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天里的冰雹 ■素材：韩大山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我叫韩大山，今年刚满25岁，是清水镇后街的农民。说起来，我和我妹都不算是纯正的农民，因为我们都读过书，我高中毕业，我妹妹正在念高三。只是天不遂人愿，两年前，我爹突发脑溢血走了，临走前就留给我一句话：“大山，你要照顾好你妈和弟妹。”

那时候，我刚从技校毕业没多久，正准备去县城找工作。可是爹这一走，我就只能放弃去县城的打算。因为家里还有一屁股债，全是因为给我和妹妹念书欠下的。

说起我们家的情况，在清水镇也算是个另类。我爹是个有文化的人，年轻时在大队教过书，后来大队撤了，他就回家务农。但是他一直惦记着让我们兄妹都能上学，所以，从我记事起，我爹就在村里教补习班，寒暑假都不休息。

可惜天不遂人愿，我爹走得太突然了。那天早上，他还在地里帮我种果树，突然就倒下了。等我背着他赶到镇医院，人就没了。

为了还债，我只能卖掉家里的一亩好田，可是还是不够。无奈之下，我就跟着王德贵老板学做水果生意。说起这个王德贵老板，那可真是我的贵人。

那是1983年的春天，我正在为还债发愁。王老板看我老实，就主动找上门来，说要带我做水果生意。说实话，那时候我还真不懂做生意，只知道拿起锄头种地。但是王老板说：“种地能种出个啥来？你看你家种的果树，一年到头也就那么点收成，够还债的吗？”

他这么一说，我就动心了。再说了，我还要供妹妹上学，家里光靠种地肯定是不行的。就这样，我跟着王老板学做水果生意。刚开始的时候，我就是个搬运工，每天凌晨三点就要起床，骑着破旧的自行车去批发市场帮王老板搬水果。

慢慢地，我学会了认水果，知道哪些水果新鲜，哪些水果该卖什么价钱。王老板见我勤快，就开始教我更多的门道：“大山啊，你要记住，做水果生意最重要的是要诚信。水果坏了就赶紧处理掉，千万不能坑害顾客。”

就这样，我一点一点地学，终于在1984年底开始自己单干。那时候，我就靠着一辆二手自行车，每天早上去批发市场进货，然后沿街叫卖。那些日子虽然辛苦，但是总算能攒下一点钱，慢慢还债。

1985年的夏天，老天爷好像特别不开眼，连着下了一个星期的大雨。我家的果园遭了秧，刚结的果子全都打落了。而且因为连日阴雨，我进的水果也不好卖，很多都坏掉了。

那天早上，我照常去批发市场进货。王老板看我愁眉苦脸的，就问我怎么了。我把家里的情况一说，他二话不说就给我便宜了两毛钱一斤。这在当时可是天大的优惠，要知道那时候一斤水果也就卖五毛钱。

谁知道，这天的天气更邪乎。我刚把水果装上车，天就开始下起了大雨。这雨说来就来，而且越下越大。我急得不行，这水果要是都淋坏了，那可就亏大了。

好在我随身带着几个编织袋，赶紧把水果都盖上。可是这雨实在太大了，我只能在路边找地方避雨。正好前面有个破庙，我就赶紧往那边骑去。

这破庙我是知道的，就在清水镇去东关的路上，听说是清朝时候的建筑，早就荒废了。平时也没什么人来，只有赶路的人偶尔会在这里避避雨。

我推着自行车刚进庙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咳嗽声。借着闪电的光亮，我看见庙里蜷缩着一个抱着小孩的女人。那女人也被我吓了一跳，赶紧把小孩往怀里搂了搂。

“对不起，我是来避雨的。”我赶紧解释道。

那女人没说话，倒是她怀里的小女孩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这才注意到，那小女孩的脸红得不正常，看样子是发烧了。

“孩子是不是发烧了？”我问道。那女人这才开口：“是啊，刚从医院看病回来，没想到半路上碰到这么大的雨。”

她的声音很好听，说话也很有教养。借着又一道闪电的光亮，我看清了她的样子。她穿着一件普通的碎花连衣裙，看起来三十岁左右，虽然有些狼狈，但是举止神态都很优雅。

“我随身带了干粮，您要不要给孩子吃点？”我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一个馒头，递了过去。平时出来卖水果，我都会带点干粮，省得花钱买饭。

那女人犹豫了一下，但是看着孩子的样子，还是接过了馒头。她掰下一小块，轻轻地喂给孩子。小女孩一边咳嗽一边吃着馒头，看得我心里一阵难受。

“对了，我自行车上还有水果，给孩子吃点吧，降降温。”我说着就去拿水果。那女人连忙说：“不用了，我们已经很感谢你了。”

我也没理她，直接去把最新鲜的水果拿了过来。刚好有几个水蜜桃，又甜又多汁。我把水蜜桃洗干净，削了皮，递给小女孩。

小女孩可能是真的渴了，接过水蜜桃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那女人看着孩子吃得香，脸上总算露出了一丝笑容。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道。

“我姓林，叫雪梅。这是我女儿小果。”她说话的语气带着一丝疲惫。

“林小果？这名字真好听。”我笑着说。小女孩听到我夸她的名字，也冲我笑了笑。

不知不觉，我们就这样聊了起来。原来林雪梅是城里人，因为丈夫去世，生活不太如意，就带着女儿到清水镇投奔亲戚。谁知道亲戚家也不富裕，她不好意思打扰，就想着自己出来找工作。

听她说完，我心里一阵酸楚。看她的样子，应该是从小娇生惯养的，现在却要带着生病的孩子在破庙里避雨。

“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你们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我说着，就开始收拾地上的杂物。好在我的编织袋够多，铺在地上勉强可以当床。

林雪梅推辞不过，就让小果躺在了编织袋上。我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小果盖上。看着小果慢慢睡着，林雪梅的眼圈红了。

“别难过，日子总会好起来的。”我笨拙地安慰道。

林雪梅擦了擦眼泪，轻声说：“谢谢你，韩大山。你是个好人。”

那一夜，我们就这样在破庙里度过。雨一直下着，但是庙里却很温暖。我给她讲我做水果生意的经历，她给我讲她以前在城里的生活。小果睡着了，偶尔会咳嗽几声，我和林雪梅就会同时看向她。

第二天一早，雨总算停了。我把最后一个馒头给了小果，然后把她们送到了镇上。林雪梅说要还我钱，我怎么也不肯要。临走时，小果还依依不舍地拉着我的手。

“韩叔叔，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们啊？”小果奶声奶气地问道。

我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等韩叔叔卖完水果，就来看你，好不好？”

小果开心地点点头，又扑过来抱了我一下。林雪梅在旁边看着，眼里又泛起了泪花。

就这样，我认识了林雪梅和小果。从那以后，我经常去看望她们。林雪梅在镇上找到了一份缝纫工作，虽然工资不高，但是总算能维持生活。每次我去，都会带一些新鲜的水果。小果特别喜欢吃水蜜桃，每次看到我带来的水果，都会高兴得直拍手。

慢慢地，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这对母女。林雪梅知书达理，经常教我做生意的门道。她告诉我水果要怎么保存才能保持新鲜，教我怎么和客户打交道。在她的帮助下，我的生意越来越好。

小果也越来越粘我，总是缠着我讲故事。每次我去，她都会第一个跑出来迎接我。有时候我忙着做生意，几天没去看她们，她还会生气。

“韩叔叔，你是不是不要小果了？”她会噘着嘴问我。

看着她可爱的样子，我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我多么希望能永远这样照顾她们母女俩啊。可是，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林雪梅虽然对我很好，但是始终保持着距离。每次我想表达些什么，她就会找借口转移话题。

就这样过了半年，我的生意渐渐有了起色。我添置了一辆二手摩托车，再也不用骑自行车送水果了。我还在街上租了个小店面，总算有了自己的营业场所。

这天，我像往常一样去看望她们。可是，当我到达她们租住的地方时，却发现房门紧锁。我问了房东，房东说她们昨天就搬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傻傻地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直到房东递给我一封信，我才如梦初醒。那是林雪梅留给我的：

“大山：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和小果已经离开了。这半年来，真的要感谢你的照顾。你的善良和勤劳，让我看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的人。但是，我们不能再打扰你的生活了。你还年轻，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小果一直把你当成父亲，我怕她越来越依赖你。祝你事业有成，找到自己的幸福。

雪梅”

看完信，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我发了疯似的在镇上找她们，但是一无所获。后来我才知道，林雪梅是去了外地，但具体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从那以后，我就更加拼命地工作。我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做生意上，水果店越开越大，生意也越来越好。我添置了货车，开始跑长途运输。每到一个新地方，我都会留意打听林雪梅母女的消息，但是始终没有音信。

时光飞逝，一晃就是十五年。这些年，我的事业蒸蒸日上。我不仅还清了所有的债，还在县城买了房子。妹妹大学毕业后，在省城找到了好工作。弟弟也成了家，有了可爱的儿子。

只有我，始终保持着单身。每次母亲催我相亲，我都会找各种借口推脱。我知道，我的心里始终放不下那对母女。

2000年夏天，我去省城参加一个水果商业展览会。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这么大型的展会，心里还有点紧张。在展会上，我遇到了一个年轻的女设计师，她负责我们展位的设计装修。

那个女设计师很年轻，也就二十来岁，但是做事很专业。她的笑容总让我觉得特别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韩叔叔，你还记得我吗？”在商谈完工作后，她突然这么问我。

我愣住了，仔细看着她的脸。突然，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那

那双眼睛，那个笑容，不就是小果吗？

“小果？你是小果？”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她点点头，眼泪就流了下来：“韩叔叔，这些年我和妈妈一直想你。”

我的眼前有些模糊，十五年了，当年那个生病的小女孩，现在已经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你妈妈呢？她还好吗？”我急切地问道。

“妈妈很好，她现在是服装厂的设计师。”小果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这是我们的新家，妈妈说，如果有一天遇见你，一定要请你来家里坐坐。”

看着照片里笑容温婉的林雪梅，我的心又揪了起来。这些年，我始终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带着小果离开。照片上的她，岁月虽然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但是依然那么优雅。

“妈妈说，当年离开是因为。”小果欲言又止。

“因为什么？”

“因为怕耽误你。那时候你的事业刚刚起步，妈妈不想成为你的负担。而且。”小果停顿了一下，“而且她知道，你对她。”

我沉默了。是啊，我对林雪梅的感情，原来她都知道。只是她选择用离开的方式，来成全我的事业，我的前程。

“你知道吗，韩叔叔，这些年妈妈一直在关注你的消息。她让我学设计，就是希望有一天能用这个技能帮到你。”小果说着，从文件袋里拿出一份设计方案，“这个展位的设计，其实是妈妈画的初稿，我只是按照她的想法完善了一下。”

我接过设计图，看着上面熟悉的笔触。这些年，原来她一直没有走远，只是用另一种方式守护着我。

“小果，你现在能带我去见你妈妈吗？”我的声音有些哽咽。

小果笑着点点头：“妈妈说，如果你愿意，今晚就来我们家吃饭。”

傍晚时分，我跟着小果来到了她们的家。那是一个温馨的小区，林雪梅就站在单元门口等我们。十五年不见，她的头发已经有了些许白丝，但是那个温柔的笑容还是没变。

“好久不见。”她轻声说道。

我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曾经有太多的话想对她说，可是真的见面了，反而都说不出口。

“进来吧，我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她转身走向楼梯，“还有，我把那个破旧的编织袋一直留着，就放在储物间里。”

听到这句话，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原来，她也一直记得那个雨夜。

林雪梅的手艺一点没变，可能是因为记挂着我的口味，她做的每一道菜都合我的胃口。小果在一旁给我们倒着茶，不时地讲着这些年的趣事。

“妈妈说，你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人。”吃完饭后，小果收拾碗筷时悄悄对我说，“所以这些年，我谈过的男朋友，都没有一个能入她的眼。她总是说，要找就找个像韩叔叔这样的人。”

我看向正在厨房忙碌的林雪梅，她的背影那么熟悉，仿佛这十五年从未走远。

“雪梅，这些年，你为什么不来找我？”等小果去洗碗，我终于问出了这个困扰我多年的问题。

她转过身，眼里闪着泪光：“因为我不想耽误你。那时候你的事业刚起步，我和小果都需要你的照顾。我怕你因为责任感，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可是我一直在等你们啊。”我哽咽着说。

“我知道。”她擦了擦眼泪，“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在努力。我要让自己变得更好，配得上你的好。现在小果也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事业。我想，是时候了。”

我走上前，轻轻地拥抱了她。那一刻，所有的委屈、思念、心疼都化作了眼泪。原来，这十五年的等待，值得。

“韩叔叔，你们聊完了吗？”小果的声音从厨房传来，“要不要吃水蜜桃？我特意买的，和十五年前的一样甜。”

我和林雪梅相视一笑。窗外，夏日的晚风轻轻吹过，带来了淡淡的桃子清香。这一刻，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雨夜的破庙，只是这一次，我不会再让她们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