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德尔斐直奔雅典,两个地方距离很近,我们在雅典找了沙发客,房东是在雅典工作的土耳其人,大学是在台湾念的,交过台湾女友,中文比我想的还要流利。
雅典在我的想象里实在太耀眼了,无论是哲学、法律、艺术,哪门学科的历史都会追溯到雅典。出发时我就做好了堵车的心理建设,因为恐惧于密集的车流,通常我都是想尽办法找一条绕过城市的路,但雅典是不可能避开的,哪怕是小时候看得动画片都要追溯到雅典,圣斗士星矢,那时不知道雅典娜来自于古希腊神话,也不知道有个地方叫雅典,只知道女神是雅典娜。
后来知道了雅典,却忘了雅典娜,因为古希人信仰的雅典娜与动画片里的雅典娜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形象。
确实很曼妙,雅典是整个欧洲甚至是世界最古老的城市之一,这个名字却来自于神话里的女神。如果要竞选全世界最好听的城市名字,除了雅典还能有谁呢?
雅典这个名字传说是波塞冬和雅典娜一起来到希腊半岛,他们都想用自己的名字为城邦冠名,做城邦的保护神。波塞冬将三叉戟掷向山岗,变出全世界最好的白马,雅典娜将枪往地上一戳,石岩间立马长满了茂密的橄榄树。古希腊人不稀罕白马,只觉得橄榄树极为宝贵。自此橄榄树成了希腊的圣树,雅典娜是雅典的保护神,而这座城市自古至今都信守诺言,以雅典娜的名字为名。
雅典娜女神赐给雅典的居民最宝贵的智慧,使雅典人成为世界上具有最高智慧的民族,并且创造出辉煌灿烂的雅典文化。雅典娜也教会了古希腊人骑马,才有了马拉战车的画面。
不过一直通向雅典的路上除了橄榄树和一些摩托车队,并没有更多的车。那天恰好是周末,遇见的全是各种大排量的摩托车,通往雅典的路是一条山路。很奇怪,只剩下几十公里,却完全看不出前面有个大城市,只有起伏的野山。
看见一片毛茸茸的草。
“那是茴香吗?”我通过蓝牙耳麦问建初。
“不知道啊,停车看看?”
我们将车停在路旁,俯身闻了一下,天呐,果然道路两旁全都是野茴香。前几天才在超市买了一捆茴香,想来亏大了,多注意一下路边的植物,往往什么都有,毕竟欧洲的蔬菜不便宜。
是啊,我们骑的很慢,慢到能看清楚路两边生长的植物,就像骑自行车那样骑摩托车。速度超过三十,会让四周的一切都成为色块,就像正在掉落的俄罗斯方块,刷刷的向身后去。此刻我想看清楚雅典,看清楚通向它的路,享受着离它愈来愈近的过程,包括看清楚那些接近雅典的植物。
我们欣喜的采摘那些野茴香,找寻那些尚处在包裹中的嫩芽,足足摘了一整袋,茴香的味道能让我回忆起老妈包的茴香包子,这种带有浓烈香气的植物谈不上好不好吃,对于很多北方孩子,它意味家的味道。后来在希腊也意外吃到了煎的茴香饺子,只是煎过头了,茴香烂的不好吃了。
我们就这么一点一点的前往着圣城希腊。
在车流量多起来的时候,在一个高坡上,就会看见那个如同蝈蝈笼般的建筑,难以置信,居然进城的第一眼,就这样措手不及的见到了雅典卫城。整个雅典都处在它的脚下,看不到任何高大的建筑,这个城市如果没有高居在上的雅典卫城,显得那么稀疏平常。
下坡之后融入了城市混乱的车流,再没看见卫城。
沙发主的家就在离卫城很近的地方,好久没住沙发了,这次是看见他会中文,哎呀,少见会中文的老外,是得去见见。
他在家办公,因为是睡客厅沙发,他提前说自己每天五点四十五就会起床,办公设备在客厅,可能会影响睡觉。我说没关系。我和建初每天七点起床,从阿尔巴尼亚进希腊时差会提早一个小时,正好是早晨六点。但很奇怪,他为什么每天从早上六点工作到中午两点呢?希腊的上班时间是欧洲最短的,每天可能就五个小时,但我也没细想,只说我们起的也早,没关系。
他住的公寓看着还挺安全,画满涂鸦的街区,公寓一楼是个院子,带着铁门,可以停车。也就四五层高,附近都是这种高度的楼。
房东告诉我们到了直接摁门铃,当时中午一点多,他还在工作,门铃上有名字,接通以后门就开了。
我在楼下看着东西,建初一件一件往上搬。雅典的治安出了名的不好,才有个中国开过来的汽车被砸玻璃,沿途过来也看到一辆没有玻璃的汽车。
“你们叫我凯凯就好。”
“你好凯凯,我叫……”
“不,你念错了,不是凯(三声)凯(轻声),而是凯(三声)凯(二声)。”
我被他纠正的脸都红了起来,刚进门就被老外纠正发音,他不是开玩笑,一本正经的。
当然,他也是在开玩笑。
客厅很大,最中间摆着三个显示屏,靠近阳台的地方摆着沙发和桌子,细看,周围的柜子里和柜子上,摆满了酒瓶!威士忌、伏特加、金酒…都是高度数烈酒,伏特加居多。
“我有个朋友一会儿过来蹭饭,他也是从中国开车过来的,是网红,每天上千人看他直播。”
“哇,这么棒!但是……蹭?蹭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买菜,不做饭,到晚饭时间,就过来吃饭,就叫蹭。”
“哦,那欢迎他来蹭饭!”
我给三叔发过去一个位置,就是之前遇见的那个从安徽一路开车到欧洲的家伙,上次我们遇见是在格鲁吉亚,他还给我俩当了证婚人。然后我北上俄罗斯,绕拉脱维亚一路向南到了雅典,他是走土耳其经一众小国家过来的。
好巧不巧,也没有约,居然又在雅典相遇了!想起超哥,我们约了一路,愣是没见到!现在还想骂他,哈哈哈。
三叔说他不直播了,马上到!
“可是你们去哪买菜?”凯凯提醒我们,今天是周日,雅典的超市都不开门。
“中国超市!”建初说。在欧洲的中国人也苦,全年无休。
“可是中国超市的东西都很贵!”我提醒建初注意价格。
凯凯租的房子离中国城很近,我跟他聊天,建初出去买菜。
原来他这拼了命的作息时间是被时差害的,虽然公司在希腊,但对接的客户是中国人。十几岁时他的英文就很好,想再学一门语言,起初因为动漫和音乐的关系,想学的是日语,但朋友建议他学中文,意在中文以后一定比日语更有用。
他说当时自己也不知道究竟选哪个,就把问题抛给了宇宙,直接报了语言学校,哪个先开课就选哪个。
先开课的是中文。
但后来出国留学受限,只能去台湾,不过有全额奖学金。
我们俩坐在沙发上聊天,不多会儿建初就回来了,他买了豆瓣酱和一只大鸭子,那鸭子一百多块钱。欧洲超市还真没见过卖鸭子,但一只鸡也就合人民币三十左右。有点肉疼,但也没办法。还买了鱼丸、豆芽、油菜,都不便宜,这些只能在中国超市买到。
一顿晚饭花了三百块。
凯凯拿出各种酒,希腊当地流行一款茴香酒,大料味道,在酒瓶里是透明的,兑上冰和冰水一起喝,兑冰水的时候会变成奶白色。看到他的后脖子纹着母爱。
三叔这时已经到了,他接受不了这股味道,连连摆手,时不时就跑到阳台去看自己的车,生怕在雅典的最后一天被砸了。对了,他明天就要回国了,车找了二十四小时有看守的停车场放。
建初负责做饭,我跟凯凯喝酒,三叔突然问:“我能在你家开直播吗?”
“当然啦!”凯凯性格很好,不是我这种各色的人,沙发主一般都喜欢热闹,也接受文化差异和各种新鲜事物,不然也不会打开家门接待各国的旅行者。
三叔平时都一个人开直播,这时有我们仨,他舌头都有点拌蒜。每次他都会说,开始做直播以后,每天就是这地方直播,不像刚出来那会儿,就是撒开玩。
但他只做了几个月粉丝就快过十万了,起色这么快,确实很难休息。可能花一两年非常职业的做号,后面就会好过很多,朋友早就告诉我,眼光得放长远。说实话我也羡慕,但别说一两年,让我做一两个月都得进了精神病院。
我痛恨愚蠢的人,我痛恨跟风的人,我痛恨没有心的人,我痛恨自私的人,我痛恨人群里的人,我痛恨面对人群滔滔不绝的人,我痛恨的不是人,我是痛恨这个时代,痛恨反智的娱乐主义,痛恨金钱主导的社会生活,痛恨任何情况的浪费时间。
我羡慕这样的人,他们能在这个时代生活的很好,而我只能在边缘流浪。
凯凯问我为什么不做。
我说我厌烦。
凯凯说可以赚钱啊,环游世界多需要钱啊,他想做,他想等三叔回来跟他一起出去直播,通过这种工作,就能实现在全球任意地点都能办公赚钱的梦了。
三叔一直在说话,我并不讨厌他,只是羡慕,他因此活得游刃有余,直播完还能去买好多鸭脖、豆干、火锅底料、牛栏山白酒给我们,他能把车子存在停车场再飞回国忙生意,同时有计划的考虑要个孩子。
他有蒸蒸日上、可持续发展的工作,工作,一份好的工作也是我曾经的梦想,那是很多人的梦想,直到有一天我得到它,每月赚着一万多块的时候,我发现我过的不快乐。
现在靠写字赚钱,但这不是我的工作,这是我的梦,这是本真的不可压抑的生命表达,而这种表达可以获得钱。有人说这是要饭,没有钱就不要出门。但我其实反叛的就是工作,就是奴隶契约一样的合同,以及社会贡献这种字眼。
这种合同工只是解放奴隶后的一种过渡,这才多少年,奴隶和自由之间的过渡绝不是短短一两百年就能完成的事情,现在改变的只是字眼,而不是剥削与被剥削的真实关系,唯一变好的是,自由时间以及自由时间里的娱乐方式在增多,但离自由还很远,工作和自由是一组矛盾。
现在机器人和人工智能已经能代替多数工作,人还在工作的原因仅仅是社会秩序的需要,不然,自由的人都干嘛去?世界会大乱的,乱才是自由的味道。
哪怕我不写字了,我们也能靠沿路卖画、卖唱、卖故事去赚钱,接着往前走。
评论区天天都有人说我是网络乞丐,没错,我就是想做赛博朋克的乞丐,托着一个虚拟的钵,你管我收集的是钱还是这个冷漠世界里的温暖,我走过的路已经很长了,那道车辙不是泥泞,是发光的,是很多心意和心愿汇聚而成的光。
有一天,全世界发光的车辙都聚到一起,才会有一个自由的世界。
每个人都在感叹工作的无意义时,需要改变的一定是时代。
小时候大人说:“不好好学习将来得去要饭。”后来我考进了重点大学,在精神病院实习,在母校做老师,后来运营围棋网站又进了百度,最后发现,除非生下来就是有钱人,不然还是要饭好,要饭不会让人异化。
三叔六点下播,建初烧好了啤酒鸭,凯凯和三叔两个人就干完了大半瓶牛栏山,最主要的是,凯凯喝完酒,居然换上球衣去踢球了。
我把之前买的斯洛文尼亚的高山茶酒和意大利的梨白兰地都留给了凯凯,两瓶酒都开过,但也还有半瓶,度数都太高了……两瓶都很贵,每次住沙发也不省钱,总会把省下的钱一起花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