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年的冬天,我背着一个破旧的帆布包,怀揣着满腔热情,从山西大同农场一路颠簸来到北京。这一趟,我是要去看望我的初恋女友小云,并且准备向她提亲。那时的我,完全没想到这次相见会成为我人生中最难堪的记忆。
我叫李大勇,1952年生于北京一个普通工人家庭。1969年响应号召去山西插队,在那里认识了同是北京知青的张小云。她是个温柔的姑娘,家里条件很好,父亲是某研究所的工程师。
记得第一次见到小云,是在农场食堂打饭的时候。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棉袄,扎着两条麻花辫,清秀的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那时候,知青们都住在大通铺,生活艰苦,但我们年轻人却也过得其乐融融。
渐渐地,我和小云熟悉起来。农忙时,我们一起在田间劳动;农闲时,我教她打篮球,她则教我拉手风琴。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能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人实属不易。1970年的夏天,我们相爱了。
恋爱的日子是甜蜜的。虽然生活条件艰苦,但我们常常一起看月亮,谈理想。小云说她喜欢我的执着和上进,我则被她的温柔善良所打动。我们约定,等回城后就结婚。为了这个承诺,我拼命干活,在农场里处处表现优秀,希望能早日回城。
1971年底,小云先我一步返城。临走时,她拉着我的手说:"大勇,等我回去和家里说说,你就来提亲。"我满心欢喜地点头答应,盼着早日团圆。就这样,在寒风凛冽的冬天,我请了假,带着农场自产的一些土特产,踏上了去北京的路。
到了北京,我直奔小云家。那是一栋干部楼,光是外表就让我这个从农村来的知青感到局促。我整理了一下衣着,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开门的是小云的母亲,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轻蔑。
"阿姨好,我是来看小云的......"我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里屋传来小云父亲的声音:"看什么看!我们家不欢迎你!"小云的母亲也冷冷地说:"我们小云已经有对象了,是研究所的高材生。你这种农村来的,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我愣在那里,手里提着的土特产似乎变得格外沉重。这时,小云从里屋出来,却低着头不敢看我。她的母亲一把夺过我手中的包裹,连同我的人一起推出了门外。"砰"的一声,门关上了,留下我一个人在寒风中凌乱。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自尊被彻底踩在了脚下。看着那个紧闭的门,我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城乡之间的巨大鸿沟。在农场的时候,我们都是普通的知青,可回到城里,我却成了低人一等的存在。
带着满腔的失望和委屈,我回到了农场。从那以后,我发誓要用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我白天干农活,晚上自学,想方设法提升自己。在那段最难熬的日子里,受伤的自尊心反而成了激励我前进的动力。
1979年,我通过自学参加了高考,考上了华北工学院。当我穿上大学校服的那一刻,想起八年前的耻辱,不禁感慨万千。那次被拒,非但没有打倒我,反而让我更加坚强。如今回想起来,我要感谢小云一家的决绝,否则我可能就在平庸中随波逐流了。
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到北京一家机械厂当工程师。那年冬天,我在一次技术交流会上偶遇小云。她穿着时髦的羊绒大衣,看起来还是那么漂亮,只是眼神里少了当年的纯真。看见我时,她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快步走开。
后来从共同的朋友那里听说,小云嫁给了一个机关干部的儿子,但婚姻并不幸福。她丈夫在外面沾花惹草,还经常对她拳脚相加。每每听到这些消息,我心里不是幸灾乐祸,而是一阵怅然。想起当年在农场的单纯岁月,那些美好的回忆,都随着时光慢慢淡去。
1982年春天,我在厂里认识了如今的妻子小芳。她是车间里的技术员,为人朴实善良。最让我感动的是,她从不在意我的知青经历,反而觉得那段岁月让我变得更加成熟坚强。和她在一起,我找到了久违的踏实感。
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是在工厂附近的小公园。小芳穿着一件普通的碎花连衣裙,却让我感受到了真诚的温暖。她不像小云那样气质优雅,但她的善解人意和宽容大度,让我觉得特别珍贵。
1983年,我和小芳结婚了。婚礼很简单,就在厂里的礼堂举行。小芳知道我的过往,但她从不提起。婚后,我们白天在厂里工作,晚上一起看书学习,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生活就这样平静地流淌着,直到1987年的一天。那天下班后,我在街上遇到了小云。她的样子让我吃惊:曾经光鲜亮丽的她,此时憔悴不堪,眼睛里布满血丝。她拉住我的手,哽咽着说:"大勇,当年是我对不起你。如果时光能重来,我一定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我轻轻地抽回手,平静地说:"云,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现在过得很好,也祝你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说完,我转身离去,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那一刻,我真正放下了过往的伤痛,也为自己曾经的成长感到欣慰。
回到家,小芳正在为我们的女儿做作业。看着这温馨的一幕,我突然很感激生活的安排。也许,有些错过是为了遇见更好的。如果当年小云家没有拒绝我,我可能就不会有今天的成就,也不会遇到小芳这样懂得珍惜我的人。
1989年,我被提拔为厂里的副总工程师。这些年,我和小芳相濡以沫,共同经历了工厂改制的风雨。她不仅是我的妻子,更是我人生的贵人。每当我取得成绩时,她总是默默地支持;遇到挫折时,她又成了我最坚强的后盾。
现在,我们的女儿已经上了重点大学,小芳依然在厂里工作。日子虽然平淡,但内心充实而幸福。有时候,我会想起那个寒冷的冬天,想起被关在门外的屈辱。如今回望,那次打击反而成了我人生的转折点。
前几天,我参加一个同学聚会,又听说了小云的消息。她离婚后,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日子过得很是艰难。坐在回家的出租车上,我不禁感慨:人生就像一列火车,有人上车,有人下车,重要的是在属于自己的站台,遇到对的人。
如今,我和小芳都已年过半百,但我们的感情却越发醇厚。每当夜深人静,想起那段知青岁月,想起当年的初恋,我就越发珍惜现在的生活。正是那次被拒,让我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爱情,也让我遇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人们常说,上天让你失去一样东西,必定会给你更好的礼物。如今想来,确实如此。那次提亲的失败,不仅磨练了我的意志,更让我遇到了真正懂得我的人。这大概就是生活最大的智慧:有些遗憾,其实是另一种形式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