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陪着岳父去一个小镇上去打油，将我再次带回儿时，带回家乡。

从家里驱车10分钟左右，过了一座桥，桥西大约150米左右便到了目的地。如果不刻意去找寻，很容易就过去了，门店很简陋，没有豪华气派的大门，也没有什么流动字幕等，与当下的浓郁现代化气息格格不入，旁边的水泥墙上用黑色的漆写着“打油”二字，真够朴实无华的了。

为了确认这里确实是加工菜油的，我和岳父没有立即将油菜籽从车上搬下来，而是先进去问询了一下。出来接待我们的是一个浓眉大眼的老者，精神很矍铄，打量了一下环境，确实是这位老者开的榨油作坊。只是抱怨我们来得晚了些，都已经过了三点钟了，气温比较高。岳父抱歉地说，不知道只在上午打油，因为上午有事，所以现在才来，下次知道该什么时候来打油了。

我看了看这个小作坊，屋子简陋，还是上个世纪造的屋子；里面的陈设也简陋——进门靠墙处是一台老式的磅秤，那是用来称居民们的菜籽和油饼的；斑驳的墙上挂着一块小黑板，上面写着几个数字，大概是记录油菜籽的质量的；屋子的右半边有一台坏了的榨油机部件，它的前方是个长凳；拆下来的榨油机部件旁边立着一个大风扇（鼓风机），这是我在江南农村百姓扬稻时看到过的，是用来吹掉稻壳的，如今摆放在这里是用来驱除热气的；大风扇左边的地上堆着完成使命之后的菜饼，我拿起来闻了闻，放在嘴里咀嚼了一小口，有点苦；这屋子内最为主要的就是榨油机了，一眼看去，就知道这榨油机有些年头了，外面有掉漆的，更多的是积淀了好多油渍；它的旁边还有一个大油桶，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用来过滤油中杂质的装置。我抬头望了望顶棚，能看到一根根椽子和屋梁，这些都将我拉回到了上个世纪。看着这些简陋甚至有些脏的物件，我却没有半点嫌弃，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亲切。

那光头老人开始生火了，灶前堆放着一堆劈好了的木柴，然后只见按下一个开关，然后电风扇“呼呼”地开始工作了。那被倒在大平锅里的油菜籽在一个铁家伙的推动下开始做匀速运动——那是要先把油菜籽烘干、炒熟了，是在为榨油做前期准备工作。看着那黑黑的、圆圆的菜籽上层浮动起不易察觉的热气，它也将完成它的使命——为人类造福，给人带来美味和营养，它已经比它的妈妈晚给人间带来福利了。那老人不时地注意火候，过一会就用手摸摸锅内的菜籽。我觉得这也是了不起的，用手就能感知油菜籽的“熟度”，而不是用闻或者放在嘴里咬，看来是熟能生巧啊！

没过多久，老师傅关了火，将油菜籽盛到了一个大铁箱子里，那是专门盛放油菜籽的装置，然后将那铁箱子拖至榨油装置旁边。然后用一个大的簸箕将炒熟了的油菜籽倒在了榨油机的漏斗里，只见老师傅拧了几下漏斗下方的一个大螺丝，本来满满的能够看得到菜籽的徐徐地下降，最下部的菜籽已粉身碎骨了。榨油机下方不断地有大块的菜饼涌出，岳父不断地将那些菜饼压碎，再铲到簸箕里；只见岳父手里的那把铁锹柄油光闪亮，那是被菜油长期浸润的结果啊！此端出来的是菜饼，另一侧更激动人心——榨油机一侧的一个槽型的容器开始有油流出！我看着那黄澄澄、亮晶晶的菜油有节奏地流出来，觉得真是神奇，我激动地走近前去，也不管会不会弄脏衣服了，还未凑得更近些，一股清香便飘至鼻翼，真的太香了！是油菜的香，土地的香，大自然的香！那清澈的油向前漫步，然后滴落在一个密封的桶里。估计桶内的油差不多要满了，老师傅把桶拎到充当过滤器的一个大圆桶身前，往油桶里加了少许清水，然后倒在了那个过滤器里。过滤器轰轰地响着，没多久更加清澈而馨香的油从滤嘴里流出，老师傅将它们一一灌进我们带来的桶里。哈哈，今晚带回去就可以用来炒菜了，定然会有比以往更加可口的菜肴。

这一次打油的经历，让我回到了儿时，记起那些曾经给自己带来好奇和欢乐的农家技艺（手工艺）。比如文章开头提到的有些发苦的菜饼，那可是救过我的命的。这菜饼是牛羊最喜欢的饲料，儿时饿得慌的时候，我会到存放这些菜饼的地方找几块来充饥，当时记得是特别香的，而且还有点甜，所以我看到这些菜饼就觉得莫名地亲切！可惜，随着自己离开家乡和社会的发展，好多农家手工艺都失传了，如今很少有人去榨油，更不知道油从何而来，只知超市里有大桶或者小瓶的这种那种品牌的色拉油可以买，谁会在意油是怎么“长大”的呢？又有谁会珍惜粮食呢？或许有人嫌弃土作坊的卫生和工艺差，但于像我这样农村长大的人而言，那不仅仅是一种回忆，更是一种浓缩了“乡愁”的符号。现在购物比过去方便多了，可还是少了一种亲切，少了一种经历，比如，超市里买回来的油哪怕品质再好，但还是少了那种来源于泥土的清香；鸡鸭身上的肉再多，可找不回最自然纯朴的味道；房子住得再宽敞、装修再豪华，还是少了与大地亲近的那份踏实；从此地到彼地，哪怕相隔万里，朝发夕至，可没有气定神闲赤脚行走于田间地头的那份悠然。

对遥远的过去那些曾在生活中出现的物什和生命中难忘的手工艺，总是念念不忘，社会发展的同时，希望能够保留那些给过我们美好记忆的东西，那些而今虽然不需要了，但对于社会的发展也是起过重大作用的，那也是文化，更是一代人劳动和创造的象征，凝聚着一代人的心血和汗水。那些远去的，也是记忆深处无法抹去的，那就是乡愁，是如今生活在繁华中的人们心间的一缕馨香，也应该成为鞭策和惊醒当代人不断奋斗和创造的推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