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九块钱

王栩的文字 2025-01-14 21:36:53

文/王栩

那年,东水湾一带盖房子,起了好多高楼。隔壁的刘婶瞅了个空,去东水湾寻了块地头,做起了小买卖。据她讲,买卖还行。

“真行?”

“那可不。”

穿的一身新的刘婶嗓门大了,三天两头牵着她家小宝下馆子,后头跟着他那蔫头蔫脑的男人。

我看着眼热,也去东水湾转了转。刘婶的小买卖放在我们村不起眼,不就是一间副食铺么。得亏盖房子的民工多,喝的抽的,全搁刘婶的铺子往外兜。照应的刘婶大着嗓门说话,斜着眼珠子看人。

我寻思着,刘婶能干,我为啥不能干。东水湾空着的地头还有好多,我寻下一处,卖起了饸饹面。

开张那天,刘婶踱过来给我道贺。嗑出的瓜子皮像撒种。我打扫得仔细,一块瓜子皮还是逃过了我的视线,飞进煮面的锅里。

夜来收了摊,洗漱完毕,我那口子说起白天的事,愤愤地红了脸。见他叨咕个没完,我团起抹布,照准那颗光脑门,“啪”,掷了个脆响。

“睡觉!”

别看我身板细,这个家说话特好使。我那口子吃的就是这一套。不愁治不了你。

我的面铺子开了七个月,把大姨家的债还完了。二姨家的剩了点儿,不多。算了算,再干两月,就能全清。二姨把话说下了,她的钱,不忙这一时。上大姨家还了债,大姨硬是要我拎走一鸡一鸭,还许下过年杀了猪,叫大姨父给我扛半扇。

这就是日子好上了吧。我望着铺子对面的高楼,心里那个美呀,甜滋滋的。

到铺子里吃面的民工越来越多。大伙儿都说好,真不骗你。好在哪儿,我悄悄问过。铺子敞亮,那是自然。味道,份量,态度,都翘大姆指。我好不得意。

饸饹面不贵,才两块钱。当然,现在两块钱吃不上了。那会儿这个价合适。面多,料足,汤头厚,民工们爱这口。买卖旺了,刘婶也说上了风凉话。

随她去,我不在意。自家的买卖自家宠,管那些个碎嘴子做甚。有那份心思,我又多打了两份碗底,多收了几两碎银。

“老板娘,煮碗面。多放辣子和葱花。再开一瓶酒,拿包烟。”

酒是啤酒,烟要五块的。民工们花钱大抵如此,几乎少有个例。这个来吃面的大兄弟看来也不例外。

我那铺子不光卖饸饹面,也有啤酒和香烟。这样方便。买卖做活了,别人就眼红。先前刘婶还阴阳怪气了好一阵,见我不搭腔,扭头就走。走的时候,碰倒了支在铺子外头那张桌子上的醋罐罐。你说巧不巧。

“大兄弟,面来了。当心烫手。”

那碗面淋了两勺红辣子,撒了两把绿葱花,红红绿绿,翻着油香,闻着爽快,看着喜人。大兄弟还要啤酒、香烟。这就来。

一盒烟五块。一碗面,一瓶酒,合计四块。总共九块钱。这个数好,九九归一嘛,我图的是个讲究。

叵耐大兄弟不是个讲究人。

“老板娘,我身上没钱,咋办?”

我没出声。看了看桌上。那碗面,大兄弟吃了几口。酒,剩半瓶。至于那盒烟,早被他撕开,燃了一支,正叼在嘴角,就快燃成了烟屁股。

“你该早点说。”

我定定地看着他。幸好,一波民工进了铺子,嚷嚷着快煮面,我紧着过去招呼,不然,还不知在他跟前杵上多久呢。

他吃完面,喝干了酒,就这么走了。对,就这么走了。他嘴角又叼上了一支烟,我看见的。

这事我没说给我那口子听。那天,我那口子气不过刘婶夹枪带棒的寻衅,同她争了几句,差点干上了仗。我好歹拉住了我那口子,咱过咱的,别跟搬弄是非的那号人见气。

那号人没多久搬了。我是说刘婶的铺子。她一家子还住在村里,听姨姨们说,刘婶时常撵着小宝揍,揍得鬼哭狼嚎。他男人躲在一旁抖得像筛糠。

我和我那口子不大回村了。没空。

我的饸饹面一下子有了名气。铺子外一溜支了十来张桌子,要不是请了两个小工,我真招呼不过来。

日子红火了,我心里老是有个疙瘩解不开。你问是啥?还不是那九块钱。倒不是我小气,我没摊上这事。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花有百样红,人与人不同”。人在难处,求口吃的,行。还蒙人烟和酒,这哪是讲究人干的事。

讲究人该自个儿挣。

现如今,这几个铺子都是我和我那口子挣来的。这些年虽说辛苦,我却觉得值。你别尽捡好听的夸我。你个小妮子,认真点,我前儿个盘下的那间铺子还要你去挑大梁哩。

2024.9.30(草)

2024.10.5(改)

——文中图片均为网络配图,与正文内容无涉——

0 阅读: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