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成立后,毛泽东主席多次在小范围内同党内高级干部提及《金瓶梅》,对《金瓶梅》发表了非常精彩的评价,不得不说老人家真是目光如炬。
1961年12月20日,毛泽东在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和各大区第一书记会议上说:“中国小说写社会历史的只有三部:《红楼梦》《聊斋志异》《金瓶梅》。你们看过《金瓶梅》没有?我推荐你们看一看,这本书写了明朝的真正的历史。暴露了封建统治,暴露了统治和被压迫的矛盾,也有一部分很仔细。《金瓶梅》是《红楼梦》的祖宗,没有《金瓶梅》就写不出《红楼梦》。但是,《金瓶梅》的作者不尊重女性。”
1962年8月11日,毛泽东中央工作会议核心小组会上的谈话中,又将《金瓶梅》同《官场现形记》加以比较。他说:“有些小说,如《官场现形记》,光写黑暗,鲁迅称之为谴责小说。只揭露黑暗,人们不喜欢看。《金瓶梅》没有传开,不只是因为它的淫秽,主要是它只暴露黑暗,虽然写得不错,但人们不爱看。金瓶梅》没有传开,不只是因为它淫秽,还只写黑暗。”
毛泽东主席一针见血地指出,《金瓶梅》写了明朝真正的历史,暴露了封建统治,暴露了当时的黑暗,尤其是官场的黑暗。
著名的学者郑振铎先生也曾指出:在《金瓶梅》里所反映的是一个真实的中国的社会。这社会到了现在,似还不曾成为过去。要在文学里看出中国社会的潜伏的黑暗面来,《金瓶梅》是一部最可靠的研究资料。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金瓶梅》就是封建官场的黑皮书,向我们形象地揭示了什么叫清官难为和清官不到头。
清官难为的典型代表是陈文昭。陈文昭是东平府尹,也就是东平府的一把手,乃是河南人氏,作者用上帝视角告诉我们一个事实,这个陈文昭“极是个清廉的官”。又说他“贤良方正号青天,正直清廉民父母”,简直就是包青天在世,在《金瓶梅》的龌龊肮脏的世界里,简直就是一股难得的清流。
清河县知县李达天收了西门庆的贿赂,将误打死李外传的武松押解到上级衙门东平府,并附上一纸判处武松犯斗殴杀人致死,依法处以绞刑的申文:
东平府清河县,为人命事呈称:犯人武松,年二十八岁,系阳谷县人氏。因有膂力,本县参做都头。因公差回还,祭奠亡兄,见嫂潘氏不守孝满,擅自嫁人。是日,松在巷口缉听,不合在狮子街上王鸾酒楼上撞遇李外传。因酒醉,索讨前借钱三百文,外传不与;又不合因而斗殴,相互不服,揪打踢撞伤重,当时身死。比有娼妇牛氏、包氏见证,致被地方保甲捉获。委官前至尸所,拘集仵作、里甲人等,检验明白,取供具结,填图解缴前来,覆审无异。拟武松合依斗殴杀人,不问手足、他物、金两,律绞。酒保王鸾并牛氏、包氏,俱供明无罪。今合行申到案发落,请允施行。
好在府尹陈文昭办案仔细,明察秋毫,知道事出有因,称赞武松“为兄报仇,误打死这李外传,也是个有义的烈汉”,一面打开他长枷,换了一面轻罪枷枷了,下在牢里。
为了进一步查明案情,陈文昭便要发文着落清河县,添提豪恶西门庆,并嫂潘氏、王婆、小厮郓哥、仵作何九,一同从公根勘明白。
不料早有人把这件事报到西门庆那里,西门庆听说后慌了手脚。知道这个府尹陈文昭是个出了名的清官,也不敢来打点他。只得打发家人来旺星夜前往东京,找到自己的政治靠山杨提督说项,杨提督转而央告内阁蔡太师。
蔡太师写了一封密信给府尹陈文昭,交代他免提西门庆、潘氏。原来这陈文昭原本是蔡太师的门生故吏,哪里敢不给蔡太师的面子,只把武松免死,问了个脊杖四十,刺配二千里充军。
唉,真是清官难为呀!估计府尹陈文昭要发出这一声叹息吧!
清官不到头的例子,则是曾孝序。曾孝序是巡按山东监察御史,这个级别估计和陈文昭的东平府尹相比,只高不低。
西门庆不惜重金向当朝太师蔡京行贿,攀上蔡太师的门路,很快就给自己捞了个五品衔的山东理刑副千户。上任伊始,就无师自通地草菅人命,贪赃枉法。收受了杀人害主的苗青的巨额贿赂,被人告发给了巡按山东监察御史曾孝序。
曾孝序勃然大怒,写了个奏本要弹劾西门庆等人,内中有如下精彩段落:
理刑副千户西门庆,本系市井棍徒,夤缘升职,滥冒武功,菽麦不知,一丁不识。纵妻妾嬉游街巷而帷薄为之不清;携乐妇而酣饮市楼,官箴为之有玷。至于包养韩氏之妇,恣其欢淫,而行检不修;受苗青夜赂之金,曲为掩饰,而赃迹显著。
在这封奏本的最后,曾御史衷心表示“伏望圣明垂听,敕下该部,再加详查”,希望皇帝能够让有司认真详查,一定要把这个劣迹斑斑的西门庆清除出“干部队伍”,营造“风清气正”的官场生态。
这是西门庆任职以来遭遇到的最严重的政治危机,好在西门庆朝中有人好办事,又是连夜打发家人到东京,通过关系找到蔡太师摆平了这件事。西门庆再次全身而退,没有伤到半根毫毛。
而曾孝序却被自己这封奏本的“回旋镖”打中,被蔡太师这帮奸臣迫害,“太师阴令盘就劾其私事,逮其家人,锻炼成狱”,最后落得个流放岭表的下场。
呜呼,估计曾孝序也会从心底发出“清官不到头”的哀叹吧!
的确,吏治的腐败,是最大的腐败。历史是一面镜子,像《金瓶梅》这样的优秀文学作品又何尝不是一面镜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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