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淄博的结局,真令人没想到

易家 2023-06-23 20:42:32

淄博烧烤,降温了。

近日“淄博烧烤降温流量下滑”话题引发网友热议。

从曾经的排队至少半小时,到现在排队最多半小时;

3月份持续火到5月份的全国“进淄赶烤”热潮,正式回归平静。

但去过淄博的小伙伴,一定仍对这座城市印象深刻。

这里有实惠良心的物价,有热情诚恳的市民,还有可口美味的吃食。

作为山东的文化大城之一,淄博有太多可言说之处。

其中,就有一个人物,绝对不能不说。

话说近期去过淄博的朋友,大多还会对包间的名字留有深刻印象。

淄博很多饭店包间的名字,听起来都有点“奇奇怪怪”,诸如“婴宁厅”、“小翠厅”、“荷花三娘子厅”。

第一次见,你可能会一头雾水,这名儿啥意思。

其实,它们都出自一本经典名著——《聊斋志异》。

这本书的作者,闻名四海的蒲松龄先生,正是山东淄博人。

蒲松龄,少时成名,一生情系科举,奈何屡试不第;

却又成就了一本千古奇书。

回顾他的一生,一直穷困潦倒,却始终坚持自我。

谈空谈鬼,肆意潇洒。

挥笔刺贪,心忧民生。

可以说,他人生每个节点的坚持,都成为后人敬仰的光点。

明崇祯十三年(1640)四月十六日夜,淄川(今淄博)蒲家庄满井附近的商人蒲槃家里,一声婴儿的啼哭,刺破了夜的宁静。

关于中国古代文学家的出生,总会得到富有浪漫气息的描绘:

李白是母梦太白金星入怀而生。

陆游之母晁夫人临盆梦到秦观。

蒲松龄则没有这般神奇、高贵,他的出生故事,一开始就蒙上一层凄凉落寞的色彩。

据记载,他是父亲梦到一和尚后出生的。

根据蒲家这一辈以“龄”命名的惯例,蒲槃给这个排行第三的儿子取名“松龄”。

蒲槃连秀才都没考中,于是将金榜题名的希望寄托在儿子们身上。

其中聪慧的蒲松龄成为父亲最寄予厚望的孩子。

蒲松龄也不负父望,19岁应童生试,便以县、府、道三考皆第一的成绩闻名乡里。

按照这样的节奏,接下来,他就应该成举人,中进士,一举踏上官途。

于是,青春富力的蒲松龄,踌躇满志地继续踏上求仕之路。

然而,21岁应乡试,未中;

24岁应乡试,未中;

27岁应乡试,未中;

康熙二年乡试,24岁的蒲松龄再次落第,好友张笃庆也因病未能终试。

起点极高,却屡屡受挫。

两人互相写诗大发牢骚。

借前人屈原,阮籍的不得志,叙自己虽有盖世之才,却遇不到伯乐,像千里马不得不拉盐车。

当时的他们还未曾想到,这一时的不遇,其实是终身落寞的开始。

蒲松龄25岁时,长嫂发动分家风波。

蒲松龄只分到三间场屋,这原先是蒲家看庄稼、堆柴火的地方。

分得的家具、农具要么破烂不堪,要么互不配套。

日子过得更清苦了。

八斗粮食不足半年之用,田地因天灾几近荒芜,却又要按规定纳税。

柴米油盐,全要自己操持,渐渐捉襟见肘。

蒲松龄一介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扛。

只能替乡亲写些应酬文章获得少量报酬,收入极不稳定。

为了糊口,他只能走上离家外出做塾师之路。

岁岁在外,逢年过节才能回家跟妻儿团聚。

“有人想在天国的幻想的现实性中,寻找超人的存在,而他找到的,却只是他自己本身的反映。”

《聊斋志异》中的男主人公很多都是落第秀才,其中都藏着作者的影子。

《司文郎》里的王平子,文章能使瞽僧受之于脾,却名落孙山。

《贾奉雉》里的贾奉雉,才名冠世,却屡试不中。

《叶生》里的叶生,虽有经世之才,却抱憾而终。

书中的才子们满腹经纶、才华横溢,但科举与官场的黑暗,让他们在考场上屡屡失意。

现实中的蒲松龄,更是“惨淡经营,冀博一第,而终困场屋”。

于是,他愤然寄情于书,一边鞭笞、揭露现实的黑暗腐朽,一边又将希望、理想寄托其中。

在他的故事里:

痴人孙子楚,昼夜揣摩练七艺,后抡魁,二年举进士、授词林。

抱憾而亡的叶生以鬼魂之身得以中举,弟子和儿子也各有成就。

身处美丑颠倒世界的马骥,在龙宫大展才华,迎娶龙女。

在聊斋的世界里,失意者蒲松龄得以自我疗愈。

《聊斋》不止是鬼怪异闻,更是蒲松龄为失意者们锻造的一个“理想国”。

青年时期的蒲松龄,就喜欢收集和撰写狐鬼故事。

一边阅读大量,诸如《庄子》、《列子》之类与科举考试不相关的闲书;

一边学习《搜神记》的作者干宝,做鬼之董狐,动笔创作《聊斋志异》。

聊斋,其实就是蒲松龄的书斋的名字。

好友张笃庆曾就此写诗劝说:

“咫尺聊斋人不见,蹉跎老大负平生”。

他希望蒲松龄把时间都放在八股文上,不要谈鬼谈空。

今天我们有缘看到这本奇书,张笃庆的劝说自是没有奏效。

史学家司马迁说:

“《诗》三百篇,大底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

若说蒲松龄初时写《聊斋志异》是因为兴趣,之后更多的,就是抒发对现实的不满了。

此后多年,蒲松龄的科举之路从未中断,但命运始终没有对他有所眷顾。

32岁应乡试,未中;

35岁应乡试,未中;

……

尽管写下“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的豪言自勉,却始终换不来仕途的光亮。

康熙四年(1665)初,兄弟析箸后的蒲松龄,正式开启外出坐馆生涯。

为师苦,为师贱。

半饥半饱清闲客,无锁无枷自在囚。

红颜有夫常守寡,书生有妻伴孤灯。

底层的塾师,无异于奴仆长工,生活艰难,却收入微薄。

蒲松龄给人坐馆一年,只有区区8两银子,远远不能支撑一个六口之家。

窘迫的生活在《日中饭》中展现的淋漓尽致:

黄沙迷眼骄风吹,六月奇热如笼炊。

午饭无米煮麦粥,沸汤灼人汗簌簌。

儿童不解燠与寒,蚁聚喧哗满堂屋:

大男挥勺鸣鼎铛,狼藉流饮声枨枨;

中男尚无力,携盘觅箸相叫争;

小男始学步,翻盆倒盏如饿鹰。

弱女踟躇望颜色,老夫感此心茕茕。

一家人为了省粮,只能喝粥,四个孩子争相抢食,看得蒲松龄辛酸不已。

有传言称,蒲松龄创作聊斋时,曾摆茶摊请人免费喝茶收集故事。

细细看来,这说法不免有些可笑,贫苦至此,忙于生计的蒲松龄哪有那个银钱和时间呢?

现实里,是家徒四壁妇愁贫,是家中百口尤啼饿。

为了养家,四处奔波。

每当夜深人静,一个人孤零零待在书斋;

月色朦胧,树影婆娑,听着远处传来的狐狸叫声,他才真正属于自己。

提起笔,他不再是落魄失意的穷苦秀才,而是才华横溢的鬼狐居士。

小人国中为君主,蜜蜂窝里吾称王。

无数个夜晚,挥笔直书:

《续黄粱》中曾孝廉,梦中成为宰相后,生前作恶多端被民众所杀。

死后进入阴间,仍被施以上刀山、下油锅的惩罚。

《聂小倩》中宁采臣,慷爽正直、洁身自好,一言一行符合君子所为。

最后得中进士,子孙出息,一家人和乐融融。

在聊斋世界中,蒲松龄便是独一无二的主宰。

以笔判定、给予各种人物不同的命运:

作恶者终受惩罚,为善者福报深厚。

用书写故事,以自己的标准赋予人物不同的结局,来修补那颗被现实创伤的千疮百孔的内心。

第二天天明,他又是那个寄人篱下的私塾先生,屡试屡败的失意秀才,穷村陋巷拖儿带女,只恨田头不长金禾的养家人。

这是蒲松龄,也是世间多少失意者的缩影。

常年贫寒,加上长达40多年寄人篱下做塾师的经历。

蒲松龄比起曾经出仕的文人,包括诗圣杜甫,更加接近下层、了解民生疾苦。

他本身就是普通百姓中的一员。

康熙十二年(1673),蒲松龄已经有了三子一女。

多年来,收入没有增加,赋税却一加再加,他和普通民众同样为交不上税而愁肠百结。

邻家为完税卖掉孩子,自家又该怎么办?

园中的枣,卑贱不值钱。

居住的茅屋,破败不堪没人要。

想向豪强、富人借钱也找不到可以担保的人。

为了免于眼前可能让租吏上门的的灾祸,无奈只能先把耕地的牛卖掉。

普通百姓的困苦饥寒和无奈,催税的官员、小吏自不会体恤。

他们会的,只有贪得无厌和无止境的搜刮。

《梦狼》中,遍布社会的贪官是吃人猛虎,小吏像食人恶狼。

《促织》中君王只知享乐,不管百姓死活。

本·琼生曾评价莎士比亚:

“他不属于一个时代,而属于所有世纪。”

蒲松龄作品中对强横者的鞭笞反讽,放在今天,依然解气。

除了在文中、诗中挥笔刺贪,蒲松龄在行动上也始终如一做到关怀民众。

康熙九年(1670)秋,30岁的蒲松龄收拾好行装,告别老母妻儿,南下去做孙蕙的幕宾。

短短一年时间,也是他人生中唯一一次混迹官场的经历。

他见识到达官贵人的醉生梦死和强盗嘴脸,也目睹了老百姓的啼饥号寒。

作为县令的孙蕙,体恤民情,却常常受到不公正对待。

蒲松龄将其引为有共同理想追求,却不被现实社会理解的朋友。

常写诗赞扬其爱民举止,并希望他继续做个好官。

然而,事实是:

孙蕙的官是越做越大,但曾经“以风烈闻”的给谏大人,在故乡的民声却每况愈下。

他的族人横行乡里,百姓敢怒不敢言,朋友愤懑不便言。

耿直的蒲松龄直言进谏,在信中毫不留情的将孙家族人、仆人的恶行逐一列出,更是指出孙蕙本人现在的行为与平素爱民的宣言南辕北辙。

此后,主动疏远孙蕙,终至分道扬镳。

近70岁高龄时,还代民众揭发淄川漕粮经承康利贞妄增田赋银两的事情。

儒家常说: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而蒲松龄困穷一生,却从未选择过独善其身,始终心怀社会与民众。

用笔作武器,刺贪虐,发民声。

即使身如尘埃,也拼命地折射出太阳的光泽。

蒲松龄一生活到75岁,有人统计,共落榜了将近40次。

直到71岁才被安慰性地补为岁贡生,当了半个多世纪的秀才,始终没能“转正”。

虽说科举制度有其弊端,但更多的还是应该在他自己身上找原因。

搜集撰写鬼狐故事不仅占据他大量的时间,也导致他的文风、思路偏离主流。

就好比今天高考中一篇妙笔生花、辞藻华丽的作文,然而他偏题了,便只能是不及格。

然而,这何尝又不是另一种幸运呢?

蒲松龄故居门口,有这样一副对联留传:

“一世无缘附骥尾,三生有幸落孙山。”

寥寥十四字,几乎囊括了他一生的故事。

感谢他每个人生节点的坚持,虽然未能中举是他一生的遗憾,却也是中国古代小说的大幸。

人间少了一名无足轻重的微官小吏,文学史上多了一部聊斋,何其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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