这人活这一辈子，光有本事还不够，还得有颗善良的心。”

晚上回家，李家明见母亲和媳妇的关系突然变得这么好，还有些不适应。钱晓琳把今天的事都告诉了他，李家明听完，眼圈也红了。

“妈，”李家明抱住母亲，“对不起，我以前都没看出来，晓琳她。。。。。。”

“行了，”张秀兰打断儿子的话，“都过去了。妈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

那天晚上，张秀兰躺在床上，想起早上那杯速溶咖啡。她突然明白了，有些东西，看起来普通，但只要用心去品，也能喝出不一样的滋味。

就像亲情，就像这个家。

一个月后的周末，张秀兰正在菜市场忙活，突然听见一声清脆的“奶奶”。抬头一看，钱晓琳正牵着小宝向她走来。

“这是特意来找我的？”张秀兰笑着问。

“是啊，”钱晓琳从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杯，“给您泡的是手冲咖啡，比速溶的好喝。”

张秀兰接过保温杯，热乎乎的触感从手心传来，一直暖到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