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歌乐山烈士陵园档案室的有关车耀先的回忆材料这样记载:
……他对我经常谈到范绍增(编者注:范绍增即后来广为流传的“傻儿师长”)在军队里的笑话……至于他在息烽集中营的表现,与罗世文略有不同,是很谨小慎微的。……他与罗世文之间,还有一定距离,由于他在旧社会的经验很丰富,而当时环境又相当险恶,他对于政治上的话,很少谈到,也从不表态,他也很少与人接触。……因为他不愿与人接近,又不下棋,走动也不方便(跛足),所以他经常一个人呆在房子里或院子里看书,所看的书,又大都是一些古典的东西,尤其爱读《易经》,也会以《易经》占卦,有时他为同斋的人占卦开心,生活是相当单调的。”
“车耀先在阳郎坝地牢期间,我所了解的(1943.7-1945)这段时间里,他都是在监狱图书馆当管理员,总是一个人在馆里整理图书。”
其实这些记载,是因为当事人没有条件深入了解车耀先而得出的一种虚假的印象,真实的车耀先则记录在与他有比较密切关系的人士的回忆中:
“他虽然腿有毛病。但在狱中很活跃的。他很聪明,也有一定的政治水平,利用了一切能够利用的条件,为党作了不少工作。
“……在开始时,他担任一段时间的对‘犯人’中青年教育工作。反动当局是让他对青年灌输反动思想,可是他利用了这一好的机会,对青年进行了有益的教育,形式是教青年作文章,他给他们修改,范围包括狱中的青年看守。……有一个青年作了一篇短文,短文是写太阳与牢房关系:牢房是黑暗的,是因为太阳光照不进来,如能使牢门打开,让太阳光射进来,使我的心房得到温暖,车耀先改后,加上两个永远,即永远打开牢门,永远使我心房得到温暖。通过这种方式对青年进行教育。”
与车耀先同为狱中秘密临时支委的韩子栋回忆说:
“车耀先博闻多见,有广泛的知识,诙谐、健谈,他能在谈笑中鼓舞人心。……1944年提车耀先当工作修养人,管图书馆(只他一个人)。于是图书馆变成了我们的精神食粮供应处和通讯联络站,遇着重要的消息,车耀先就把线装书拆开,把消息夹在里头再把它订上,然后把书拿出去。”
韩子栋还回忆起车耀先给他讲过的这样一件事:
一个叫肖复权的特务假惺惺地劝车耀先:
“你要快自首呵!”
车罐先回答说:
“我不懂得什么叫:‘自首’!”
特务又威胁说:
“你不自首就一辈子都出不去了。”
车耀先轻蔑地说:
“出不去就算球!”
真实的车耀先,还记载在车耀先本人留下的字里行间,车耀先被捕后转押息烽监狱之前,与罗世文同押在军统重庆望龙门看守所。在看守所里,特务发给他一套蒋介石极为推崇的《曾文正公家书),车耀先由此受到启发,再想到自己今后能否出狱断难预料,妻儿一别不知何时再能团聚,何不乘此机会给儿女们留点什么,让他们能得到正确的引导。想定之后,车耀先借口要写《曾文正公家书》读后感,向特务要来纸笔,完成了自己的自传。在《自传》的开篇,他以《先说几句》为序:
“民国二十九年三月,余因政治嫌疑被拘重庆,消息不通,与世隔绝。禁中无聊,寝食外辄取《曾文正公家书》自遣。遂引起写作与教子观念。因念余出世劳碌,磨折极多,奋斗四十年,始有今日。儿女辈不可不知也。故特将一身之经过写出,以供儿女辈将来不时之参考。使知余:出身贫苦,不可骄傲;创业艰难,不可奢华:努力不懈,不可安逸。能以谦、俭、劳三字为立身之本,而补余之不足;以骄、奢、逸三字为终身之戒,而为一个健全之国民。则余愿足矣,夫复何恨哉!”
1996年11月,当重庆歌乐山烈士陵园举办的红岩魂展览在杭州展出期间,一位老太太在展厅里面对车耀先的遗像,泪流满面,激动得难以自持。原来,这位老人就是车耀先在成都教授“注音符号”时,聆听过车耀先教诲的学生。在车耀先的遗像前,她颤抖着双手捧出一本珍藏了五十年的笔记本,笔记本上记录着车耀先亲笔题写的毕业赠言:
“经济生活和文化确实有密切地联系。人类的经济生活,是人类文化的基础,而人类的文化,又只是经济生活的上层建筑。但这种联系,并没有证明有钱人一定文明和穷人一定野蛮。这联系只是表现为这样的事实,那怕是在社会上处于被屈辱的地位的人,那怕在这地位上不断地感到经济生活的恐慌和穷乏,如果这恐慌和穷乏是逼着他们向上,逼着他们对屈辱和被掠夺的现状起来反抗时,他们的反抗的努力就是‘知荣辱’的表现。他们在反抗的努力中就同时会促进了文化的向上。反之,对别的国家或人民实行侵略掠夺,或者帮着侵略者掠夺别人,以达到自己的丰衣足食的人,才真正是‘不知耻’的人群,是文化的破坏者。
玉珍同学毕业女师纪念
耀先 一九三七年六月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