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我说了不去！”

电话那头，儿媳章洁的声音带着不耐烦，听得周玉兰心里一阵发堵。她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一些：“洁洁啊，你现在怀着孕，在城里住那么小的出租房，不方便。要不搬回来住吧，我给你收拾出一间房——”

话还没说完，就被章洁打断了：“阿姨，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我在城里住得好好的，用不着回农村。再说现在才三个月，还早着呢！”

周玉兰咬了咬嘴唇：“可是你一个人在城里，建军整天跑业务也照顾不了你，我这个当婆婆的。。。。。。”

“妈，别说了！”这回是儿子周建军的声音，“洁洁现在孕吐严重，心情不好，你就别催她了。等她好些了，我们周末回去看你。”

挂掉电话，周玉兰呆呆地坐在杂货店的小板凳上。四月的阳光透过店门洒进来，照在她花白的鬓角上。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叹了口气。

门口传来脚步声，是邻居王大妈买酱油。“玉兰啊，又在发愁？”王大妈一边往瓶子里倒酱油，一边问道。

“哎，还不是建军媳妇的事。”周玉兰苦笑着摇摇头，“这孩子怀孕了，可就是不愿意回来住。”

“现在城里姑娘都这样，嫌弃咱农村条件差。”王大妈递过来两块钱，语重心长地说，“你也别太难过，等她生了孩子就知道婆婆的好了。”

周玉兰机械地找零，心里却在琢磨：难道真的是因为咱家条件差？

那天晚上，周玉兰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打开手机，看着儿子结婚时的照片：章洁穿着洁白的婚纱，明媚的笑容像朵盛开的花。可结婚一年多来，她却从没在婆家住过一晚。每次来都是来去匆匆，脸上的笑容也越发敷衍。

想到这里，周玉兰爬起来，打开床头的存折。这是她经营杂货店十几年的积蓄，原本是想给儿子再添置套房子的。但现在，也许有更重要的用处。

第二天一大早，周玉兰就坐上了去县城的班车。到了儿子租住的小区，她先是仔细打量了周围的环境。虽然是老小区，但胜在位置便利，楼下就有菜市场和超市。

上楼敲门，开门的是章洁。见是婆婆，她明显愣了一下：“阿姨，你怎么来了？”

周玉兰笑着掏出一个保温桶：“给你送点骨头汤，这是我熬了一上午的。”

章洁接过保温桶，脸上没什么表情：“谢谢，您不用特意跑一趟的。”

“洁洁，我想和你商量个事。”周玉兰深吸一口气，“我看这房子确实小了点，要不咱们在附近租个大点的房子？我看街对面那个小区就不错。。。。。。”

“不用了！”章洁几乎是下意识地拒绝，“我们住这里挺好的。”

“可是。。。。。。”

“阿姨，我知道你是好意。”章洁打断她的话，“但我和建军商量好了，等肚子大了，我妈会来照顾我。”

周玉兰心里一沉。原来，在章洁眼里，自己连照顾她的资格都没有。

回到家，周玉兰一个人坐在店里发呆。忽然，一个年轻女孩推门进来：“阿姨，买包卫生巾。”

周玉兰抬头一看，是隔壁李家的小女儿，去年刚参加工作。取卫生巾的时候，她无意中瞥见墙上贴着的月子餐食谱。

“阿姨，你这是要做月子餐啊？”

“啊，对。”周玉兰有些不好意思，“我儿媳妇怀孕了，我在学着做月子餐。”

“那您可得好好学学。”小姑娘笑着说，“我妈就是做月子期间吃了婆婆不干净的饭，落下了月子病，现在每到阴天就浑身疼。”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击中了周玉兰的心。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当天晚上，周玉兰做了个决定：把杂货店转让出去。

“你疯了？”王大妈听说后直摇头，“这店可是你的命根子啊！”

周玉兰却笑了：“我想通了，与其在这儿干着急，不如去城里学点真本事。”

就这样，周玉兰把杂货店以3万块钱转让出去，又跟邻居借了些钱，凑够5万元。她租了个城里的小房子，开始了自己的“进修”生活。

每天早上五点起床，她就去菜市场跟着老板娘学择菜配菜。中午，去街边的小饭店帮工，专门跟大厨学做营养汤。晚上回到出租屋，就对着手机视频，一遍遍地练习颠勺和炒菜。

手上的老茧越来越厚，可周玉兰却觉得充实。她知道，自己离目标越来越近了。

这天中午，周玉兰特意去了趟儿子的小区。她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里面装着她精心熬制的排骨汤。

可刚到楼下，就看见章洁扶着墙，脸色苍白地往外走。周玉兰赶紧跑过去：“洁洁，你这是怎么了？”

章洁虚弱地摆摆手：“没事，就是有点头晕，去医院看看。”

“我陪你去！”周玉兰想也没想就说。

“不用。。。。。。”章洁话没说完，就一个踉跄。周玉兰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

那一刻，周玉兰清楚地感觉到，章洁的身子在微微发抖。

医院检查结果显示是低血糖，医生叮嘱要多补充营养。周玉兰这才想起自己带的汤，赶紧打开保温桶：“洁洁，趁热喝点。”

也许是真的饿了，章洁没有拒绝。她喝了一口，忽然愣住了。

“这个味道。。。。。。”她的眼圈突然红了，“和我妈做的一模一样。。。。。。”

周玉兰一惊：“你妈？”

泪水终于从章洁眼里流了出来。她告诉周玉兰，她的母亲在她14岁那年去世了。那时候，母亲每天都会给她熬一碗排骨汤，说女孩子要补充营养。后来父亲再婚，继母嫌她吃得多，再也没给她熬过一次汤。

“所以我特别怕。。。。。。”章洁抽噎着说，“特别怕再有一个妈妈对我不好。。。。。。”

周玉兰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她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抱住章洁：“傻孩子，我怎么会对你不好呢？”

从那天起，章洁对周玉兰的态度有了明显的变化。她开始主动询问周玉兰工作的事，得知婆婆为了学做月子餐，竟然把杂货店都转让了，更是感动得直掉眼泪。

一个月后，章洁主动提出要搬回婆家住。周玉兰把自己的房间收拾出来给她，自己则睡到了杂物间。每天变着花样给章洁煲汤，蒸糕点，连章洁的父母来看望她时，都连连称赞。

转眼到了预产期，章洁却突然发起高烧。医生说要剖腹产，章洁死死拽着周玉兰的手：“妈，我害怕。。。。。。”

那声“妈”，喊得周玉兰心都化了。她强忍着泪水：“别怕，妈在这儿呢，一切都会好的。”

手术很顺利，是个健康的女孩。护士抱着孩子出来时，章洁虚弱地说：“让妈先抱抱她。”

周玉兰颤抖着接过小孙女，泪水夺眶而出。章洁也哭了，婆媳俩抱在一起，泣不成声。

“妈，对不起，我以前太不懂事了。。。。。。”

“傻孩子，都过去了。”

窗外的阳光洒进来，照在婆媳俩的脸上。泪水中，她们的笑容是那么温暖。

人们常说，婆媳关系是世界上最难处的关系。可是，当我们放下偏见，敞开心扉，是不是这种关系也能变得温暖而美好呢？

也许，有时候真的只需要一碗汤，就能融化所有的坚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