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宇霆、常荫槐被杀情况的回忆

山雁说过去 2024-09-18 15:30:52

陈庆祥/文

1929年1月10日晚,张学良在帅府,枪毙杨宇霆和常荫槐。这一事件是当时轰动国内外的重大新闻,我是第一个目睹现场情况的人,而且由于我与张学良比较接近的关系,深知一些外人所不能知道的细微情节。

杨宇霆

一、目击杨、常被杀现场

我当时是三四方面军的上校副官,兼黑龙江省督办公署驻奉天办事处处长。自从张作霖1928年6月在沈阳皇姑屯被炸死后,张学良担任了东三省保安总司令,并兼三、四方面军军团长;另外两个军团长,一个是韩麟春(中风瘫痪卧床不起),一是杨宇霆(在军团部没掌实权)。所以军团部的司令部人员在帅府上班,办理善后。由于我家与张家世交,以及我本人是张学良在东北讲武堂第一期同学、同桌,整天在一起,几年来如一日。当1月11日天还未亮,一阵电话铃响,把我唤醒,张学良的副官长谭海,在电话里以急促的口气,叫我马上到帅府。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么急?谭说:“来后再说。”于是我放下电话,立刻乘车到了帅府。只见谭海在房门口,露出极不安神的样子,劈头就问,“兆麟,你昨晚哪里去了?到处打电话找你,也找不到,把人快急死了。”我说:“我陪客人吃饭去啦!”他说那好吧,你现在再去吃点东西吧。我说不想吃。谭说:“那你就到东客厅去看看吧!”我走到东客厅,一进门,就闻到一股血腥臭气再仔细看,见一个大个子躺在沙发的前面,侧面一望,还有一个小个子,满脸血浆,横卧地上,脚上的鞋子掉了一只。我急忙退出,问谭海这是怎么回事?谭说:“这就是杨宇霆、常荫槐,他们的后事,交你帮我处理啦!”接着谭海就简单的告诉我事件发生的经过。

常荫槐

二、事件发生时的情况

1月10日下午,杨、常两人一同来见张学良,要求成立东北铁路督办公署,将东北所有铁路,统一归其管辖,主要包括中苏合办的中东铁路,由常荫槐任督办,让张学良按杨、常拟定的条文,不修不改,立即签署任命书。张学良觉得此事关系重大,涉及的范围很广,也牵涉到日本、苏联二国的外交问题,应当从长计议,不可过于草率。而东北易帜宣布未久,政局甫经稳定,没有必要再制造与满铁对立的局面,以刺激日本人。可是不管张学良死说活说,也说服不了杨、常,他们坚持必须马上决定,而且照他们的办。这时张学良被逼无奈,无计可施,乃想出缓兵之计,以为推脱,说“现在晚饭时间到了,二位在这里吃春饼吧。”杨、常只好暂时告退。张见杨、常走了,立刻布置高纪毅(京奉铁路局长)、王以哲(北大营驻军旅长),说杨、常实在欺人太甚,应马上除掉,以绝后患,并立即布置枪杀杨、常的具体作法。张说此事绝对机密,执行人不可过多,除你们二人和谭副官外,再派刘多荃(警卫团长)、苑凤台和陈庆祥两个副官,六个人对付他们两个人,料他们也跑不了的。当时打电话找我,没找到,就换上了原曾在杨宇霆家呆过的王副官(王是被杨革职不用的),代我执行任务。晚上8点多钟,杨、常来到了东客厅,早已等在屋内的王、苑两个副官立即起身,旋即六人同时动手,先抓住大个子常荫槐,杨在一旁大喊一声:“那是常省长,怎么你们都不认识啦?”话音未落,高纪毅说:“还有你呐!”四个人架住他们两个人的胳膊,另外两人站在沙发椅子上,从头顶向下开枪,杨、常两人还未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和为了什么,就毙命了。谭海向张学良汇报,说任务完成了。然后谭海对我说,这两个人的尸体就交你处理啦。于是叫来几个卫士,先把门户打开,由于暖气放了一宿,室内空气污浊不堪,必须通风之后,才能进去人。谭海指挥人们用毯子裹上尸体,往外抬到姜公祠,等开会完了让他们家属领尸。

杨宇霆

三、远因,是新旧势力的斗争

张学良蓄心已久想要除掉杨宇霆,开始受郭松龄的影响。郭是陆大毕业,在东北讲武堂第一期担任战术教官,深受学员们的崇敬,张学良对郭更是钦佩。张从讲武堂毕业后,在乃父面前极力推荐,要郭带兵,充任要职。他们俩人(张与郭)分别担任过二、六旅旅长,以后二人又共同担任奉军精锐的第一、三军军长;名为一、三军,实际由郭统一指挥。1924年第二次直奉战争进关打九龙口时,郭身先士卒,英勇负伤,为胜利立下了战功。当时奉军势力,统治了中国大江南北。在张作霖跟前的杨宇霆、姜登选、李景林、张宗昌等人,都捞到了督办官衔,握一省的军政大权,惟独郭松龄,却一无所获。郭怀疑是杨宇霆从中作梗。因骂杨是口蜜腹剑的佞臣。张学良也代郭打抱不平。1925年,郭率军反奉时,在滦州枪杀了姜登选,提出的口号就是请诛杨宇霆以清君侧。反奉失败后,郭松龄被杀,张学良遭到乃父的训斥,但张学良心里并不怨郭,却对杨宇霆忌恨异常。我曾亲耳听到,张学良对韩麟春说过,杨宇霆若来我这里,我枪毙了他,这时是在河南前线。1928年春天,韩麟春中风回沈阳养病,杨蒙蔽了张作霖,任命自己兼奉军精锐的三、四方面军军团长,意欲直接掌握政权军权。在杨尚未染指兵权时,张学良对杨戒忌之心,却不曾放松。不久北伐的国民革命军进入直隶,奉军退出关外,张学良、杨宇霆代表奉军,在北京与国民党交涉善后。1928年6月3日,张作霖的专车在皇姑屯被日本人炸毁,张本人被炸死,当时消息封锁,极为严密;杨却在数小时后,对张学良说:“听说大元帅遇难了。”张追问情报的来源,杨支吾其词,因而张怀疑杨有与日本人合谋爆炸乃父的阴谋。

张学良

四、杨、常狂妄骄横,目中无人

杨、常的狂妄,未因张作霖已死而有所收敛。在张学良面前,时以长辈元老自居。张学良继父业当了东北三省保安总司令,杨有时以汉卿(张学良号)呼之,或称呼其为“总司令儿”,极为轻视。张每次与杨商量问题时,杨多半不加可否,可是当方案拿到会议上讨论时,杨逐条批驳,在大庭广众之下,使张难堪,以显其才。特别是在统一易帜问题上,杨、常通力反对,与当时日本人的态度,如出一辙。常荫槐督办铁路时,张学良叫他从京奉路拨款,补充年费,常推脱不办。奉军退出关外,常擅自扣留京奉路车辆,不执行双方协议,使张学良为难。常在黑龙江省长任期,自建省保安大队,装备新式武器,意欲控制省的武装部队,用心险恶,使当时黑龙江督办万福麟,敢怒而不敢言,只有忍气吞声,憋在心里。

是年秋季,张因父丧丁忧,在府内守孝,但有两件大事,羁绊在他的脑海之中:外事方面,如何对付咄咄逼人的日本人;内政方面,则是如何巩固刚刚接替的政权,防止大权旁落,政出多门。若使两件大事顺利进行,张觉得非除掉与日本人关系暧昧的杨宇霆不可。他不露声色,若无其事,每天跟外国人打网球,如无父丧在身,但实际已暗中与几位元老商定。张作相劝他谨慎从事,张景惠则力主除掉杨、常,说不能受他们(指杨、常)的气。

杨宇霆

五、近因和决心

张学良正在帅府给张作霖治丧未久,杨宇霆却为其父庆寿,大操大办,张学良也前往祝寿。只见小河沿杨府门前,车水马龙,贺客盈门,沿着河岸,由东到西好不热闹,各方显要人物莫不奔走其门下。张学良到后,杨不仅不接,更没陪坐,非常冷淡,张不得已与一般贺客坐在一起,无人理睬。稍时有人大喊一声“督办下来了”。这时大小官员肃然起立,全客厅鸦雀无声,只见杨宇霆昂首挺胸、阔步而来,抬手示意,转身就回去了,对张学良仅打一下招呼,并说了一句“汉卿看戏去吧”,也就走了。看到杨宇霆这样炙手可热的气势,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极端傲慢,张学良乃横下一条心,非除掉他不可。在枪杀杨、常之后,张召开了紧急会议(东北保安委员会会议),通电全国,宣布杨、常罪状;同时安抚家属,照会不诛连他人;在外事方面,由当时主管外交的秘书主任,尽量消除日本人的误会。当时杨、常势力甚大,奔走在其门下的人们,特别是追随紧密的那些人,听到杨、常被枪杀,大为震惊。一度担任过北洋政府内政总长的郑谦,当时是东北保安总司令部的秘书长,见张学良时,连说两句“你太冒失了,你太冒失了”。可到了三天之后,郑竞暴病身亡。与杨、常关系较厚、拉拢很紧的孙传芳,跑到张学良面前,翘起大拇指头,一连说了三声“你真英雄”,鞠了三个躬走了,随后就秘密跑到大连,转往天津,躲起来了。当时流行着这么一句话,“杀了杨宇霆,吓死了郑谦,吓跑了孙传芳”。这一事件,用埃德加·斯诺的话说,是张学良搞了一次惊人的政变。自此之后,他才真正掌握了东三省的实权,一直到九一八事变。

作者当时系奉军三、四方面军上校副官、黑龙江督署驻奉天办事处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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