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地产下行带来的消费复苏乏力,连带着影响的,还有负债端。
根据格隆汇数据,2025年1至2月,我国居民累计新增贷款547亿元,同比下降86%。
另外一则消息也比较炸裂,根据财联社的报道,部分银行消费贷利率已经降至2.49%,刷出年内新低。
这两条消息放在一起,其背后的含义不言自明。
先说第一条消息,新增贷款同比下滑86%,这一数字直接创下近十年同期的新低,背后不仅折射出居民消费与投资意愿的极度萎缩,更揭示了当前宏观经济中深层次的结构性问题,那就是资产负债表衰退。
最近几年,因为房地产的下行周期,人们开始愈发注意到资产负债表衰退,随着今年新增贷款大幅下滑,也意味着居民部门资产负债表正在修复。
当收入预期不稳定,叠加资产负债表衰退,最终就会形成抑制消费和投资的闭环。
事实上,我国居民部门的债务负担本来就已经逼近极限。
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数据,2023年我国家庭债务收入比达到144.8%,远超美国的114%、日本103%等主要经济体,位居全球首位。
这一超高比例意味着居民收入的近1.5倍都需要用于偿还债务本息,远超国际公认的债务陷阱红线120%。
自2020年我国居民贷款规模达到8.56万亿元峰值后,新增贷款就开始逐年下滑,今年前两个月数据仅为2020年同期的3.9%,也显示出居民主动“去杠杆”的强烈倾向。
居民主动“去杠杆”的过程,就可以被称之为资产负债表衰退。
这也意味着,过去宏观经济债务驱动的经济增长模式已经不可持续。
过去三十年,我国经济增长高度依赖居民加杠杆,其中尤以房地产为最,房地产的繁荣进一步推高了家庭负债率。
而随着房地产开始下行,家庭资产也随之缩水,但反过来家庭的债务却没有减少,居民对房地产投资的热情减退,2025年前两月居民中长期贷款仅3785亿元,同比下降27.7%,也反映出购房需求持续低迷。
最终,高债务压力之下,不仅挤压了消费能力,更导致居民对新增贷款的抵触心理,当家庭偿债成本超过了收入增长的时候,修复资产负债表就成为了理性的选择。
这个时候,不管是消费和投资,都会陷入漫长的增长缓慢周期。
资产负债表衰退,除了高负债率之外,另一个因素就是收入的不确定性增加。
以就业为例,我国灵活就业群体占比从2019年的8.4%攀升至2024年的15.2%,灵活就业群体的增加,已经很好说明收入的不确定性。
这类群体缺乏社会保障、收入波动性高,也进一步削弱了居民对未来现金流的信心。
2024年,我国个人所得税收入还同比下降了1.7%,也间接印证了实际居民可支配收入增长乏力。
除此之外,2025年前两个月,居民存款新增6.13万亿元,同比增加了7%,存款增速远超贷款增速,也凸显了预防性储蓄的强化。
换句话说,当人们还在减少消费、增加储蓄并尽可能不贷款的时候,消费的疲软也就仍然会持续下去。
居民将资金存入银行而不是消费或投资,本质上也是对未来不确定性的自我保护。这一行为的扩大也会导致货币传导机制失效。
尽管央行通过降准降息的办法向市场释放流动性,但最终资金也并未流入实体经济,反而在金融体系内空转,最终形成了我们看到的M1和M2剪刀差扩大的怪象。
在物价连续下跌18个月后,市场中已经愈发营造了一种现金为王的逻辑。在房地产资产贬值的预期之下,居民也更倾向推迟大宗消费和耐用品更新,转而增加储蓄以应对潜在风险。
这种行为的集体化不仅加剧了需求不足,还形成了“价格下跌-需求萎缩-价格进一步下跌”的恶性循环,削弱了货币政策刺激的有效性。
资产负债表是可怕的,其原因就在于,居民端的负债一旦因为资产下跌而破裂,往往都需要一个极其漫长的周期才能够彻底修复。
以日本的经验来看,自90年代泡沫破裂后,日本资产负债表修复了几十年,消费降级的习惯甚至蔓延到几代人身上。
对宏观经济而言,能够采取的措施也并不多。
当居民和企业都开始选择去杠杆修复资产负债表的时候,地方就只能继续加杠杆,推动宏观经济增长。
今年前两月,地方债券净融资2.39万亿元,同比激增166.8%,占社会融资增量的25.7%,但这类主导的基建投资仍然难以替代居民消费和企业扩产的作用。
一方面,随着基建的饱和,公共投资对就业和收入的拉动效应开始递减;另一方面,资金过度集中于基建项目也可能加剧产能过剩。
2024年基建投资增长了9.95%,但工业品出厂价格却仍然下降了2.2%,需求不足或者说负债太高,仍然是最大的问题。
另外,尽管央行曾多次降息降准,但新增贷款中仍然有超过90%流向企事业单位,居民贷款占比不足1%,这种“宽货币,紧信用”的结构也表明,单纯依靠流动性投放仍然无法修复居民部门的资产负债表,反而可能加剧资金空转和金融风险。
过去我们依赖的加杠杆增长路径,未来就必须要着眼于去杠杆以及促消费。
3月16日《提振消费专项行动方案》出台,强调促进居民增收、改善消费环境,并试图通过服务消费升级来激活市场需求,就是一套很好的组合拳。
通过鼓励能够消费的群体消费,鼓励没有负债表的居民消费,才能够从根源上盘活宏观经济这盘棋局。
最终,这仍然会牵扯到信心。
居民新增贷款的断崖式下跌,本质上是债务驱动型增长模式触顶后的必然结果。我们唯有通过系统性变革,降低债务负担、稳定收入增长,完善社会保障,重塑市场信心,才能够打破“低借贷-低消费-低增长”的负面循环。
只有建立信心,巩固市场主体,才是打破资产负债表的内生动力。
end.