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岁离世的郝治平:共和国首批女大校之一,为何不愿被称为夫人

采蓝说历史 2024-01-08 07:30:01

郝治平老人

元旦假期刚刚结束的本月4日,一位身份特殊的百岁老人的离世,令人们在回顾老人生平的同时,也能随之重温祖国一个世纪以来经历的风雨巨变。这位老人就是共和国开国大将罗瑞卿的夫人郝治平。

郝治平原名郝宾如,她的一生完全可以用“波澜壮阔”来形容。这位来自著名的“三国故地、六朝古都”临漳的女性,自从16岁找到人生信仰,便把自己的整个余生都交付其中,并在与国家和人民同步的起起落落中,成就了自己别具一格的壮丽人生。

巾帼不让须眉,她15岁就懂得柔肩担大义

郝治平于1922年5月出生于距临漳西南的城角村的一户乡绅之家,是家里的长女。饱读诗书的父亲郝景瑞给她取名“宾至如归”的“宾如”,不仅表达了对女儿降临的欣喜,更凸显了对这名新家庭成员作为家中长女地位的尊重。

临漳位于中原腹地,素来具有“三国故地、六朝古都”的美誉。既有“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中的铜雀台,也是曹冲称象、破釜沉舟、文姬归汉等历史典故的发生地。郝宾如出生时,这里还属河南省管辖,新中国成立后被划归河北,成了河北最南端的地界。

西门豹治邺的故事就发生在临漳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宾如在家里众多大人的宠爱和有田可种、有书可读的环境中逐渐长大,明眸善睐的脸庞和聪颖活泼的性格也获得了众人的喜爱。到了读书的年龄,开明的父母并没有因为“重男轻女”的传统剥夺女儿受教育的权利,先让她在家里读了几年私塾,又把她送到当地的新式学堂继续学习。

懂事的郝宾如也不负众望,12岁就考上了开封市大名鼎鼎的明伦中学。要继续求学就得离开温暖的家乡,去适应陌生的环境。尽管内心充满不舍,但心高志远的宾如决定以学业为重,含泪辞别家人,成了学校里第一个、也是当时唯一一个来自临漳的女学生。

入学后,郝宾如很快适应了新的学习和生活节奏。住校的她心无旁骛地把几乎所有时间和精力都用在了对新知识的学习上。功夫不负有心人,郝宾如不但学习成绩始终名列前茅,毕业前还顺利考上了已有近20年办学历史的河南第一女子师范学校。

郝宾如考上女子师范的那年,正是日寇全面发动侵华战争的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日军一刻不停地加紧侵略步伐,企图尽快踏平中原地区乃至鲸吞整个中国。虽说自古以来战争的主角儿都是男性,但郝宾如却并不因自己是名女子而旁观。

卢沟桥事变

年纪轻轻却深明大义的她明白,一天不赶走日本侵略者,自己的亲人和同胞就要过一天朝不保夕、提心吊胆的日子。她想起古代儒家子弟“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修为路径和抱负,毅然把名字从“宾如”改为“治平”,赋予自己“以天下为己任”的担当。当然,这里的“天下”,首当其冲地是当时正处在山河破碎、风雨飘摇之中的中华民族。

1938年,日军的魔爪从中原大地南面的屏障—信阳长驱直入向省会城市开封进发,学校为了保证师生安全,立刻决定组织师生向南阳地区转移,但是几个高年级的同学却悄悄找到郝治平,问她愿不愿意和他们一起去延安!

几年的校园生活使郝治平养成了关心时局的习惯和敏锐的政治嗅觉。早先,他就这几个同学口中听说过马克思主义,了解了一些新民主主义思想,又目睹了国民党统治下的人民生活的艰难。

简单商量后,他们决定不畏前路险阻,夜渡黄河!前往延安!

于是,5男3女8个青年,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冒险渡过波涛汹涌的黄河。他们不顾刺骨的寒风和随时可能会被敌人抓捕甚至扫射的危险,从一马平川的中原大地奔赴千里之外、千沟万壑的黄土高坡。经过大半个月的艰辛跋涉,郝治平和同学们终于在1938年2月初抵达了革命圣地——延安!

从延安到太行——与罗瑞卿的相识相知

到延安之后,借用现在的一句话就是:“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了”。她先进入陕北公学学习,由于文化底子好,行事风格洒脱利落,组织上看她是颗好苗子,便安排她转入抗日军政大学学习;郝治平也在转学之前递交了入党申请书,成为组织的一分子。

在抗大的每一天都过得充实且充满希望。16岁的郝治平此时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未来的命运,将会与时任抗大副校长的罗瑞卿紧紧联系在一起。

郝治平对于罗瑞卿的最初印象,来自罗瑞卿在一次抗大集会上的演讲。时年32岁的罗瑞卿在台上神采奕奕,声情并茂的演说引得台下阵阵热烈的掌声,也令情窦初开的少女芳心暗许。但是演讲一结束,郝治平立刻恢复理智,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1939年年底,根据上级指示,抗大总校需要迁往晋冀豫边区,以便更好地开展工作。但是由于路途遥远,路上危险重重,学校决定女生暂时留下,等学校安排通知后再进行搬迁。

得知这一消息,郝治平非常沮丧,生怕自己被留在后方。于是第一个站出来要求随大部队一起转移。她大声说:“我什么都不怕,就怕没机会上前线,请组织带上我!”

郝治平的慷慨陈词令在场的罗瑞卿十分惊讶,他仔细打量这个身材瘦弱却眼神坚毅的女同志,不但答应了她的请求,也在心里记住了这个与众不同的姑娘。

郝治平从抗大毕业后,由于表现突出,被选为中共七大的基层代表之一,常常要到中共北方局党校学习、开会。巧的是,罗瑞卿此时也离开了抗大,经常到党校讲课。这样一来二去,接触机会多了,两人也渐渐熟悉了起来。

下课后,他们便经常沿着湖边散步、聊天,交流对局势的看法,畅谈对未来的希望。此时的罗瑞卿,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似乎遥不可及的讲师和副校长;罗瑞卿也发现自己被郝治平清秀的面庞下面,丰富的学识和乐观、坚毅又刚柔并济的性格所深深吸引。

一天,郝治平收到一封匿名情书,寄信人署名“洛水清”,称她为“紫萍”,约她在某时某地见面。郝治平开始一头雾水,以为是错拆了别人的信。但当她反复读了几遍收寄人的名字后恍然大悟,脸颊也瞬间羞得绯红。

原来,“洛水清”=罗瑞卿,“紫萍”=治平!

郝治平原本就对罗瑞卿芳心暗许,突然得到意中人的表白,这天大的惊喜让她激动不已又不好意思找人倾诉。她平复好情绪,故作镇定地带着信赶到约定地点。罗瑞卿早已等候在那儿了。

他再次表达了想和她共度余生的想法,并事无巨细地交代了自己的一切信息,包括一段短暂的婚姻和一个年幼的儿子。

郝治平静静地听着,也彻底地感动于他的坦诚。她红着脸答应了罗瑞卿。

1941年4月3日,郝治平和罗瑞卿在众人的祝福声中举办了简单的婚礼,宣告了他们生活新篇章的开启。

1941年,抗战已经进入最为艰苦的时期,二人虽然在各自的岗位上兢兢业业,但对彼此的牵挂则像寒风中的暖流一样温暖着他们的心底。虽然物质条件极为艰苦,但他们和所有“有情饮水饱”的夫妇一样,苦中作乐地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第二年年初,郝治平和罗瑞卿的大女儿——罗峪田出生了,郝治平尚且沉浸在初为人母的喜悦中,却突然得到敌军对太行山开展“大扫荡”,部队不得不因此立即转移的消息。根本来不及收拾,郝治平只好把女儿绑在马背架上的框里,她自己则骑马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在正常情况下,太行山行军就绝非易事,更别提当时寒冬腊月,风雪交加,困难程度可想而知。

女儿尽管裹了棉被,裸露在外的小脸依然冻得通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郝治平也因为刚生产完没几天,身体虚弱,很多时候都是趴在马背上,不仅耳朵冻红了,眉毛和头发甚至都结了冻霜。

但是,为了不影响在前面给部队带路的丈夫,每当罗瑞卿抽空跑到队伍最后看她们时,郝治平都劝慰他放心,不要因为她们娘俩而耽误了部队行军。

今日太行山一角

由于道路实在崎岖,通讯员为了孩子安全,自告奋勇地把孩子绑在自己背上赶路。途中,敌人突如其来的狂轰滥炸,把通讯员逼到就近的一个山洞里暂时躲避。

突然,一颗炮弹不偏不倚炸在洞口,洞口被堵得死死的,郝治平眼看着女儿被困在洞内却毫无办法,因为一旦有所活动,就可能暴露部队行踪,于是只能忍痛等到敌人离去后,才和众人一起手忙脚乱地清理洞口,把通讯员和女儿救出来。

打开小峪田的襁褓一看,娇嫩的身体浑身发紫,看上去好像已经没有呼吸了,郝治平瞬间觉得心被掏空了一样有气无力地摊在地上。好在队伍中有一位经验丰富的女同志观察了孩子的情况后说还有救,赶紧用温水给孩子清洗身体,并不断用热乎的双手在孩子身上轻轻揉搓。

经过紧张的救助,小婴儿终于恢复了生机,郝治平和罗瑞卿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考虑到行军途中带着孩子不仅有诸多不便,还时长面临生命危险,他们夫妻商量后,决定像当时的很多革命夫妻一样,忍痛把孩子拜托当地的一户老乡寄养。

纵有万般不舍,为了不拖累部队,也为了孩子多一分活下去的机会,他们不得已忍痛割爱!直到抗日战争结束后,他们才把女儿接回身边。

郝治平后来回忆道:“当时,很多人分开可能就不会再见面了。孩子交给老乡抚养,后来找到就找到了,找不到也就没了。”

熟悉那段历史的人们都知道,郝治平说的是大实话。在那个艰苦卓绝的年代,多少革命夫妻为了民族的解放事业而不得已割舍自己年幼的亲生骨肉。最后能顺利回到父母身边的,都是极少数幸运儿,因为孩子的亲生父母可能在革命中牺牲,孩子也有可能因为各种原因而丢失或夭折。

“生死与共爱更深”

在炮火连天的战争岁月,夫妻俩虽然聚少离多,却始终相互支持、生死与共;在新中国成立后的和平年代,他们更是相濡以沫、意蜜情浓。

新中国成立后,罗瑞卿奉命组建公安部,并出任我国首位公安部长,郝治平也作为共和国的首批女警官之一进入公安部工作。罗瑞卿日理万机,郝治平便在繁忙的工作之余,又成了家里的“后勤部长”,把家里搭理得井井有条。她不但全方位负责家人们的饮食起居,还要负责孩子们的教育。

郝治平和罗瑞卿共育有三子五女八个孩子。在孩子们的印象中,母亲的性格虽然乐观开朗,但治家却十分严格,尤其是对他们的教育方面,既不会因为她们在战争年代受过苦而多宠一分,更不会因为父亲的身份而让他们自觉“高人一等”,从小就教育他们必须爱学习、勤工作,思进取、负责任,重承诺、珍友情。

1955年,罗瑞卿被授予共和国“大将”军衔,郝治平也巾帼不让须眉,被授予“上校”军衔。

1961年,组织上安排郝治平和陈毅元帅的妻子张茜同时以夫人名义陪同出访缅甸,郝治平阴沉着脸回到家里,孩子们都不知怎么回事,经父亲解释后也不很理解。郝治平不服气地说:“从小闹革命到今天,倒闹成个什么夫人!”

罗瑞卿不禁想起郝治平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要求随抗大转移,坚决不留在后方的情景,笑着对孩子们感慨,说他们的妈妈年轻的时候就是这么英姿飒爽,这么多年一直没变!

60年代后期,罗瑞卿左腿受伤,从此只能靠轮椅活动。他坚定不屈地说:“虽然没了一条腿,但只要心脏还在跳动,就可以继续为人民服务!”郝治平心疼不已,从此对丈夫照顾得更加细致。

时光辗转到1975年,郝治平和罗瑞卿结婚整整35年了。罗瑞卿特意作了首诗送给妻子:

忆往事书赠治平:

延安相识未相知,太行始得互恋情。艰苦备尝开颜笑,生死与共爱更深。

藐视敌顽如草芥,只知工作与斗争。三十四年虽往矣,堪幸儿女已成林。

短短56个字,不仅回忆了二人一路走来相识相知、患难与共的漫长历程,更表达了夫妻二人在共同信仰的支持下相濡以沫、坚不可摧的革命情感。

罗瑞卿自从腿部受伤后,组织上曾多次劝他到国外进行更好的治疗,但都被他以不能暂停工作的理由应付过去了。直到1978年,他发现妻子常常神秘地消失。问了孩子才知道,郝治平已经第二次患乳腺癌了,为了不影响丈夫工作,更为了不让他担心,连着两次都是自己悄悄跑去医院检查、化验、做手术。

罗瑞卿知道后,心里虽然难过极了,但为了不浪费妻子的良苦用心,他决定在妻子面前继续配合她“演戏”,假装不知道她生病的事。好在孩子们都长大了,郝治平自己也积极治疗,在孩子们的悉心照料下,郝治平很快就恢复了健康。

但罗瑞卿却时常对着孩子们自责,说老天爷真是不公平,为什么老让孩子妈妈长癌。

思前想后,罗瑞卿决定去德国治疗腿疾。如果治好腿疾,不但能大大减轻妻子照顾他的负担,还可以更好地陪伴她、照顾她。从前都是他享受妻子的照顾,现在他更希望能照顾妻子。

郝治平听说后,高兴得立即开始准备行李。一路上,一直到送罗瑞卿进入手术室的那一刻,他们一直在互相鼓励,展望回国后的美好生活。

罗瑞卿的腿疾手术做得非常成功。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手术后仅仅三小时,郝治平还沉浸在丈夫手术成功的喜悦中时,噩耗突然传来:罗瑞卿突发心肌梗塞,永远离开了他亲爱的妻子。那天,是1978年8月3日。

一天之内经历大喜大悲,郝治平迟迟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她想不通,手术明明很成功,可是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他还没来得及从轮椅上站起来,还没来得及好好陪陪她呢!

很长一段时间内,郝治平刻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茶饭不思地回忆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只有在房间里,她才能看着他生活过的痕迹,一遍又一遍地回忆他们相识相知、一路走来的过程。无论孩子们怎么劝她,她都充耳不闻,仿佛只要她不回应,丈夫就和从前一样在房间里陪伴她。

但郝治平毕竟是“从小闹革命”的,当她终于接受了丈夫离开的事实后,便很快恢复了理智。诚如孩子们所说,丈夫在天之灵,也一定是希望妻子能好好生活。

从1938年在延安抗大相识,到1941年4月抗战最艰难的时期在太行山喜结连理,再到1978年8月在异国他乡目睹丈夫猝不及防地与世长辞,郝治平和罗瑞卿相识40年,共同生活37年之久。结婚时,郝治平只有19岁;罗瑞卿大将去世时,郝治平岁不及甲子。

想开后的郝治平逐渐适应了新的生活,她决定像丈夫在世时那样,只要国家需要,她就随时准备奉献。虽然已经退居二线,但她始终心系国家和工作。只要有人向她请教曾经工作上的问题,她都事无巨细地如实相告,也始终关注着工作过的单位和部门的发展。

此外,郝治平还将丈夫生前的诗作整理后形成了《罗瑞卿诗选集》,由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在她的严格教育下,她和罗瑞卿的八个孩子,各个都成了国家的栋梁之材,为祖国的发展和强大而奋战在各自的岗位上。

时间进入2024年,郝治平老人在与丈夫告别近半个世纪后,也离开了她深爱的世界和同样深爱着她的人们。郝治平老人的离世,使亲身经历我国早期革命史和建设史的老一辈革命家又少了一位。

没有谁的自然生命能够抵得过岁月的磨洗和冲刷,但包括郝治平老人在内的无数老一辈革命家,却凭借他们坚定而纯粹的信念和不屈不挠的革命精神,在为革命信仰和人民福祉奋斗的过程中,将各自的小我与国家、民族和人民的命运合二为一,并在国家和民族的独立发展以及人们的幸福生活中获得永生。

人们每一次对幸福生活的歌颂,都首先是对为今天的幸福生活付出毕生精力乃至生命的革命前辈的歌颂。只有这样薪火相传,中华民族才会真正永垂不朽!

衷心祝愿郝治平老人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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