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鹏祥转身露出金牙冷笑:"乡巴佬少管闲事!"蒋小平的拳头已经砸在他鼻梁上,飞溅的鼻血在路灯下如同炸开的石榴籽。三个混混拔腿就跑,孙明亮摸出防身的弹簧刀追了半条街,却在巷口被横七竖八的竹筐绊住脚。
当孙明亮扶着气喘吁吁的陈晓梅往家走时,他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九道黑影从四个巷口涌出,砖块砸在墙面的闷响惊飞了电线上的麻雀。郭鹏祥抹着凝结的血痂,拎着半截啤酒瓶逼近:"老子今天教教你们怎么做人!" 混战中蒋小平的额头被砖角划开血口,孙明亮拽着他跌坐在酸臭的垃圾堆上。腐烂菜叶和玻璃碴刺进掌心,他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的跳动声。郭鹏祥的拳头带着风声袭来时,弹簧刀弹出寒光的瞬间,孙明亮恍惚看见父亲在麦田里佝偻的背影。 刀锋没入胸腔的触感比想象中粘稠。郭鹏祥瞪大的瞳孔里倒映着供销社的招牌,他的金牙磕在水泥地上发出脆响。孙明亮记得最清楚的,是死者左胸那个硬币大小的血洞,正随着心跳节奏汩汩冒血,就像老屋漏雨的瓦檐。
平凉看守所7号监房的铁窗将月光割裂成惨白的条状。孙明亮数着墙上第186道刻痕,耳边回响着预审员的呵斥:"打架斗殴致人死亡,等着吃枪子吧!"母亲探监时带来的搪瓷缸里,韭菜鸡蛋馅饺子早已凉透,浮着层浑浊的油花。 11月的庭审现场,陈晓梅攥着皱巴巴的证词缩在旁听席角落。当审判长念出"有期徒刑十五年"时,孙父突然剧烈咳嗽,把准备上缴的五百元罚金撒了满地。蒋小平在另一个法庭被判三年,两个昔日玩偶隔着囚车铁网对视,看见彼此眼底蔓生的血丝。
1985年早春的甘肃省高院档案室里,刑庭庭长李国华推了推老花镜。案卷照片中郭鹏祥的尸检报告让他眉头紧锁——创口呈由下至上倾斜,符合防卫姿势。他连夜调取现场勘验图,发现垃圾堆后的砖墙上有七处新鲜撞击痕迹,与证人所述"持续扑打"高度吻合。 再审庭上,李庭长举起放大镜下的现场照片:"被害人创道贯穿右心耳,但被告人身高1米68,郭鹏祥1米75,若非对方处于扑打状态,如何形成这样角度的致命伤?"平凉中院的公诉人额角渗出细汗,陈晓梅突然站起来哽咽:"他们是为救我们!"
1985年3月8日,甘肃省高院的改判书在春日细雨中送达。孙明亮颤抖着抚摸"缓刑三年"的字样,窗外柳枝抽出的新芽让他想起出事那天陈晓梅的绿头绳。走出看守所时,他看到父亲用卖粮钱买的解放鞋已经露出脚趾,母亲鬓角的白发在阳光下刺痛眼睛。 在司法干部见证下,孙明亮向郭家鞠躬致歉。郭母把装着判决书的铁盒摔在地上,金属撞击声惊飞了屋檐下的燕子。回村路上,蒋小平指着田埂边的野菊:"亮哥,等麦子收了,咱去南方打工吧?"孙明亮望着远处起伏的麦浪,把弹簧刀扔进了灌溉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