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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朱招财

整理：水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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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岁的老父亲，哆嗦着手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十元票子递给我说：

闺女，快去买点吃的，可别饿坏肚子，钱没有了爸再挣。

听到这话，我的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我的老父亲啊，无论到何时何地，无论口袋里有没有钱，第一担忧的永远是害怕我会饿肚子

01

1968年，我出生在安徽的郎溪县，这地方，虽然处在苏，浙，皖交界处，可并没那两个省富裕，尤其是六七十年代，家家户户都处于吃不饱穿不暖的窘境。

而我家尤甚。

奶奶生了七个孩子，四男三女，奇怪的很，居然都存活了下来，果然是人穷命硬。

父亲排行老五，上面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下面有两位妹妹，这注定他爹不亲娘不爱。

他稀里糊涂长大，稀里糊涂认识了我母亲，两人又稀里糊涂结了婚。

我之所以用稀里糊涂形容他们，这是有根据的。

父亲20岁那年，带着我一个小姑去江苏某县乞讨。

虽然说跨省了，但是相距并不远，也就几十里路。

走到某个村子，突然听到凄厉的呼救声，父亲循声而去，看到有两只野狗上窜下跳，汪汪汪正围攻一衣衫褴褛的姑娘。

姑娘左躲右闪，吓得瑟瑟发抖高喊救命。

父亲不假思索，冲过去挥舞手中的木棍子驱赶那两只畜 牲。

有一只狗被父亲一棍敲中脊梁骨，它哀嚎一声夹着尾巴就逃。

另一只狗见势不妙，也跟着灰溜溜跑了。

姑娘得救，走近前来道谢，父亲一听她口音，原来是老乡，攀谈之下，才发现两人不但是老乡，两个村子相距并不远。

她说，她家里只有一个老母亲，母亲生病了，家里没吃的，她想出来讨一口吃的送回去，谁知，走不多远就遇到了这两只恶犬。

父亲豪气道：你别怕，跟在我后面，我带你去找吃的。

这姑娘就是我母亲。

通过几天的相处，两人就这么好上了。

回到家，父亲就去了母亲那里。

没多久，就在外婆家的两间破屋子结了婚。

02

对于父亲的行为，爷爷奶奶绝不反对。

上面三个伯伯结婚，已经让两位老人掏空了家底，还欠下一笔债务，父亲能入赘，不要家里花钱，那是再好不过了。

结婚第二年，外婆去世，我随之降生。

虽然我是女娃，父母并不嫌弃，反而如获至宝。

不过他们给我起了一个男孩名字：招财，可能父母希望这穷困的家庭早点富裕起来吧。

只可惜，还没等到家里条件好转，在我四岁那年，母亲走了。

由于长期的困苦不堪挨饿受冻，母亲得了肺结核，咳了两年，又没钱医治，父亲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撒手人寰。

母亲走了，父亲要干活，我怎么办呢？

走投无路下，他只好把我送去给奶奶带。

为了早日摆脱贫穷，父亲开始做豆腐，他每天凌晨三点起床开始忙碌，然后挑着担子沿村叫卖。

等到他回去奶奶家接我，往往已经下午两三点。

我是不喜欢在奶奶家的，每天坐在门槛眼巴巴盼望父亲早点来接我回家。

奶奶也不喜欢我，她很是重男轻女，只喜欢孙子，她有五个大孙子，天天乖乖肉啊的追着喊，我这个黄毛丫头算什么呢？

父亲心里也有数，知道奶奶不待见我，可他没办法啊，总不能带着我卖豆腐吧？

为了让奶奶不至于太讨厌我，每次父亲送我过去，都会留几块豆腐或一小桶豆浆给奶奶。

但这些东西我是吃不到一口的。

中午的餐桌上，堂哥堂姐们吃着香喷喷的大白菜烩豆腐，我只能喝半碗面疙瘩，有时候就啃一块干面饼。

在奶奶家，我从来没有坐在桌子上吃过饭，第一，我是女孩子，第二，我太小了，小到我在奶奶家的地位比桌子底下的小黄狗好不了多少。

我不但上不了桌吃饭，还要被堂哥们联合欺负。

有一次，奶奶做好午饭，刚喊了一声吃饭了，几个堂哥小老虎一般冲进屋子，我躲闪不及，被他们撞跌倒，嘴巴正好磕在门槛上，顿时血流如注。

可所有人只是看了我一眼，平静如常地围着桌面吃起来。

我又疼又怕，嘤嘤抽泣。

奶奶嫌聒噪，走过来一把把我拎去了屋外说：哭哭哭，就晓得哭，这么爱哭，等哭够了再进来吃饭。

那天中午，我一口饭没吃到，饿着肚子倚着墙哭睡着了。

等到父亲来接我，看到我嘴巴肿了还一脸的血，他生气责问奶奶，奶奶才想起来我，她分辩道：

可没有谁打她，是她自己玩耍不小心撞门槛上的，那么多孩子，我哪里能一个个照顾得那么精细？嫌我带的不好，你就把她带回家去。

父亲还能说什么呢？他只能忍气吞声。

03

我5岁时，比较会表达了，我告诉父亲奶奶不喜欢我，堂哥们打我，我经常饿肚子。

父亲听了，眼眶里尽是泪，他抱着我半天不吱声。

后来，他经常会塞两毛钱在我口袋里，嘱咐我如果肚子饿了，就去村里的黄伯伯家买一块烧饼吃。

黄伯伯家是打烧饼卖的，他去镇上做生意，家里也会留一部分饼，方便村里有人家买。

有了这两毛钱，我的日子好过了不少。

可是，没多久，我这福利惹出祸端。

那阵子，我经常往外面跑，奶奶与堂哥们并不知道咋回事？他们巴不得我不在家里门口晃悠碍眼呢。

有一天，我买了烧饼正躲在草垛后面吃，被最小的堂哥看到，他立刻去告诉了奶奶。

奶奶拎着小棍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受惊，一口饼噎在嗓门，差点没气。

奶奶问：你哪里有钱买烧饼吃的？

我小声回答：是我爸给的。

奶奶眼睛一瞪：你撒谎，你爸就挣那几个小钱，他能舍得给钱你买烧饼吃？是不是你偷我的钱买的？

我一听，吓坏了，拼命摆手道：不是不是，我没偷你的钱，真的是我爸给的。

可奶奶哪里肯信？挥舞小棍子噼里啪啦揍了我一顿，我疼得哇哇哭，五个堂哥高兴坏了，拍着手嘿嘿笑。

那天父亲来，经过证实，的确是他给的钱，奶奶才罢休。

望着我小腿上的一道道血痕，父亲又一次忍不住流泪了，他抱着我说：

闺女，咱们再忍两年，等爸挣到钱盖好新房子，我就把你接回家。

需要说明一下，外婆家的两间破草房几乎没办法住人，东倒西歪的，屋顶还漏雨，父亲去做生意，不放心把我一个人丢家里。

他总认为，我在奶奶家，虽然受点气挨点饿，起码有人照看着。

04

我六岁时，发生了一桩事，致使父亲下定决心把我带离了奶奶家。

那天大清早，父亲像往常一样把我送去奶奶那，留下三块豆腐，再给我两毛钱，嘱咐了我几句，挑着担子走了。

做中饭时，奶奶吩咐我去外面抱柴火过来帮她烧火。

我五岁下半年，她就开始训练我干家务，她说：

女孩子一定要学会烧饭洗衣扫地喂猪，否则的话，长大了嫁不出去。

我很听话，主要是怕挨打，因此，奶奶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六岁时，很多家务活我都会干了。

这一天，大伯不知道从哪里摸到一篓鱼，他分了一半给奶奶。

奶奶在锅上烧鱼，我在锅下烧火，闻着鱼的香味，我肚子饿的咕咕叫，想到马上有鱼吃，很是兴奋。

因为大伯家今天也有鱼吃，我估计三个堂哥不会来奶奶家吃饭，这样的话，我就有机会吃上一口。

可是，我的愿望又一次落空。

大伯家的三个堂哥，他们不吃自己家里烧的鱼，一窝蜂都跑来了奶奶家吃。

也是啊，人多吃饭香，何况奶奶那么爱自己的孙子。

一盆鱼端上桌，还有一大碟子锅贴饼，满屋的香味缭绕，五个堂哥一个个犹如小老虎似的，争着抢着把食物往嘴里塞。

这种场合，我从来不敢往前凑，如果不知死活上前，肯定会挨揍。

不是奶奶用筷子抽我一下，就是某个堂哥踢我一脚。

我很识相地坐在了门槛边托腮发呆等父亲，这是我的老位置。

这时，面前人影一晃，爷爷走了过来，他递给我一小块饼，又端给我半碗鱼汤。

我感激的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

在这个大家庭里，所有人都对我冷漠相待，唯有爷爷，与他们相比起来，显得友好多了。

虽然他并不怎么喜欢我，可也不会打我骂我，很多时候都是他端饭给我吃。

冬天里的一抹暖，最令人感动，哪怕这暖很是轻微。

因此，在我心里，爷爷是个大好人，看到他我就感觉亲切。

可他在这个家庭里没有什么话语权，他一切都得听奶奶的。

原因就是他生病了，失去了劳动力，只能依靠家人生活。

我心里经常暗暗发誓，等到我长大了能挣钱了，一定会买好多好吃的给爷爷吃。

在我幼小的心里，好像能吃饱肚子，能吃到好东西，就是最幸福的事。

正当我端起碗要开吃时，突然一声大喝：谁叫你吃我家鱼的？

随即，大堂哥嗖地飞到我跟前……。

（上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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