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小陪伴楚义左右。
为了守护他的江山,戎马半生。
带着一身的伤疤,只为他安枕无忧。
他却设计将我献给了敌国的太子。
再回京时,楚义看着我微微挺起的小腹。
双目欲裂。
1.
“卿卿?你怀孕了?孩子是谁的??”
我从轿撵上下来的时候,楚义原本准备好的笑容凝固了。
他看着我的小腹,声音颤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多深情。
只有我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半年前,你将我送给北境太子,如今我刚好六个月的身孕,陛下,您说孩子是谁的?”
我毫不客气地往楚义的心口插刀子。
如果情况允许,我不介意真的给他两刀。
看着楚义瞬间惨白的脸,我心中竟然难得地有些畅快。
如果可以,我根本不想回来看见这张脸。
我被楚义安排在了他的寝殿内,这是我曾经梦寐以求的地方,如今内心却毫无波澜。
“陛下,我在这里,不合规矩,还请陛下放我回将军府。”
这是楚义曾经用来堵我的话,如今正好还给他,他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甩袖恨恨地走了出去。
贴身婢女玢儿上前扶住我,欲言又止地开口。
“将军何必惹恼陛下。”
我揉了揉眉头,没有回答她,而是让她将我扶倒塌上。
一路舟车劳顿,肚子里的孩子又闹腾,我有些疲惫。
我本是大周赫赫有名的大将军,与楚义一同长大。
从小我就发誓,一定要守护好他。
小时候他体弱多病,我就主动习武,伴他左右。
后来他登基遇阻,我又赌上了顾氏全族的性命助他登基。
边境不稳,他说无人可信,我又领兵去了边关,一去就是几年。
我将他奉若神明,没想到他竟然弃我如敝屣。
我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厌弃我的。
当我发现的时候,他的眼神充满了厌恶和不屑。
从前我教他做事不要冲动,他总是抱着我撒娇,说不能没有我。
后来我再说让他遇事要三思而后行,他却对我怒目而视,质问我,竟然想凌驾于帝皇之上。
想想真是可笑。
年少至今的感情竟然也能在一朝一夕的相处中逐渐消失殆尽。
我的一身伤疤为他而添,他却嫌弃我粗鲁、不体贴。
直到将我送上敌国的轿撵。
被下了软骨散的我不可置信地瞪着他,想要问他为什么,他却对我扯出一个冷笑,那冰冷的声音我至今仍然记得。
“堂堂镇南大将军,如今能不废一兵一卒,只用身体就换来边境和平,你应该开心,不是吗?”
在我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楚义放下轿撵的帘子,从此也将我隔绝到了他的世界之外。
那痛彻心扉的感觉,我此生难忘。
再睁开眼时,感觉到一丝异样。
我赶紧起身,果然发现楚义正坐在床边死死地盯着我。
见我醒了,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腕。
“顾淮卿,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我只觉得可笑至极。
“陛下,您在说什么笑话?”
2.
“你怎么能?你怎么能怀了别人的孩子?我们以前说好的。”
他痛苦地喃喃自语,我却如遭电击。
我们曾经确实说好了。
那时他是被老皇帝忌惮的少年太子,老皇帝想削弱他的势力。
于是借当时正得宠的武惠妃之手,除掉了楚义的生母皇后娘娘。
自己的父亲害死了自己的母亲,楚义一时间无法接受。
他在我的怀里哭得像个委屈的孩子。
当时他哽咽着对我说“卿卿我好像没有家了。”
我心疼地抱着他轻声安慰。
“不会的,以后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有一个不会被拆散的家,然后我会给你生一个可爱的皇子。”
楚义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抱着我亲了一大口。
年少的誓言总是美丽得不真实。
两小无猜,最终变成了相看两厌。
“陛下,您是不是忘了,是您把我送到粟裕的床上的?”
我冷冷地看着他,曾经的回忆,现在看来,都无比恶心。
粟裕是当时北境的太子,如今的北境王。
当时他为了刺激楚义,故意在和谈时表达出了对我的兴趣。
却没想到楚义竟然真的能给我下了药,将我送上了他回程的轿辇。
那时我刚经历过一场大战,身体还有伤,楚义却给我下了最大剂量的软骨散。
我当时狼狈的样子,连粟裕都忍不住心存恻隐。
想到这里,我心中的愤懑很深了,恨不得现在就给楚义一刀。
“卿卿我当时只是糊涂了!你怎么能真的上了粟裕的床!我现在是为了你,才对粟裕发难的,我只是想偏了那么一下卿卿。”
楚义的话让我反胃,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你身为帝王,把边关之战当作儿戏吗?用北域几万百姓的命当做你任性的代价吗?”
我越说越气,恨不得直接扇醒他。
当初他将我送上粟裕的轿撵是为了求得北域安稳,可如今他又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在北域发动战争,大肆屠杀北境人。
还抓了粟裕的哥哥,北境大将军,用他换我回到大周。
粟裕跟我说的时候,我觉得可笑得离谱。
楚义却似乎完全没听进去我说的话。
他黝黑的眼睛,阴森森地盯着我。
“卿卿,只要我们回到过去,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知道的,我一向最听你话了。”
我冷笑着看他。
那个最听我话的楚义,怕是早就死了。
“陛下,你还不懂吗,从你把我送出去的那一刻,我们就回不去了啊。”
我笑着对他说,似乎在说别人的事情。
“不会的,不会的,只要一切恢复如初,我们就能重新开始。”
他的语气阴冷又偏执,当我察觉到不对的时候,他已经上前扯住了我。
很快外面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宫女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我顿觉不妙。
“你要干什么楚义?!”
楚义却疯魔一般,拿过药就往我嘴里灌。
“喝下去,卿卿,喝下去我们就跟从前一样了。”
随着整碗药被灌进了肚子,我痛得蜷缩在地上。
红着眼,看着狂笑的楚义。
就这样陷入了昏迷。
3.
我们顾家世代守护皇室,是太祖亲封的外姓王族。
我的父亲从少时就征战沙场,是老皇帝最信任的镇南将军,却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战死沙场。
母亲闻此噩耗,跟着也撒手人寰。
祖父年迈,苦苦支撑顾家,无暇顾及我。
老皇帝见我可怜,把我带进宫里养着,让我在一众皇子中选一个当他的陪读。
那时候小小的楚义扯了扯我的衣角,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
我的心立刻就软了,主动牵起了楚义的手。
后来我开始习武,楚义总是跟在我身后,心疼地给我擦汗。
少年的感情就总是真挚的烫人,他那时会为了我喜欢吃的白玉糕,偷偷叫人出宫给我买来。
会为了逗我笑一下,做着与他太子身份不符的鬼脸。
因为见过最真的情感,见过他爱我的样子。
所以后来他不爱我的时候,我立刻就能感受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我的建议总是不耐烦地皱眉。
莫名其妙地会冲我大吼,说我在忤逆皇权。
那个牵着我的手,对我说着一生一世的少年,仿佛只是我曾经的错觉。
我只能将心中的不快发泄在战场上。
为他守护这个国家,是我少时对他的诺言。
他可能忘了,但这诺言却困了我半辈子。
直到七个月前,我从南境回来,楚义竟然破天荒地拉着我的手,眼里露出了心疼的情绪。
我许久没有被他碰过的身体,开始颤抖。
那一夜,我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傻子,任他摆布。
没想到,一个月之后,我就被他下了软筋散。
被送走之前,我绝望地看着他,质问他为什么。
他阴冷的话语,砸在我的心口,让我破了一个大洞。
迷迷糊糊间,我想起了粟裕曾经对我的嘲讽。
“堂堂一个大将军,竟然如此狼狈。”
是啊,不过是因为爱楚义。
竟然搞得我如此狼狈。
谁又能想到呢。
小腹下坠的感觉,骤然消失,我感觉好像什么东西从我的身体里被剥离出去了。
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看见的是楚义痛苦扭曲的脸。
我的手指下意识地抚向小腹的位置。
果然,那里一片平坦。
我冷冷地看着楚义,不发一言。
“卿卿。”
楚义语气痛苦。
“太医说,孩子,是个男婴,差不多七个月大。”
我仍然没有说话,只是轻声冷笑。
楚义始终认为孩子是粟裕的。
他当然会这么认为,他是多么的笃定我一定会遭受非人的对待。
可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把我送到了粟裕的身边。
多么可笑啊。
“怎么?陛下搬起石头,才发现砸了自己的脚是吗?”
楚义当然不会想到,这个孩子就是我和他的孩子。
当初发现自己怀孕,我又惊又难过,绝无半点惊喜。
是粟裕一直劝我,孩子是无辜的,只要生下来,他大不了给孩子一个名分。
后来我孩子在我肚子里面越来越大,我渐渐地也接受了他的存在。
我确实不想太快地告诉楚义真相。
我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能这么快就对我的孩子下手。
然而,这又有什么想不到的呢。
毕竟他连更卑鄙的事情都做过。
4.
“卿卿,你为什么不早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看吧,楚义永远都不会觉得自己有错。
也对,他是帝王,帝王怎么会有错呢。
我闭上眼,实在不想看他这副样子。
楚义却不让我安枕。
不停地在我耳边说着自己的后悔。
说着他知道孩子是他的时候心有多痛。
我心中冷笑。
他痛?他有我被他送给粟裕的时候痛吗?
有我听到粟裕说,我爷爷的命也是楚义亲手送给北境的时候痛吗?
有我知道他将我送走,就是为了铲除顾家的最后血脉,牢固他的皇权的时候痛吗?
我心心念念爱着的人,只把我当成一枚棋子。
我的痛,是他的千百倍。
“卿卿,没关系,等你养好身体,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楚义自顾自地说着,根本不在乎我的反应。
“我会让太医好好给你调理身体的卿卿,我们一定还会有孩子的。”
说着他的手指还伸到了我的脸上。
我强忍着心中的恶心,强迫自己不去招惹他。
很快他就对毫无反应的我失去了耐心,急得在寝宫里团团转。
玢儿到底是心疼我,冒着风险跪下请求。
“陛下,太医说了,将军身体弱,需要休息,不如等将军醒了,陛下再来呢?”
刚刚害我没了孩子,楚义一时间就算有再大的气,也不会对玢儿动手。
只能拂袖而去。
我和玢儿同时松了一口气。
我是因为他终于不再烦我,玢儿是因为我终于能够有时间伤怀了。
“将军,你先把药喝了吧。”
玢儿凑到我的跟前,声音有些哽咽。
我想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只能冲她勉强扯出一个笑。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眼角好似有眼泪流出。
我好像得了什么怪病。
总是感觉孩子还在我肚子里。
我总是下意识地想去摸摸它。
然后,是一片平坦。
闭上眼,我总能看见一个风雕玉琢的小娃娃用泣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好像是在无声地问我,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它。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心痛得只能蜷缩成一团,好像这样就能保护好自己。
然而楚义却还不放过我。
他不厌其烦地在我身边诉说着他自以为是的深情。
我一点都不想听。
直到有一天,一个身着艳丽的女子突然冲进了我的寝宫。
我当时刚从噩梦中惊醒,衣襟被冷汗浸湿了,刚要叫玢儿帮我换身衣服。
就被莫名闯入的女人一把推倒了地上。
我首先是对自己这副样子的气恼。
我一个戎马一生的大将军,如今随便就能被一个女人推倒。
然而还不等我多做反应,女人尖锐的声音充斥着寝宫。
“你这个贱人!都被人玩坏了,还要回来勾引皇上!你怎么不死在北境!”
5.
玢儿冲进来将我扶起来。
我才看清眼前的女人,竟然是苏盼儿。
苏家三朝元老,是当年扶持楚义上位的重要文臣。
当初苏家几次三番想把苏盼儿送进宫里,都被楚义拒绝了。
那时他对我还维持着表面上的情意。
如今这女人出现在这里,显然是已经入住后宫了。
我心中不免又生出了几分悲凉。
但是我却并不愿意跟她争论,这样会显得我更加凄凉。
“苏盼儿!谁让你来的!”
楚义来得倒是挺快。
苏盼儿看见楚义也并不多害怕,只是跪下来愤恨地指着我。
“陛下,朝堂因他不稳,我们与北境交恶,都是因为他!陛下你怎么还护着他!”
我听着苏盼儿义正词严的指责,想着不愧是第一文臣家的,张嘴就是仁义道德。
心里却觉得可笑,两国交战,算在我头上?我可真是承受不起。
他身边的大太监想要过来扶我,被我躲开。
我由着玢儿把我搀扶到榻上,闭眼,不想再多看他们一眼。
苏盼儿柔柔弱弱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里,刺得我脑袋生疼。
“苏盼儿,你若是再大放厥词,休怪朕无情!”
楚义嘴上呵斥着苏盼儿,眼神却落在我身上,我顿觉好笑。
我闭眼不看,脑中不免想起了离开北境时粟裕的眼神。
胸口有些憋闷。
“卿卿,我把她赶走了,你睁眼看看我好不好。”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房里终于清静,我由于太过虚弱有些昏昏欲睡。
楚义的声音让我有些烦躁。
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对他产生了这种厌烦的情绪。
明明从前他只要笑一下,我就会觉得世界都亮了。
我记得我们还小的时候,楚义总是板着脸,过于严肃。
我总是费尽心机逗他笑。
那时候好像他只会对我笑。
我想起刚才苏盼儿在他面前撒娇的声音。
从前楚义也会对我撒娇。
每当他撒娇的时候,我便是给他全世界,也是愿意的。
我摸着自己腰间的伤疤。
十六岁时,皇帝赏给了三皇子一块白虎裘皮,楚义喜欢得不得了,却又不能说。
眼巴巴地看着我,小脸蹭了蹭我的胳膊。
让我顿时心里软作一团。
于是偷偷骑了三天的马,跑到了雪山上。
对于十几岁的我来说,白狐太难猎了。
我追了很久,还被它咬伤了腰。
才堪堪猎到。
当我带着白狐赶回京城的时候。
楚义看我的眼神,炽热得像是要把我点着。
就是那一天,他狠狠扎在我的怀里,说着永远。
我没告诉他,腰上的伤口是怎么来的。
我曾认为,那是我爱他的勋章。
如今看来,曾经做过的傻事,不过是我一个人狂欢。
楚义永远都可以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卿卿,你到底怎么才能原谅我啊!”
楚义将我抱在怀中,在我耳边深情呢喃。
玢儿看着我摇了摇头,我垂下眼眸。
暗自攥了攥手指。
“我想出宫去祭拜祖父。”
楚义放到我头发上的手,顿住了。
当年楚义刚刚登上皇位,边境不稳。
我领兵去了南境,却不想北境也起了冲突。
楚义将我祖父派去了北境,又断了他的粮草。
祖父战死沙场。
我一度认为这仇恨要算在北境身上。
直到我知晓了全部的真相。
“卿卿,我已经命人将顾府重修,你父母和顾老将军的墓地也迁到了皇家墓场。”
楚义还以为我仍然蒙在鼓里。
“北境的仇,我一定帮你报。信我。”
我闻言心中冷笑。
我的仇,我必定自己报,只不过,不是跟北境,是跟你,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