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乌兰嘎鲁一直在远方干妇女工作,最近上级调她回故乡搞救灾,她接到调令又激动又兴奋,冒着刺骨的寒风,骑着马飞也似的向家乡驰去。
久别了的故乡景色,在她眼里显得更加亲切可爱了:延绵不绝的兴安岭,闪耀着一片银色;远处的小松林也盖上了厚厚的白雪。
不一会儿,到了一条小河边,她不由自主地跳下马,在河边沉思起来。乌兰嘎鲁在这里放过羊,还时常和未婚夫坐在河边喁喁私语。
想起未婚夫,她记得九年前一个夏天的傍晚,她正在这条河边牧羊,突然下了一阵急雨,她在雨中迷失方向,掉进了河里。
山坡上有个牧羊人,看见有人掉进河里,就冒着急雨奔过来,不顾一切地跳下去救人。
青年牧人救起了乌兰嘎鲁,她打心底里感激这位救她性命的牧羊哥哥。这时,雨住了,他俩谈了一会,并约定后天在这里见面后,才各自回家。
乌兰嘎鲁打听到好心人名叫塞西雅拉图,是大牧主丹必扎拉森家的牧人。乌兰嘎鲁为了表达感激,连夜给他绣了个花荷包,做了双布靴子。
过了一天,塞西雅拉图在他们约好的地方牧羊,等了不多久,乌兰嘎鲁挽着一只篮子来了。
塞西雅拉图成年累月光着脚牧羊,从没有人怜惜过他;现在穿上乌兰嘎鲁亲手做的布靴子,心里十分感动。从此,他俩越发亲密起来了。
塞西雅拉图没有父母,只有一个十岁的妹妹,名叫尼德玛。乌兰嘎鲁时常和他们兄妹在一起牧羊、游玩、唱歌。
这样过了一年,塞西雅拉图和乌兰嘎鲁的感情更好了。乌兰嘎鲁的父母也很喜欢塞西雅拉图,准备到冬天就给他俩办婚事。
有一天,乌兰嘎鲁到小河边的林子里去采蘑菇。因为天太热,她到小河边去洗脸。突然,河水的倒影里映出一张熟悉的脸庞,对着她微笑。
这人原来就是塞西雅拉图。他随手摘了朵鲜花送给乌兰嘎鲁。她红着脸,把爹妈答应他们冬天成亲的消息告诉了他。
两个年轻人兴奋地说了好一会才分手回家。塞西雅拉图赶着羊群上坡;乌兰嘎鲁继续沿着河岸采蘑菇。这时,大路上来了三个骑马的人。
走在前面的是当地阿恩帮(蒙古当地的封建统治者)的旺楚德木其格,他带着两个黑枪手经过这里,看到美丽的乌兰嘎鲁,就站定了。
乌兰嘎鲁一面愉快地采蘑菇,一面憧憬着和塞西雅拉图结婚后的幸福生活;不料旺楚德木其格已派他的两个黑枪手偷偷地向她走来。
两个黑枪手扑到乌兰嘎鲁身旁,把她绑了起来,还用棉花堵住她的嘴。原来万恶的旺楚德木其格见乌兰嘎鲁长得美貌,决定把她抢去做家奴。
黑枪手把乌兰嘎鲁横驮在马背上,飞快地向阿恩帮府驰去,这些被正在放羊的塞西雅拉图看见了。
塞西雅拉图老远就认出乌兰嘎鲁的大辫子,但他起先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等仔细定神
塞西雅拉图的心扑通扑通地跳起来,脑子里也嗡嗡地响着;他不顾一切地从小山坡上奔下去,狂喊着,要阿恩帮放下乌兰嘎鲁。
可是阿恩帮的强盗毫不理会,仍旧纵马飞驰。塞西雅拉图又是心急,但没有马,不多时就被三匹马甩得老远。他气得肺都要炸了。
塞西雅拉图正在着急,恰好乌兰嘎鲁的父亲打猎回来,路过这里。
塞西雅拉图把未婚妻被阿恩帮抢走的消息告诉老猎人,老人顿时呆住了,隔了好一会儿才颤抖地捂着头叫喊:“天呐!”
塞西雅拉图扑地跪在老人马前,抱住老人的腿,哀求着说:“大爷,把您的马和枪给我,我去把乌兰嘎鲁夺回来!”
老猎人救女心切,连忙跳下马,可一转念沮丧地说:“现在是阿恩帮的天下,你就这样怎么去啊?”塞西雅拉图心意已决,表示拼了命也要去。
老人无奈地将马和枪给了他。塞西雅拉图接过枪,一纵身上了马背,朝着黑枪手的去路,飞也似的追上去。
追了三四里路,已能看见阿恩帮的身影,塞西雅拉图就高喊起来,好让被缚在马背上的爱人放心。一个黑枪手听见喊声,连忙扭头看。
黑枪手把后面正有人追上来的事告诉了阿恩帮。阿恩帮回头一瞥,冷笑了一声,让黑枪手开枪。
听到吩咐,没有驮人的黑枪手勒住马,回身瞄准塞西雅拉图开了几枪。
塞西雅拉图正聚精会神地往前奔跑,眼看就要追上乌兰嘎鲁。突然听见枪响,有一颗子弹从他面颊上擦过,顿时鲜血直冒,他眼前一黑落下马来。
黑枪手把受伤的塞西雅拉图也绑了起来。塞西雅拉图脸上淌着血,拼命地挣扎着,骂着。
塞西雅拉图被关了起来,但他当夜就逃走了。乌兰嘎鲁被迫在阿恩帮府里当家奴。她怎么也打听不到未婚夫的下落,时常背着人偷偷伤心落泪。
终于等来了人民解放军,被阿恩帮压迫的农奴翻身了。乌兰嘎鲁也参加了革命......她想到这里,不禁又淌下几滴热泪。
乌兰嘎鲁绕过那条小河,翻过一个山头,她家的蒙古包就在眼前了。她的心又剧烈地跳动起来。
远远地,她看见自家蒙古包前,有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妇人正在挤牛奶,旁边一头小花牛正哞哞地哀叫着。
过了一会儿,老妇人停下来,把小牛赶到母牛身边,然后提着奶桶走进蒙古包。乌兰嘎鲁已经认出了妈妈。她双腿一夹,胯下的马便像一阵风似的向蒙古包驰去。
一转眼工夫,已经来到蒙古包前,乌兰嘎鲁拴好马,心剧烈地跳着,眼眶里闪烁着泪珠;她掀开门帘一步跨进去,喊声:“妈!”就扑了过去。
老妇人一时呆住了,仔细端详了一下,像发现什么宝贝似的,又紧紧搂住了女儿,摸着她的头发,亲吻着她的脸,眼泪像泉水般流了出来。
妈妈哭着诉说起女儿被抢走后的悲痛,又说到解放后渐渐富裕的生活。她对着毛主席的像感动地说:“这是您老人家使我们母女再相见的啊!”
乌兰嘎鲁偎依在妈妈怀里,叙述她这五年来的生活。妈妈听了,一会儿心酸,一会儿又高兴起来。
乌兰嘎鲁问起爹爹怎么没在家,妈妈不禁伤心起来,抹了好一会儿跟泪才告诉女儿,她爹已经在两年前去世了。
乌兰嘎鲁安慰着妈妈,两人渐渐止住悲伤。这时,她才有时间看看久违的家。突然,她发现一只军用背包,感到很奇怪。妈妈这才转悲为喜。
妈妈一面为女儿煮奶茶,一面谈起塞西雅拉图的情况。乌兰嘎鲁把妈妈说的每一句话都仔细听着,心里感到无限的温暖。
乌兰嘎鲁正听得出神,忽然门帘被掀开了,进来一个体格魁梧的中年人,那是西苏木(乡)的党支部书记兼生产互助组组长苏德尔扎布。
妈妈把女儿乌兰嘎鲁回来的经过全告诉了书记。她刚说得起劲,外面又进来个十七八岁的姑娘。
来的是尼德玛,她现在是西苏木的妇女代表。尼德玛昨天带着两位同志,到这里来领取政府贷给他们乡的两千只羊和两百匹马。
乌兰嘎鲁眼尖,一眼就认出了尼德玛,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问道:“尼德玛,还认识我吗?”
尼德玛这时也认出了乌兰嘎鲁,她扑到乌兰嘎鲁怀里撒起娇来,还一个劲说到她哥哥塞西雅拉图。乌兰嘎鲁的脸立刻红了起来。
故乡的一切都使乌兰嘎鲁感到熟悉而亲切,她真想立刻投入到工作中去,便要求书记带她一起到西苏木去。
听说乌兰嘎鲁同行,尼德玛顽皮地眯着眼睛说:“对,快走吧。看你想我哥想坏啦!”这话正说到乌兰嘎鲁的心坎上,她羞得忙扭过身去。
大家从蒙古包里出来,乌兰嘎鲁的妈妈叮嘱女儿说:“早点和塞西雅拉图一起回来,好叫妈妈放心啊!”
冷寂的月光照在草原上,他们赶着两千只羊、两百匹马,踏着月色向西苏木的新巴尔牧场行进。
白茫茫的羊群,嘶叫着的马群,随着人们慢慢地前进。乌兰嘎鲁和尼德玛举着火把,走在最前面,一路上谈着塞西雅拉图和解放后的家乡。
草原上的黎明是多么寒冷啊!她们已经走了整整一夜,依旧精神抖擞,还愉快地唱起民歌。歌声与牲畜的嘶叫声混在一起,听起来格外雄壮。
歌声惊动了蒙古包里的人们,大家都跑出来看。尼德玛认识这里的每一个乡亲,她一个个告诉他们:“瞧,我嫂嫂乌兰嘎鲁回来啦!”
乡亲们越聚越多,走在后面的书记苏德尔扎布也赶到前面来凑热闹,说得大家拍手大笑。
乌兰嘎鲁本想和乡亲们谈谈心,被书记这么一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料,尼德玛在边上又高声说了句打趣话,乌兰嘎鲁更是羞得赶紧避开。
尼德玛还想开口,乌兰嘎鲁转身提起马鞭,在尼德玛的马屁股上打了一下,马挨了打,突然跳了起来一颠,尼德玛差点没摔下来。大家又笑作一团。
尼德玛把马鞭一扬,止住笑,正经地宣布:“我先给我哥报个喜信去!”说完,她一抡马鞭,像箭似的飞跑到前头去了。
人们继续前行,不久,西苏木的宝格塔山也远远看得见了;只要走过锡尼河,穿过哈达山峡,再走十五里路就到目的地了。
说话间天气骤变,从北方天际压来层层密云,遮蔽了天空,把白天变成黑夜。风开始怒吼起来,大风暴快到来了!
这时,乌兰嘎鲁和走在前面的人刚到哈达山峡,马匹羊群还落在后面。支部书记苏德尔扎布急急地赶着牲畜群,想冲过峡谷。
霎时间,鹅毛似的雪片一个劲地倾泻下来。高山在怒吼,朔风在狂吹,每个人赶着自己身旁的牲畜群进了峡谷。
风雪弥漫,支部书记和几个同志顶着风雪,赶着大部分牲畜穿过了山峡。两个小时后,大雪已把山严严实实地封住了。
走在前面的乌兰嘎鲁和党支书他们失掉了联系。她原本是可以先到西苏木去和塞西雅拉图见面的,但她不放心,又回转来找寻羊群,找寻党支书。
乌兰嘎鲁在三里长的山峡里来回地寻找,她决心一定要找到党支书和羊群,这样才能对得起培养她多年的党,对得起爹爹,对得起塞西雅拉图!
因为风雪太大,又因为几年没有回家,乌兰嘎鲁在峡谷里迷失了方向;她还以为党支书和羊群被雪埋了,哪里知道这时他们早已走出了山峡。
天更加黑了,乌兰嘎鲁在大风雪中挣扎着,寒风像锋利的钢刀刮着她的脸,她眼冒金星,人也有些昏沉沉的。
但她想起了党,想起了国家贷给他们的羊群,就重新鼓起精神,继续在山峡中找寻。到第二天快天亮了,人和马都已经筋疲力尽,再也走不动了。
天色微明,她发觉路旁有不少羊被雪埋着。乌兰嘎鲁想去救那些羊,但这时她的马已经被雪埋住了。乌兰嘎鲁急得几乎哭出来。
但她一转念咬着牙根想:哭,有什么用?志愿军在枪林弹雨中跟敌人厮拼,难道我连风雪都战胜不了吗?想到这里,她从心底产生了一股新的力量。
正在这时,乌兰嘎鲁的白马被积雪埋得断了气。她把埋在风雪里的脚拔出来,才刚向前跨了几步,又被一阵大风雪卷倒了。
乌兰嘎鲁拼命地挣扎着从雪里爬起来,艰难地一步步向羊群跨去。她忘记了饥饿,忘记了寒冷,一心想把这些羊从雪里救出来。
她用冻得通红的双手刨着几尺深的积雪,挖出被雪埋着的羊。手冻得麻木了,但她仍然坚持着,还把挖出来的羊一只只背到背风的山洞里去。
来回许多次,她的脸和手被划破好几道口子,伤口流出的血遇到风吹,立刻凝固了。有时一阵风雪把她刮倒,她喘息一下,又挣扎着爬起来。
乌兰嘎鲁忘我地把能找到的羊几乎全部救了出来,这时她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当她最后一次背着两只羊走近山洞,一阵暴风又一次把她刮倒了。
乌兰嘎鲁努力挣扎着,想着自己要去见塞西雅拉图一面;她憧憬着未来的美好生活,但她再也支撑不住,头一昏,就倒在雪地里,失去了知觉。
早晨,被风雪冲散了的、护送羊群的人们陆续来到西苏木。最先赶到新巴尔牧场的是尼德玛,她老远看见哥哥的身影,便对着他大声呼喊起来。
塞西雅拉图以为妹妹是在开玩笑,没当真;尼德玛急得脸都红了,结结巴巴地把乌兰嘎鲁回家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塞西雅拉图这才相信了。
尼德玛还来不及回答,支部书记已经赶着畜群到了牧场。他喘着气向塞西雅拉图大声道:塞西雅拉图忙上前迎接苏德尔扎布,并询问乌兰嘎鲁现在何处。书记本以为乌兰嘎鲁早到新巴尔牧场了,但听塞西雅拉图这么一问,感到很吃惊。
这时,清点牲畜的人来汇报:羊少了一百十八只,马匹不缺。苏德尔扎布听完吓了一跳,不禁为走失的羊和没有到牧场的乌兰嘎鲁担起心来。
塞西雅拉图听说乌兰嘎鲁出了事,心里像被火烧着似的难受。他一言不发,跳上马背飞一样奔向哈达山峡。
风雪已经停了。塞西雅拉图刚驰进哈达山峡,就看见有一群羊在雪地里兜兜转转着找食吃。附近的雪地里还有零乱的靴子脚印。
他顺着脚印找了一会,远远地看见有个女人倒在雪地里,怀里还紧紧抱着一只小羊。
塞西雅拉图走近一看,那女人正是他日夜思念着的爱人啊!乌兰嘎鲁的脸在雪的映照下,更加苍白。塞西雅拉图连忙跳下马,赶上前去。
他俯下身,把乌兰嘎鲁从雪里挖了出来,一遍遍呼唤着;但乌兰嘎鲁只是静静地躺在他怀里,一动也不动,只有心脏还在缓慢而微弱地跳动着。
不大一会儿,支部书记苏德尔扎布、尼德玛等都飞驰赶来了。
他们看到昏迷不醒的乌兰嘎鲁,她脸上、手上的斑斑血迹,都被她不顾自己的安危,抢救集体财产的英勇行为,感动得流下了眼泪。
经过急救,乌兰嘎鲁慢慢地苏醒过来。她刚睁开眼睛,就用微弱的声音问:“山洞里的羊怎么样了?”
忽然,乌兰嘎鲁猛一下直起身来,凝视着塞西雅拉图那青铜色的脸。爱人的模样一点没变,唯独多了一条被子弹射伤的疤痕。
乌兰嘎鲁的眼里顿时升起迷雾,她激动地喊了一声:“塞西雅拉图!”对着久违的恋人,塞西雅拉图百感交集,不禁动情地回答:“我一直在等你!”
太阳出来了,从云缝里射出千百条金线,照耀在草原上。大家愉快地赶着羊群回新巴尔牧场去,一路上还唱起嘹亮的民歌,歌声响彻暴风雪后的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