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梅花雪,梨花月,总相思。
四季流转,总有一朵花儿开在心头,落在眉间,渐解相思瘦。
它是春光旖旎里崔护念念不忘的一见钟情,“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是盛夏光年里李商隐新婚燕尔的海誓山盟,“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
是秋色如画里晏几道劳燕分飞的离恨别愁,“重见金英人未见,相思一夜天涯远。”
到了岁暮寒冬,“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一抹暗香疏影惹人销魂。
古往今来,一枝梅花不知寄托了多少痴男怨女的相思情意,或睹物思人,或折梅寄远。
其中最令人肝肠寸断的淡月疏影、深宵暗香,莫过于天人永隔,折尽梅花,无人堪寄。
1
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见梅花不见人。
玉骨久成泉下土,墨痕犹锁壁间尘。
—宋·陆游《十二月二日夜梦游沈氏园亭二首·其二》
公元1205年,距离唐婉香消玉殒已近半个世纪,陆游也步入耋耄之年。
这年冬夜,陆游依然放不下只因自己的懦弱与愚孝,而残忍放弃的一生挚爱,再次梦回沈园。
通往沈园的城南小路上已是大地春回,一树梅花正迎着东风盛情绽放,只是不见佳人玉影。
他最爱的唐婉早就红颜成枯骨,黄土掩风流。只有沈园墙壁上,还尘封着当年的斑斑墨痕。
若不是当年休书后在沈园偶遇,若不是他一时情难自已将一曲《钗头凤·红酥手》题于壁上,或许就不会有唐婉血泪相和的《钗头凤·世情薄》,更不会在同年秋这么快就抑郁而亡。
如今只见梅花不见人,墨痕犹锁壁间尘,想必陆游的心里不只有刻骨思念,还有无穷悔恨。
悔不当初,为何未能抗争过母亲棒打鸳鸯。恨意难消,怎让宛如梅花的唐婉匆匆梦断香消。
可不管怎么慨叹,佳人难见,他只能在“我与梅花有旧盟,即今白发未忘情”里一生想念。
三年后,“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他仿佛做好准备,要去奔赴下一世的梅花之约。
一年后,他怀着对中原未收的遗恨,零落成泥碾作尘,与梅香如故的唐婉终于泉下相逢。
2
平生最薄封侯愿,愿与梅花过一生。
安得玉人心似铁,始终不负岁寒盟。
—清·彭玉麟《梅花》
晚清名臣彭玉麟,同样与梅花有旧盟,有过不逊色于陆游的此生意难平。
他幼时养在外祖母膝下,曾与一个叫做梅姑的女子从小青梅竹马,耳鬓厮磨,直至两情相悦。
不曾想他17岁时被父母带回衡阳,之后因母亲阻挠,梅姑嫁作他人妇,他则娶了她人为妻。
可婚后不过四载,梅姑就难产而亡。正在沙场征战的彭玉麟惊闻噩耗后悲痛不已,发誓余生要画十万梅花祭奠梅姑。
这一画便是四十年,每幅画作上还附上自己所做的梅花诗,一如盖章所言“一生知己是梅花。”
他用真情铸就精品,一挥而就的铁血寒梅,与郑板桥墨竹图齐名,被誉为“清代书画二绝。”
他戎马一生,骁勇善战,逼退过太平军,统帅过湘军水师,还督战过抗法作战取得阶段胜利。
可就是这样一位兵家雪帅,见过海浪滔天,见过金戈铁马,依然难以放下对梅姑的缱绻柔情。
平生所爱绝非封侯拜相,只想与心爱之人共度一生。发妻亡故后,他也终身未娶,只念梅姑。
此生愿如梅花傲霜凌雪,始终不负岁寒之盟。他一腔心事托梅花,晚年归隐居退省庵,建梅花坞。
他一生六辞崇职,不要钱,不要官,不要命,只将梅花之约放在心头。
3
玉骨那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海仙时遣探芳丛,倒挂绿毛幺凤。
素面翻嫌粉涴,洗妆不褪唇红。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
—宋•苏轼《西江月·梅花》
公元1094年,年近花甲的苏轼被贬惠州,身边姬妾各自散去,唯有王朝云生死相随。
从12岁在西子湖畔浪漫邂逅到如今黄州惠州患难与共,朝云与苏轼已共同走过二十载年华。
可惜岭南闷热又遇瘟疫,两年后朝云便与世长辞,苏轼满怀悲痛将其葬在惠州西湖栖禅寺里。
自此,这抹来自杭州西湖的烟雨流云,化作惠州西湖的疏影暗香,苏轼再也难忘这玉雪为骨冰为魂。
岭南瘴雾弥漫又如何,她自有玉骨冰姿,仙风道气。就连海上神仙也不时派遣倒挂在树上的绿毛小鸟前来一睹芳容。
她本就天生丽质,纯洁无暇,不容粉黛玷污丝毫。哪怕雨雪洗尽玉容,也难以褪去那抹唇边朱红。
可恨朝云已散,梨花梦空,那个懂东坡一肚子不合时宜的红颜知己,已经尘归尘,土归土。
此词人花合一,借梅花的冰肌雪骨来悼念朝云的天生丽质和冰清玉洁,缅怀曾经的相濡以沫。
末尾的“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一语双关,朝云已去,幽梦难续。
当初王昌龄“落落寞寞路不分,梦中唤作梨花云”,与梅花梦中相遇,可苏轼再也无缘相见。
因为东坡真正想邂逅的不只是岭南一枝梅,而是心头玉骨梅,来自钱塘朝云。
你看,往事难回首,诗骨梅花瘦,总有一抹暗香疏影浸润着旧时月色,永远摇曳在故人心头。
茫茫人海,匆匆浮世,愿有情人长相守,常相伴,莫要等到失去后再去懊悔相思更比梅花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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