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乌鸦(四

黄忠说小说 2024-04-17 00:26:12

乌鸦和胡小强在乱葬岗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灰,二人准备回寿山。胡小强先去镇上买了一些吃食再回寿山,说这叫礼多人不怪,不然不好意思提留下来的事。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胡小强俩人正走着,只见一棵至少百年以上的老槐树上挂着一个身穿嫁衣的女子,女子头发未梳,长发拂面。

这要是胆子小的人看见了,不得吓个半死。

乌鸦踢了脚边的石头,胡小强抱着那女子。

她身子还未僵硬,鼻息间还有微弱的呼吸,想必只是昏死过去。

胡小强拂开女子的头发,看清楚她的面容,不禁心想:这女子生的花容月貌,眉目间温和有礼,想必是出生书生门第,怎得好端端新婚第二天就上吊自杀?定是她夫君始乱终弃,不仁不义。

看着女子的装扮,还有刚刚的种种,乌鸦大概能猜到一二;

他生平最恨的就是始乱终弃之人,想到此处,恨不得将此人碎尸万段,眉目之间肃然有一股杀气;

转念间,他又想到那个因他而家破人亡的妇人,紧握的双手渐渐松弛下来,心想:还是先带回未来寺吧,是非对错,先等这女子醒了再说吧!

等这女子醒来已是三天后,那女子只是在房间里默默流泪,不吃不喝,不言不语,不管若水怎么安慰,如何询问,她都只是流着眼泪摇头点头。

时日久了,庙里已经开始有些风言风语,说什么寺庙里养女人,听到女人的哭泣声,这些话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偏偏又辩解不得。

大智和尚见状,到若水房间里,跟红衣女子说道:“女施主,老衲托人送你回家吧。”

平日里,那女子只是默默泪流,偶有哭泣声;

此刻,听到和尚提及父母,竟崩溃绝望,好似五雷轰顶一般,嚎啕大哭;

那女子的哭声引来两个妇人,那俩妇人穿着粗布衣裳,头上也是用粗布条盘着,两双贼溜溜的大眼睛趴在若水的门边朝里看,小声的窃窃私语道:

“原来传言是真的,这寺里还真的藏着女人。”

“你看那女人还穿着嫁衣,说不好是这和尚从哪里抢回来的,不然那女子哭什么?”

正在他们说话间,乌鸦就站在他们身后。

“两位施主有何贵干?”乌鸦问道。

俩人一回头,屋内的几人也顿住了,都看着乌鸦。

乌鸦很轻松的走进屋内,道:“这位是我娘子,我们夫妇二人在路上被奸人所害,幸好有大智方丈出手相救才得以幸免;”

那俩人先是被乌鸦的样貌震惊,后是尴尬的落荒而逃。

若水糯糯道:“完了,我们未来寺的名声算是彻底完了。”

乌鸦道:“我刚刚已经解释了,怕什么?”

若愚道:“你手拿佩剑,身姿挺拔,怎么看都是习武之人。”

若水继续道:“而且这位姑娘身穿嫁衣,你一袭白衫,你们会是去成婚的?”

乌鸦轻咳了一声道:“我看那两个妇人呆若木鸡的样子,想不到那么多吧!”

若水轻叹一声,无奈的摇头道:“那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敢打赌她们只要一下山,不出两个时辰,方圆五十里的人都会知道未来寺里藏了一个红衣女子。”

乌鸦道:“夸张了吧。”

若水道:“你不懂,一个女人的嘴抵得上两百只鸭子,她们根本不会相信你说什么,她们只相信自己看见的。”

那女子道:“因为妾身辱没了贵寺的清誉,真的是愧疚万分,妾身现在就走。”

若水坐在床边,道:“姐姐,不用自责,我们寺本来就没什么清誉可言;你现在这个样子走了,我们也不放心。你且说说是遇到什么事,说不定我们能帮上忙。”

那女子低下头,一言不发;

若水瞧了一眼大智和尚,又看了一眼若水,道:“倘若不方便说,那你有什么亲人?我们送你去跟亲人会面。”

“不不不,我不回家。”寻常人家不管男女在外面受了委屈都想回家,这个姑娘倒是奇怪,每次听到父母、家这样的词语,都吓得花容失色,异常排斥。

若水无奈的看着众人,其他人不再询问,退出房间。

乌鸦跟胡小强坐在凉亭的石椅喝茶,胡小强说道:“你猜那个姑娘为什么寻死?”

乌鸦道:“不知道。”

胡小强道:“我猜多半是为了情,正所谓:多情自古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

乌鸦道:“不清楚。”

胡小强道:“你打算怎么帮她?”

乌鸦道:“不知道。”

胡小强道:“你知道什么?”

乌鸦道:“我知道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是最好的办法。”

胡小强道:“你打算什么时候问?”

乌鸦道:“等。”

胡小强道:“等到什么时候?”

乌鸦道:“等到她愿意说的时候。”乌鸦是一个很有经验的男人,她知道一个女人不愿意说话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等。

红衣女子再次醒来时,第一眼就看见乌鸦坐在她的床头,乌鸦扶她起来,递给她一碗粥,看着她的眼睛温柔的说道:“不要说话,先吃点东西,你太虚弱了。”

英雄难过美人关,可世间的女人又有谁能过得了乌鸦的美男关?

乌鸦对女人总是有自己的办法,他说的话像是有魔力一样,总能让女人无法抗拒。有时候他不说话,仅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一个悍妇温柔似水;红衣女子自然也难逃乌鸦的温柔杀,开始乖乖喝粥,时不时偷看他。

胡小强和若愚趴在窗口对乌鸦简直佩服到五体投地,若水看到这一幕,跑到大智和尚那里,撅着嘴抱怨道:“见色忘义,我照顾了她三天还抵不上乌鸦的一句话。哼——”

大智和尚面带微笑,摸了摸女儿的头,说道:“走,我们去看看。”大智和尚永远都是面带微笑,好似他天生就长成这样。

见红衣女子吃完东西,情绪稳定,乌鸦替她掖了掖被子,道:“你身体还很弱,好好休息。”

“阿弥托福,施主好些了吗?”大智和尚进来了。

“多谢各位救命之恩,我好多了。”红衣女子想下床跪谢。被乌鸦拦住了,温柔的说道:“你身子弱,先在床上躺着。”

“施主不必多礼。”此时若水和若愚已经进来了。

红衣女子低下头沉默了片刻,看了看乌鸦,乌鸦同样注视着她说道:“你如果不想说,我送你回家。不要怕,有我们在,没有人能欺负你;如果你想说,有什么麻烦,我们一起帮你解决。相信我。”

——不管什么样的女人在帅气的男人的面前都没有什么抵抗力,更何况是即温柔又帅气还身着白衣的男人。

红衣女子道:“我叫应如是,是镇江人士,我父亲是做香醋生意。家里生意很好,所以我从来没有上过私塾,都是父亲送外面请先生回家讲课。三年前的冬天,镇江下了好大的雪,有一个落魄秀才晕倒在我家门口,正好被我碰上,我救了他,他却害了我一生。”

若水问道:“难道他夺取了你家的财产,恩将仇报?”

应如是眼里闪过一丝惆怅,叹了口气说道:“钱财算什么,不过是身外之物。真正伤人的是诛心,那是一种锥心之痛,是真正的、切切实实的锥心之痛。”

乌鸦看着应如是说道:“你继续说,我在听。”

“他叫青山;”提到这个人,应如是不自觉地握紧拳头,牙齿都快咬碎,眼泪顺被脸颊流下,低头沉默半晌后,擦干眼泪,这才抬起头,清清嗓子继续说:

“是一个上京赶考的秀才,半路盘缠用完,流落到了镇江。我父亲心善,见他识文断字,模样清秀,就让他在家中当个账房。”

提到父亲,她脸上难得露出温柔的神情,但仅是一瞬间,又低落的叹息道:“或许这是我父亲做过最后悔的决定吧。”

若愚道:“为什么?他偷你家东西了?”

应如是苦苦的笑道:“是啊,他偷了我父亲最珍贵的掌上明珠。三年前,我父亲要帮我议亲,父亲看上了姑姑家的表哥,他却不知我与青山早已情深暗许,私定终生,我与父亲坦白,说我非青山不嫁。父亲震怒,一气之下赶走青山,而我,也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跟着青山离家出走。”

说到这里,她开始哽咽。

乌鸦递给她一杯水,道:“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你们俩的缘分只怕是天注定的。”

应如是接过水,继续说道:“他答应我,一定好好读书,一定会娶我的。可是我这一等就是三年……”

胡小强问道:“难道他跟陈世美一样?高中后,就不要你了?”

应如是摇头,说道:“不是,离开家后,他带我回到他的老家新华镇,那是我第一次离家,根本不知道世道艰辛,也不会谋生。”

“他跟我说他已经错过赶考时间,只能在家苦读,等下一次恩科;我想着只要跟他在一起,日子总是幸福的,便没有多言。”

“他倒是真的用心了一阵子,日夜看书,家里的事儿从来都不闻不问。一开始我手里还有些银两,后来开始变卖首饰,最后连我母亲留给我的翡翠镯子都给卖了。随着我手里银两越来越少,他对我的态度也逐渐冷淡下来;”

“一开始只要我发出一点声响,他都会立马跑过来看,有时候仅仅只是磕到碰到,他都会心疼好半天。可后来,我带出来的金银都典当没了,只能吃粗茶淡饭度日;有一天,我切菜切到手,刀掉到地上砸到脚,他在屋里听到响声都不出来问一声,顶多说一句:饭好了吗?更有甚者,还对我拳脚相向——”

“王八蛋,这还算是男人吗?”若愚捏碎了手里的杯子,说道:“这样的男人要他干嘛,还不赶紧离开。”

应如是边哭边摇头,说道:“哪有那么容易,你是男子,不懂女子的苦。我不惜忤逆父母离家出走,跟着他跑到这里,吃了那么多苦,我怎么走得了?我还能去哪里?”

乌鸦问道:“那这些年,你们以什么为生?”

应如是道:“直到家里实在揭不开锅,我才小心翼翼的去跟他跟前,让他出门某个差事,至少有口饭吃。那天他特别好说话,不仅没有发脾气,还对我特别温柔,立马就出门了。我还以为他变好了,我们又能回到从前;谁知他前脚走,后脚我们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他说他是青山的同窗好友,找青山有事;我说他出去了;他说他可以等,我见家里实在没有什么好招待他的,于是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可这泼才竟对我毛手毛脚,然后就——就——”

她哭得更伤心,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乌鸦递给她一杯水,她接过,投去感激的目光。

若水看在眼里。

都是成年人,一个轻浮泼才闯入一个漂亮的俏姑娘家里,会发生什么?能发生什么?

心照不宣罢了!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她才平静下来,继续说道:“事后,书生丢下十两银子,就离开了。青山这个杀千刀的到晚上才回来,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些吃的。我在床上躺了一天,他不闻不问,随手就把桌子上的银子收了起来,也不问我银子是哪里来的。”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对我发过脾气,也没有打过我。只是他开始每天出门,出门前一定会把自己打扮的衣冠楚楚,不晓得的还以为他是哪家少爷,我不知道他在外面做什么,也不敢过多询问。”

“自那天以后,我们家每天都有人来找他,然后就——不管我怎么反抗,结果都一样,事后丢下十两银子就走。”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震惊了,谁都想不到,眼前这个清秀的女子居然做过那种事,即使她是被逼无奈,但她也默许了。

若水道:“那青山从头到尾知道这事吗?”

胡小强道:“是啊,这要是让青山知道了,他指不定会更加亏待你。”

乌鸦道:“为什么青山一走,就有人来找她?事情不会那么巧合。”

“还有为什么青山每次回来桌子上都有十两银子?他为什么从来都不问?”

应如是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是的,不是巧合,都是青山计划好的。”

“什么?”

“青山计划的?”

众人下巴都掉到山下,匪夷所思。

应如是继续说道:“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年多,他再也没有说过娶我,也没见他说读书考功名的事,我实在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想跟他做点小生意,然后结婚生子。”

“于是,我跟他说了我的想法,他总是找各种理由敷衍我,要么是钱用完了;要么说等以后攒够彩礼再说;”

“一天,他照例打扮的光彩照人,早早出门;我在家里招待周公子,事后我问他借钱,希望他能一次性借我五十两,以后再慢慢还他。周公子见我可怜,给了我一百两,让我赶紧走,他跟我说,他到这里来找我都是青山介绍来的。”

“到这里来的所有人,都是青山找来的。一开始他就谈好了价码,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从一开始青山就什么都知道,所以他从来都不问钱是从哪里来的。可是我不信,我就是不信,当天晚上我找青山对峙,谁知青山毫不避讳,承认了,还跟我说,下个月他就要跟当地的富家小姐成亲。不管我怎么求他,我甚至跟他说我愿意出卖身体,赚钱给他,最后他还是离开我。我上吊那天就是他娶亲的日子,我听老人说女子身穿嫁衣在天朦朦亮的时候上吊,死后会化成厉鬼,所以我就——”

听到这里,胡小强想起自己夭折的爱情,感同身受,悲从中来,说道:“应姑娘,你真是可怜。公子,你一定要帮应姑娘杀了那个负心汉。”

若水道:“是的,一定要帮帮她,她实在太可怜了。”

乌鸦道:“大和尚,你以为呢?”

大智和尚说道:“阿弥陀佛,武力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你们终究是道行太浅,若愚,你来告诉他们应该怎么做?”

若愚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合十,顿了顿,道:“阿弥陀佛,师父说的对,我们拜的是弥勒佛,修的是来生,杀人只会徒增杀孽。以小僧之见,不如让乌鸦把他绑了,匕首、白绫、鹤顶红,让他自己选一样,自己了结自己,我们也不会徒增杀孽,岂不妙哉。”

“同意。阿弥陀佛。”若水喝胡小强异口同声道。

乌鸦看着若愚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心想:这哪里是出家人说的话,还慈悲为怀,心机和手段比一般小毛贼都要狠。青山虽说罪该万死,一刀了结了就是,这样拐弯抹角的杀人,实在太不磊落了。

“阿弥陀佛,应施主,你想怎么做呢?”大智和尚问道。

“我不想杀谁,我只想要一个公道。”应如是说道:“是我先跟他在一起的,就算他要再娶,也只能是纳妾,我才是正妻。”

“那样的人,你还愿意跟他在一起吗?”若水觉得不可思议问道。

应如是低头抽泣,喃喃道:“可是能怎么办,我已经这样了,不会有人再要我了——”

若水道:“你可以回家呀,回到家里,你依旧是大小姐,没有人会知道你的过去。”

应如是道:“哪有那么容易,我这样的人还能嫁给谁,我不是说回头就能回头的,再说,我已经没有脸面再回家了。”

若水低下头没有说话,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她看来,青山那样的人实在不值得托付终生,已经吃过亏上过当,好不容易离开就应该及时止损,离那负心汉越远越好,再回到他的身边又有自己什么好果子吃呢?

若愚还想说什么,也不知从何开口。

胡小强见大家都不说话,道:“就算我们能帮你回到青山身边,就算你做了正妻,又能怎么样?他会善待你吗?”

应如是低下头,摸着眼泪,说道:“那些都不重要了。”

众人也不好说什么,大智和尚道:“这件事还有待商榷,应姑娘先好生歇息。”

乌鸦与白狼坐在寺门口喝酒,白狼温柔的看着他,乌鸦摸了摸它的头把它搂入怀里,说道:“天凉了,你冷不冷?”

白狼没有说话,也不会说话,就这样静静的陪着他。

“阿弥陀佛,原来你在这里喝酒?”

乌鸦没有回头,听声音就知道是大智和尚。

大智和尚挨着乌鸦坐了下来,接过乌鸦手中的酒,说道:“你跟你的小白兄弟是怎么认识的?”

乌鸦看了看怀里的白狼,眼神宠溺的说道:“那是一个很久远的故事,什么时候你有好酒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大智和尚三两口就把乌鸦的酒喝光了,顺畅的说了一句:“痛快。”

乌鸦看着和尚的样子,轻蔑的笑道:“和尚酒量不错呀。”

大智和尚道:“和尚的酒量一向不错。”

乌鸦道:“和尚的武功也不错。”

大智和尚道:“和尚的武功一向不错。”

乌鸦道:“你的武功跟谁学的?”

大智和尚道:“四十多年前的事,和尚早就忘记了。”

乌鸦道:“你上次制住我的那一招是什么功夫?”

大智和尚道:“哪一招?”

乌鸦道:“就是你捏住我的胳臂,我全身上下就都使不上劲儿。”

大智和尚道:“那算什么功夫,小把戏。”

乌鸦看着远方没有说话,大智和尚笑了,说道:“如果你想学,我可以教你。不过——”

“不过我要磕头拜师?”乌鸦问道。

大智和尚摇头,微笑道:“这又有什么重要的呢?我想问你,你对应姑娘的事,有什么看法?”

乌鸦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应姑娘是个可怜人,自古痴情女子负心汉,这句话没有说错的。只是天底下可怜人那么多,有的人一出生就没有爹妈,而有的人一出生就是富家千金甚至是公主,这都是自己决定不了的。她当初自愿离开父母,现在有这样的恶果,旁人又能说什么呢?都是自己的造化。”

大智和尚笑道:“你从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想法?你以前不是遇到不公的事情就喜欢拔刀相助吗?”

乌鸦道:“从我知道我杀了太平镇的那些人开始的吧,以前我以为我杀的都是该杀之人,可是我忽略了一点,这世间所有事情都是有因才有果的。”

大智和尚看着乌鸦露出欣慰的笑容,说道:“阿弥陀佛,从今年往后,你每帮助一个人,老衲就传授你一门武功。”

乌鸦开心的露出小孩子的笑,说道:“这可是你要教的,不是我要学的啊。”

大智和尚也笑了,不再是标准化的微笑,而是大笑,而后说道:“那应姑娘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乌鸦眼睛看着远方,思绪仿佛飞了很远很远,过了半响,说道:“其实应姑娘对青山或许早已没有多少情分,只是她为青山付出了太多,最后眼睁睁看着他另娶她人,心有不甘罢了。”

——那如何才能化解一个女人内心的不甘?

——乌鸦说,女人就是麻烦,怨妇尤其麻烦。

乌鸦与白狼坐到半夜才回房间休息,这还是乌鸦第一次为别人费这么大的心神,他很喜欢这种感觉,喜欢那种被需要的感觉。

清晨

若水和若愚早早起床做饭,乌鸦也下山挑了几担水。当第一缕阳光透过薄雾滋润万物,那是一种希望的感觉。

饭桌上,乌鸦说:“昨天晚上我想了一宿,就这么让青山死,实在太便宜他了,得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应如是惊讶的看着乌鸦,显然没有想到乌鸦会这么说。昨天大家都很气愤,只有乌鸦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她还以为乌鸦有其他什么想法。

若水很激动,说道:“对,一定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有什么好主意,需不需要我们帮忙?”

若愚和胡小强显然兴趣也来了,异口同声的说道:“对,我们一定配合。”

“算命,算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算过去五百年,能知未来五百年。不准不要钱!”新华镇文化街的街头有一鹤发童颜,身穿白衣,左手举着一个白布旗子上面写着:“天下第一神算李半仙”,右手拿着一个拂尘的男子嘴里念叨着,口气之大,前所未有。

李半仙在街上闭着眼睛,悠闲的走着,正好撞到了刚刚下轿的富贵夫人。

“臭要饭的 ,瞎了你的狗眼。”身边一个样貌秀气的姑娘气盛的说道。

李半仙依旧笑脸迎人,道:“姑娘说错了,老道既没有瞎也不是狗眼,更不是臭要饭的。”

姑娘依旧不依不饶,冷哼一声,不屑的说道:“没有瞎,怎么撞到人?”

李半仙道:“此言差矣,怎知是老道撞了姑娘不是姑娘撞了老道?”

“你——”

“不得无礼,还不退下。”一个雍容华贵的夫人从轿子里下来。

李半仙一见富贵夫人便惊呼:“不得了,不得了,天黄黄,地黄黄,你家有个白眼狼。此人不除,夫人家中必有大灾呀。”

此言一出,那富贵夫人吓得差点瘫软,惊慌说道:“仙人是在跟老身说话吗?”

李半仙还未开口,那姑娘便呵斥道:“哪里来的疯子,赶紧走开。”

李半仙不再多言,转身就要离开,闭着眼睛大声说道:“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一番真心实意为她好的话,偏偏不听,罢了,罢了,随她去吧。世人千千万万,别人不信,老道我又何须多言。”

“且慢”富贵夫人定定神说道:“仙人刚刚说的我家有了白眼狼吗?”

李半仙闭眼不语。

夫人继续说道:“仙人莫怪,我这丫头从小就在我身边伺候,被我宠坏了,出言不逊,我替她向仙人致歉,还望仙人大人不记小人过。”

李半仙这才睁开眼,说道:“我且问夫人,夫家是否姓柳?”

夫人说道:“仙人所言极是。”

李半仙继续说道:“贵府六个月之内恐怕要新添人口。”

那姑娘扶着夫人就要走,怒道:“这不过是一个骗吃骗喝的江湖术士,夫人我们走,别理他。咱们家小姐刚成亲,夫人已高龄,六个月之内再添人口,简直是无稽之谈。”

李半仙不怒而笑,说道:“老道未收夫人一分钱,未吃夫人一盏茶,怎得就成了骗吃骗喝的江湖术士?不信就罢了,我走便是。”

夫人头上开始流汗,立马拦住李半仙说道:“仙人说的白眼狼到底是谁,该如何化解?”

李半仙道:“那白眼狼原本是山上修炼成精的妖怪,如今下山只为享受荣华富贵,所以才附身在凡人身上,且看府上最近有没有新人进门,若有,便是此人了。”

“那……那……家有白眼狼,会……会怎样?”夫人有些惊慌,话都说不利索。

“白眼狼这种东西,是永远喂不熟的,轻则会闹得家里鸡犬不宁,倾家荡产,重则只怕是会有血光之灾。”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十张黄符,说道:“只需在祖宗祠堂贴上符咒,让那人再跪上十天十夜,借用祖宗庇佑加上符咒的道法,便可将白眼狼驱走。否则不出三年,贵府必有灭门之灾。”

夫人接过李半仙手里的符咒深深的鞠了一躬,从丫鬟那里拿来钱袋,拿了几张银票递给李半仙,说道:“多谢仙人,小小心意,还望仙人笑纳。”

李半仙笑了笑摇摇头,推开夫人的手,说道:“老道云游四海,与夫人有缘,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说罢,便消失在街头。

贵夫人神不守舍的上轿回家。

来到女儿房间,只见她日上三竿还在睡觉,桌子上摆放着酸杏儿等各种酸口的果子,她记得女儿不喜欢吃酸的,难道真的如那老道所言?

于是,上前仔细观察,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心中更加惊慌;心里暗暗说道:那老道果然料事如神,看来赶紧得将那白眼狼送走,不然柳家早晚不保。这件事得赶紧找老爷商量,耽误不得。

正出门时,就迎面碰到女婿,女婿背光,此刻妇人见他正如一匹狼,当场就吓得晕了过去。

柳夫人醒来后,一直盯着女儿看,总觉得她肚子不对劲,心有余悸,拉着柳员外的手,道:“老爷,我没事了,让女儿和姑爷回去吧,你留下来陪我就行。”

柳员外了解自己的夫人,仅一个眼神就知道夫人肯定有话跟自己说,把女儿女婿送出门后,把门关上,赶紧过去问夫人怎么回事。

柳夫人将事情的原委与丈夫说了一遍,柳员外原本就不喜欢女婿,听了夫人的话后对这个女婿越加不满。

晚上,柳员外叫上女儿女婿过来一起吃饭,饭桌上,柳夫人多般欲言又止,柳员外对夫人使了一个眼色,放下酒杯,说道:“凤儿,听说你最近胃口不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柳如凤是柳员外的小女儿,心头肉,偏偏女儿对女婿又爱得死去活来,自己一时间也不晓得怎么说。

柳如凤道:“爹,您放心,女儿没事,倒是娘突然晕倒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点了吗?”

柳员外借故,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说到这个,我正愁不知道怎么跟你开口。”

柳如凤看了丈夫一眼,一头雾水,说道:“爹娘有话不妨直说,如果有需要女儿的地方必当尽力。”说罢,给丈夫使了一个眼色。

青山是柳如凤的丈夫,收到了妻子的信号,殷勤的说道:“是啊,爹,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我双亲已故,你们就是我的亲生爹娘,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必当在所不辞。”

柳员外见青山如此说了,嘴角微微上扬,看了一眼夫人,而后故作为难的说道:“是这样的,前段时间我跟你娘都梦到你祖父,你祖父说他们在下面感到孤独,要我们时常去祠堂侍奉。可是之前忙着筹办你们的婚事,就把这个事情耽搁了,这几天我跟你娘总感觉身体不舒服,估计是你祖父生气,责怪我们不孝顺。昨晚你祖父又托梦,说必须要咱们家每个月派人去祠堂跪上十天十夜,方可罢休。你哥哥姐姐已经成婚在外开府,家中只剩下你一人,你看这——”

柳如凤见父母如此说,没有多想,一口答应下来,说道:“这有什么关系,侍奉祖先本是分内之事,我去吧。”

柳夫人心疼女儿连忙说道:“我听你身边的丫头说,,你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你去,你吃得消吗?”

说完,便瞅了青山一眼。

柳如凤懂得母亲的意思,在桌子下偷偷扯青山的衣服,青山虽觉得莫名其妙,但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开口:“爹娘如果不反对的话,那就我去吧,可我只是柳家的女婿,不知道能不能平息祖先的怒火。”

柳员外听女婿不是真心想去,心中不大痛快,冷哼一声说道:“你要是觉得自己不是柳家人,那就搬出去;老夫也没见过谁家姑爷一直赖在岳家不走的。”

柳如凤见父亲生气,急忙让青山道歉,她懂得父亲虽然宠爱自己,但真正发起脾气来,真的让她搬出去也不一定,到那时候她要怎么生活。

青山见状立马解释道:“爹,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去就是。”

柳如凤见父亲没有说话,还在生气,于是便示意丈夫跪下。

青山虽觉得屈辱,但也不得不听命,于是跪在柳员外面前说:“爹,您别生气了,刚刚是我不对,我说错话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从明天开始,我就去祠堂。”

柳员外依旧没有说话,青山着急了,如果真的被赶出去,他那个破房子要怎么住人?说道:“爹,我现在就去祠堂,祈求祖先保佑您和娘身体健康,您和娘今天晚上一定能睡个好觉。”说罢,便起身去祠堂。

柳员外的脸色这才缓过来。

新华镇,如归客栈。

乌鸦,胡小强、若水、应如是在房间里吃饭。若水问道:“乌鸦,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乌鸦从柜子里拿出一套大红色嫁衣,说道:“吃完饭,你就试试这套衣服,看看合不合身。小强,你这几天就在客栈里不要出门,陪着应姑娘。”

胡小强已经褪去李半仙的装着,穿上自己的衣服,说道:“你说我们这样成吗?”

乌鸦道:“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也不惊,可是对于一个做了亏心事的人来说,只怕晚上连门都不敢出。”

他继续交待:“若水,你一会儿化妆的时候记得把脸擦白一点,头发全部披下来尽量遮住脸,只露出一只眼睛就行。”

若水摸着嫁衣,笑道:“这还是我第一次穿嫁衣,没想到不是嫁人居然是吓人,你说会不会不吉利呀?万一以后我嫁不出去怎么办?”

胡小强递给若水一个剥好的橘子,笑道:“怎么会,我们若水妹妹这么善良,这么可爱,怎么会嫁不出去?只怕是求亲的人早已排成长队。”

若水得意的笑了,像一个小孩子吃到糖那么开心,吃了一口橘子,又分了一半乌鸦和应如是,还故作傲娇的样子说:“哼,我说我要嫁人了吗?胡大哥就是讨厌,总是喜欢拿我打趣,不理你了。”

胡小强不懂女儿家的心思,越发来劲,说道:“我哪有打趣,我说的是实话,不信,你问应姑娘和乌鸦。”

应如是见若水跟胡小强斗嘴,心里不免有些羡慕,这么天真,甜美的笑容,原本也是属于她的。

她拉着若水的手说道:“若水妹妹,为了我的事,委屈你了。你人这么好,这么漂亮,将来一定会嫁个好人家。”

若水听到嫁人两个字,不自觉地看了乌鸦一眼,心里美滋滋的,红着脸低下头;胡小强捕捉到这一幕,吆喝道:“哎哟,哎哟,我看到了,怎么应姑娘说到嫁人的时候,你偷偷看我们公子啊?”

若水一下子涨红了脸,急了,连忙解释道:“哪有,我什么时候看他了?你胡说,应姐姐,你说,我有没有看他?你说,你说。”若水拉着应如是的手摇晃。

胡小强也不甘示弱,坐在应如是身边,看着她说:“应姑娘,你说实话,她有没有看我们公子。”

应如是左右为难,哭笑不得,说道:“我没看见。”

胡小强笑道:“看看看,人家都不稀得说,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喜欢我们家公子,你要是喜欢他——”

若水又气又急,又说不过胡小强,见应如是憋着嘴巴笑,乌鸦也不说话,又羞又急又委屈,连跺三下脚,青红着脸,瞪着胡小强道:“谁喜欢他了?我才不喜欢,胡小强,我讨厌死你了,你这辈子都别想回寿山,哼——”

说罢,回到自己的房子,把门反锁。

胡小强一脸懵,怔了半晌,问道:“她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乌鸦无奈的看着他说道:“自信一点,把是不是去掉。”

胡小强道:“那我怎么办?”

乌鸦道:“不怎么办,只是会倒霉一阵子。”

应如是低头浅笑。

——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在女人面前,男人大多数都是输的;女人若是生气了,男人只怕不倒霉,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深夜,柳氏祠堂

青山跪在地上,肚子饿的咕咕叫,憋屈极了,心想:老不死的,让我跪祠堂,等过几年你躺在床上,看我怎么折腾你。

突然一阵阴风刮来,把门窗都吹开了,蜡烛也灭了,青山到案前点蜡烛,一回头吓得半死。只见一个身穿红衣的女鬼漂浮在空中,伸着手,露出一只眼睛,缓缓向青山飘过去。

青山吓得站都站不稳,直流汗说道:“你是谁呀?”

女鬼慢慢飘过去,说道:“你不认识我了吗?你说过要娶我的,你忘记了吗?”

青山躺在地上一步一步往外面挪,奈何全身都没有力气,舌头打结道:“你——你——你说什么——我根本——就——就不认得——不认得你,你——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女鬼定在原地,没有动,脚不沾地,开始深情的念诗,声音婉转动听,道:“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你还记得这句诗吗?你说过,我们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你还记得吗?”

青山魂都吓没了,“啊——”

大叫起来道:“你——你——你——是如是?你——怎么——怎么变成鬼了?”

女鬼轻揉着声音,说道:“你说过要娶我,结果你娶了别人;我生不能是你的人,死后就做你的鬼。”

青山吓得直哆嗦,跪在地上直磕头道:“如是,你去投胎吧,放过我吧!”

“哈哈哈——”女鬼突然笑了起来,烛火忽明忽暗,窗户呼啦啦的直响,身后祖先牌位掉了一地,只听女鬼道:“阎王爷说我戾气太重,不让我投胎,我成了孤魂野鬼,无处可去,只能来找你。”

“青山,我好冷,我好冷……”

女鬼的声音,凄凉悲伤又有几分娇柔,只是深更半夜听着,着实让人瘆得慌。

青山吓得大叫起来,用手蒙上眼睛,晕死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躺在床上,全身直冒虚汗,第一反应摸了一下身子,幸好还在。

“你还好吧?”柳如凤问道。

“我怎么在这里?”

“你还说呢?你昨天晚上怎么在祠堂大喊大叫,爹都生气了。现在没外人,说,到底怎么了?”

青山想到昨晚的事,额头直冒汗,也不敢跟妻子说,借口道:“没什么,就是蜡烛突然熄了,吓到了。”

柳如凤不屑道:“你别骗我,你是那么胆小的人?老实说,你是不是故意的,不想去祠堂,故意做戏呢?”

青山还惊魂未定,没有多做解释。柳如凤以为他默认了,说道:“你别不高兴,让你去祠堂是不跟你见外,你赶紧歇息,吃了饭,一会儿去祠堂伺候。”

“还去?”青山实在恐慌。

柳如凤不乐意了,说道:“你还真不想去?我告诉你,别以为有我做挡箭牌,我爹就不会把你赶出去,真把我爹惹生气了,搞不好会把我跟你一起赶出去。赶紧起来,吃了饭去祠堂。”

青山也生气了,说道:“你爹根本就是针对我,说什么怕祖先震怒,其实就是找机会羞辱我,有了这次,还会有下次,如果次次如他的意,我做人还有什么尊严?”

柳如凤第一次见青山这么说话,心想:原来之前的恭敬孝顺,都是装出来的,现在终于说出心里话了?那他娶我又是为了什么?她冷哼了一声,说道:“既然你这么有骨气,那你就走吧,我就不留你了。走啊——”

青山见柳如凤生气了,自己也不能不怂,毕竟有了她,以后就不愁吃穿,到手的富贵怎么能轻易放弃。他慢慢起身将柳如凤搂在怀里,摸着他的肚子,在他耳边说道:“你现在让我走,不等于是要我的命吗?别生气了,我去还不行吗?刚刚说的都是气话,我错了,你不许生气了,就算是看在孩子的份儿上,也不要生气了。”

柳如凤见丈夫道歉,气消了一大半,拉着他的手说道:“我知道你委屈,权当是为了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你就别闹了。”

青山跪在祠堂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如是真的死了?她不是带着一百两回家了吗?为什么要上吊?想起跟应如是的种种过往,不禁黯然神伤。今天晚上他一定要去老宅看看,如果她真的死了,就去找个道士超度。超度不成就不能怪他了,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能失去现在的一切。

夜,柳府所有人都已经睡了,青山悄悄溜出祠堂,翻墙出门,不禁感慨这翻墙的技能还是当初夜会应如是学会的,可如今——唉——

来到老宅,门口杂草丛生,院子里阴森森的,大槐树上确实挂着一具身穿红衣的女尸,青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是果然上吊了。

他推开院子门,走到老槐树下,跪在地上,耸动肩膀,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在哭泣,总之不会是后悔。

嘴里念叨着:“如是,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你好好去投胎吧,明天我就找个道士来给你超度,买最好的棺材、选最好的风水宝地给你安葬,如是,你放过我吧,我对不起你。”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身后的声音是应如是的,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他缓缓回过头,果然看见应如是身穿红衣,披头散发,手持利剑。

青山崩溃了,不停的给应如是磕头,念叨:“如是,对不起,是我不对,我不该辜负你,对不起,你放过我吧。”

应如是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她恍然隔世,为什么眼前的男人如此陌生?自己怎么会爱上这样的男人?自己当初爱他什么呢?以前看见他觉得他全身都在发光,现在光呢?

应如是反问自己:我已经在他身上浪费了三年时间,难道今后的三十年还要浪费在跟他纠缠不清上?

应如是握着剑迟迟没有下手,她想起乌鸦说的话:“自己的伤口得自己愈合,亲手杀死仇人的感觉才是最痛快的。相信我,杀了他,你不会有任何麻烦。”

可是在应如是想动手的那一刻,她突然想起了刚刚跟青山认识的那段时光。

——那时候,父亲忙着做生意,母亲一心在哥哥的婚事上,没有人关心我,甚至连我十八岁的生日都没有人记得。那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我一个人在家伤心,他知道后偷偷帮我换了男装,带我出门玩。带我去了青山谷,那里有漫山遍野的桃花,有清澈的溪水,翩翩飞舞的蝴蝶,空气里都弥漫着花香。我问他这是什么地方?

——他说:这个谷是我无意中发现的,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不过从今天开始他有名字,叫青山谷;他有归属,归属于应如是大小姐。青山谷是你的,青山也是你的。

——还记得有一年跟他一起踏青,我说山腰上的那朵花好美;他二话没说就爬上去帮我采花。最后从山腰上掉下来,弄得遍体鳞伤,花也压扁了,他尴尬的挠头向我道歉,我却觉得那是我见过最美的花。

——至今想想,心里仍然觉得温暖美好。

——虽然最后他背弃了我,但这一刻怎么也下不了手。

原来不是不恨了,而是不爱了。

应如是放下手中的剑说道:“你走吧,我放过你了。”

“就这么放过他,你不后悔?”

“不后悔,放过他,也放过了自己。”

“今后有什么打算呢?”

“先到处走走逛逛吧,或许会回家。”

“保重!”

“保重!”

“快滚,滚出去。”

“你们不能这样,不能这样,我说什么也是柳府的姑爷,怎么能把我赶出去?”

“什么姑爷不姑爷,我们小姐说了,要与你和离,你要是再纠缠不清,胡言乱语,我就将你乱棍打死。”

柳府门口,青山瘸着脚,往外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一时间不知该何去何从。

回去的路上,若水看起来闷闷不乐。

乌鸦问她:“怎么了?好像不开心。”

若水道:“没有看见那个死渣男遭报应,我觉得不公平。”

乌鸦会心一笑:“会有报应的,有些人的报应不一定是让他死,有时候活着比死还痛苦。”

“真的吗?”若水问道。

乌鸦笑道:“你想一想,像青山那样自诩美貌的男人,如果毁了容,瘸了腿,柳家小姐还会要他吗?”

若水道:“万一他们是真爱呢?”

乌鸦笑道:“青山那样的人不配拥有真爱,柳家小姐有钱有颜还年轻,她的选择还有很多,不会真爱他一辈子的。”

若水低头喃喃道:“可——等他瘸腿,毁容,要等到什么时候?”

乌鸦笑笑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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