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喝四两
(小小说)
文/石清华
鼻塞、打喷嚏,还有点咳嗽,肯定感冒了。在年轻时,常常是“呵呵”一笑:多喝一点酒,杀杀病毒,便没事了。
一向不把小病小灾当回事的老丁,决定去医院看专家门诊。毕竟年龄大了,比不得年轻还能扛得住。这年龄一大,自己的身体,得自己管理,谁还能关注你的这痒那痛。纵然是子女,应有他们的事业。即使孝顺,也管不了父母今日咳嗽、明日发烧。倒不是为了苟延残喘,而是觉得人活着,就应开心、有质量。如连衣食住行都不能自理,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当然,一旦到了那个时候,也由不得你做主了。
来到医院,看上去四十多岁,略有些胡须,中等个儿的专家,着白大褂,很是热情,伸出白皙的手指一指诊桌旁的座椅:“您请坐,主要有哪些症状?”
“有点鼻塞,偶尔打喷嚏,有点咳嗽。”
刚说完,又是一个响亮的“阿嚏”,飞珠溅玉。白大褂赶紧伸出右手,在自己的鼻子前扇了扇,同时转过脸去:“最近受凉没有?”
老丁才想起前些日子,趁不热不冷的四月天,骑了自行车,去看淤泥湖四边的花花世界。周游一圈,三十公里,本不打紧,只是年老体可能弱。骑一段,上衣内有点湿了,于是将上衣脱下来,翻过来穿,休息一会儿或继续走,不久便没有了汗水,如停息则待有些凉意时继续前进。如是者再三,到了终点。赏过美景,喝了浊酒,有点鼻塞,怕是感冒了。不过,没关系,听说感冒后即使不看医生,过几天自然也会好。看医生、吃药,也得几天才好。从前感冒过很多次,没去看医生,几天过去,没事。今非昔比,才到了医院。
白大褂听完陈述,拿起白色的笔,在处方笺上刷刷几下,放下笔,将写的处方笺掀起,按住下面的处方笺,左手迅速出击,“嗤”的一声,扯下已经写好的处方笺,“呼”的一响,冲到老丁面前:“住院检查,先交三千元。”
哇,这么多,快一个月的工资啦。无奈,既来之,则安之。交钱后到住院部登记,再交八千元。明天听护士安排,进行检查。
次日早晨不到八点,正梦蝴蝶的老丁,被翩然而至的花蝴蝶叫醒。睁开惺忪的睡眼,呀,这么漂亮的护士。要是去演《红高粱》,一定会比巩俐纯情。有点倔强的老丁,乖乖地跟着小姑娘转。且告诫自己:别胡说八道,一切行动听指挥。
抽血、送检大小便;量身高、称体重、测血压;CT、B超、心电图、核磁共振;防保科询问过去的感染史,心理医生开导不要紧张等等。看了许多医生,跑了许多楼层,已是汗流浃背、精疲力竭,拿到检验报告单时,瘫坐在专家的宝座边。趁专家有事不在,瞅了眼明码标价的报告单。从CT开始,什么直接胆红素、间接胆红素,什么白蛋白、白球比例,什么亚硝酸盐、隐血,直到长长的两页纸的末尾:抗梅毒抗体,结果——阴性,生物参考区间——阴性。专项注明:总价八千八百八十八元八角八分。
老丁看了暗自高兴:没事,碰到这么多八,一定能发。
专家风风火火地跑来,老丁赶紧将报告单递上去。白大褂拿过报告单看了看,很和蔼地说:“没什么大问题,感冒引起的轻微肺炎,再去住院部交五千元钱,治疗个把星期就好了。”
老丁有点急躁地问:“有什么禁忌没有?”
“你听我说完。”
“对不起,我性急了。”
“没关系。不能抽烟。”
“我从不抽烟。”
“不能喝酒。”
不能喝酒?老丁有点急了。平时几个哥们举杯神吹,说什么成功的男人有十二字真经:吃喝嫖赌、贪占抢拿、坑蒙拐骗。大家不无得意地宣称自己占有了哪些,以标榜自己的成功。一向自诩成功的老丁暗暗逐字核对,只与吃喝靠点边。既然靠边,那应算上。即使算上,也不能说成功,但总比零分强。
唉,人生在世不称意,那就天天把盏,其实量小得可怜,每顿才二两白酒。只是以此为乐而已。
现在连这点乐趣也要被取消,难免有点郁闷。没好声相地对专家说:“连酒也不能喝了,那还住什么院呢?回去,不住啦。”
说完拿脚要走。专家赶紧拉住老丁:“您别急,请坐下。”
老丁也并非真要走,虽明白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以图利,但有病是要治的。专家挽留,给足了面子,便心安理得地坐了下来。
“您以前每天喝多少酒?”
“不多,也就一斤多一点。”
老丁大大地吹了一下,想吓一吓专家,也许能网开一面吧。
“那以后每天只喝四两,行不行?”
“行。”老丁笑在脸上喜在心头。
(2018年4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