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爸》:无父与失语的隐喻下,痴傻侏儒儿如何找寻文化的根?

小火炉漫志 2022-12-04 11:20:29

1985年,韩少功在《人民文学》第6期上发表了著名中篇小说《爸爸爸》,以自己的创作实践了关于“寻根”的主张。小说通过丙崽这一人物主体,串联了鸡尾寨的巫性心理与事件,既有失落的文明,也有未来的惘惑。

韩少功

01劣质的巫楚文化形态之下,潜藏民族文化的批判与揭露话语

韩少功极力描绘具有浓郁江汉区域色彩的“楚文化”,其本质是崇神信巫以及畏鬼。巫楚文化将人类命运的兴衰荣辱都寄寓在远古的祖先与渺远的天之上,人们试图通过祭祀来娱神,凭借巫术占卜求取神的旨意,以此讨得人类生活的安宁祥和。

原始村落鸡头寨是《爸爸爸》着力营造的具有远古性质的封闭环境,它就好像是一处“世外桃源”,更像是一个密不透风的瓶子,封闭性质远远大于安乐性质。寨子外面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与寨子里的人无关,他们绝对不会主动走出这个小世界,并坚信出山充满了危险,可能会碰上祭谷神的取人头,或者遇到妇人用公鸡血掺和毒虫给你“放盅”。

楚文化“尊凤”

寨民与外界的唯一交集,便是来往路过的牛皮商和贩子带来秦汉设郡、明代“改土归流”的新鲜事儿。但是说者随意一说,听着无意细听,路过的人会走,寨子里的人依旧如常,自给自足地生活。

这是一个充斥着封建原始的愚昧与迷信的村落,寨民们不可动摇地信奉着鬼神之事。他们的许多观念都带有原始的粗俗与狂野色彩,如果染上虫毒,他们会让患者喝下生牛血,对着牛血学三声公鸡叫。这种愚昧的行为,听起来着实有些可笑。

思想的落后与保守是根深蒂固的,根本不需要追溯来源,也不允许违背。鸡头寨的人们总是将天降冰雹、荒年缺粮这些天灾与鬼神之事联系在一起,因为触怒了神灵,才会导致灾祸的降临。于是大家大肆讨论杀人祭谷神之事,按照传统需要摇签决定由哪家须发繁茂的男性献脑袋祭谷神。

鬼神之事

鸡头寨的确保留着巫楚文化,但是他们严防死守的是楚文化里残缺又落后的部分,韩少功批判这些带有劣根性的巫楚民间文化。楚文化曾经是那么绚烂辉煌,然而封闭的鸡头寨却抱残守缺,坚决维护着楚文化的渣滓。文学寻“根”,却要排除“劣根”,寻找正统的“根”,发扬真正优秀的中华文化。

02卑贱人物偶获庄重叙事语调,却难以成为英雄式偶像

他生下来时,闭着眼睛睡了两天两夜,不吃不喝,一个死人相,把亲人们吓坏了,直到第三天才哇地哭出一声来。

这是丙崽出生的情形,也是《爸爸爸》的开头。他生来就是“死人相”,顶着一颗大大的畸形脑袋,双眼无神,行动呆滞,他与外部世界的唯一互动就是“爸爸爸”与“X妈妈”,这两句谶语般的口头禅似乎成了阴阳调和的象征,更体现了中国式的两极思维。

凤舞九天

丙崽他娘是个接生婆,而真正的爸爸却在谣言里传来传去。寨子里的人都认为丙崽这个祸害的降生,是因为丙崽他娘当年在灶房里码柴打死了蜘蛛精,冒犯了神明才有了现世报应。

丙崽是一个摇摇晃晃的痴傻侏儒,找不到走路时的重心,也找不到生活的重心,平时“戳蚯蚓、搓鸡粪、抓泥巴,挂着鼻涕打望人眼”,那些不安分的后生经常对着他骂粗话、晃拳头,甚至敲一丁他的葫芦脑袋。

祭谷神摇签时摇到了丙崽,然而就在几个汉子正把丙崽往祠堂抬的时候,天上突然劈下了一个炸雷,丙崽意外成为了丙仙。可是突如其来的庄严赋予,却没有牵引丙崽向一个英雄人物转化,他从始至终都像是一个被动的工具人,只会低吟“爸爸爸”与“X妈妈”。

抽签

鸡头寨是保守封闭的原始封建社群,不受教化的村民们誓死捍卫着他们的封建信仰,而畸形病态的丙崽也隐隐成为了蒙昧文化的象征。他是一个失去了话语权的人物,既缺失了主体性又不能依傍父性。

然而最后鸡头寨和鸡尾寨行武,两个寨子里的人争锋相对、刀枪相向,大多数男人在这场无畏的争端当中失去了性命,然而丙崽这个一出生就是“死人相”的不能自理的侏儒,却顽固地生存了下来。一个受尽奚落与耻笑的残破之人活了下来,无数健全的人纷纷走向死亡,生与死的隐喻十分深刻。

丙崽本身代表着一种失去主体、充满焦虑的文化,但是丙崽的最终存活,似乎让我们看到了希望。丙崽一直都在追寻的“爸爸爸”,似乎是一种神秘却有力量的新文化,它是潜藏在丙崽身体里的内在文化基因。

古村落

丙崽他娘歇气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丙崽要去寻找他的爸爸,其实这正是为了丙崽的未来指明了新的方向,失落的文化应该努力去寻找新鲜生动的文化。

03批判话语之下,隐隐流动着对未来的希望

《爸爸爸》其实也蕴含着淡淡的温情。鸡头寨其实也是一个温情脉脉的小村落,到处流动着人情的往来相互。在生死存亡的关头,寨子里的老年人会主动为了年轻人的未来献出自己的生命。

而对于丙崽这么一个痴傻儿子,丙崽他娘尽管怨恨自己生出了个孽障,但是当丙崽受人欺负以及被抽中去祭谷神的时候,母亲依旧是百般保护千般阻挠。母子两人关起门来还是会有亲情对话:

“你收了亲以后,还记得娘么?”

“X妈妈”

“你生了娃崽以后,还记得娘么?”

“X妈妈”

“你当了官发了财,会把娘当狗屎嫌吧?”

“X妈妈”

在整个小说当中,韩少功的批判意味是不言自明的,他的写作目的也很明确,即“找回失落的绚烂楚文化”。我们在文本当中随处可见的是楚文化低劣的一面,但是韩少功的指引性也非常明确,鸡头寨的人们必须进行自省,主动去寻找真正的楚文化。

荆州城

真正的楚文化藏在那些具有《离骚》气质的歌谣里,藏在那些为了后人的未来主动献身的倒下躯体里,藏在主体意识苏醒的那一时刻。

也许结尾的迁徙,就是寻找楚文化的第一个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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